他把手很懶地伸出來,捏在我的脖子上,仰望着我的臉:“別白費力了。”
手臂太短了,我根本觸碰不到他。
他的眼睛裡沒有表情,很冷酷,讓人覺得很些恐懼,他就用那樣莫名的眼神看着我,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想嘲諷我,我要是有那個本事,他早不會安穩坐在那兒了,要不是他故意放水,我連接近他的機會都沒有。
剛剛那個柳護衛的死就夠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我跟誰都沒說一聲就離開莫家找他拼命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會有誰想起我,想到巧兒漠視的眼神跟莫長卿欲血的身影,我全身上下就難受,難受的我拼命掉淚,淚水太多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重新沒心沒肺起來笑一個。
“怎麼哭了?”他鬆開捏我的手任我摔下去。
我跌坐在地,拼命掉淚,太恨了,所以恨到不知道該怎麼辦:“從沒有一個人待我好,我生來就是不應該活在這世上的,誰都討厭我,誰都欺負我,我被欺負久了就害怕這種欺負,我想反擊……可是一切都實現了,有一天卻突然發現,我還是什麼也沒有……總算有個人會站在我這邊,有個人肯真心爲我想……可是……我卻把他害死了,他是個好人,他有很多人喜歡他……可是他死了,是我害的,又有多少人要恨我…我現在又什麼也沒有了,連巧兒也不管我了……”我有些語無倫次了。
“莫小一。”他叫我。
“你還說你還說……都是你害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要用那麼絕決的方式證明幹什麼?你以爲你是誰呀,絕世美男子呀,誰都肯爲你跳?要真是喜歡你在乎你的人爲了證明跳下去死了……那你還要等多久纔會有個在乎你的人出現……你比我還要混帳,你怎麼不去死了算了!”
“莫小一。”
“幹什麼!?”我擡眼氣極敗壞地瞪他。
他的表情很淡,淡的連一絲情緒也看不見:“狼再可憐還是狼,狼的本性讓它不擇手段活下去,你難道就不是嗎?雖然並不一定要把對方咬死,但卻省了很多麻煩。”
“……”心虛氣短中。
“你願意跳下去我很高興。”他又說。
“……”我默。
高興跟傷心只一線之差,我今天太難受了,眉頭攥起來低下頭不說話,用手去擦淚,擦不盡,止也止不住。
這次的賭注太大,我用芹菜壓住了我所有的東西,芹菜贏了,所有的東西都在我賭局裡死無葬身之地,我把我的心也砍成一塊塊的,片片撕裂的疼……像我們這種受過傷的人都太絕決太瘋狂了。
我們見過幾次面呢?兩次,一次在十里香,一次在怡花坊……其他的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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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是怕麻煩,卻總是惹麻煩,人這麼矛盾的東西。
太暖和了,就是因爲睡的太舒服才被嚇醒,我的牀雖然很舒服,卻不暖和,乍響的意識把自己嚇了一跳,我抱着一截紅色的東西抓的死緊,他垂下頭跟我笑了一下:“你醒了?”
“呃?幹什麼?”我一下子退開去,對他的笑容很敏感,我下意識想把他殺了,可是沒那個本事。
“你睡到我腿上了,我只能把你踹下去。”
“那怎麼可能……我沒這個癖好!”
“莫非是我夜半三更爬過去找你嗎?”他莞爾的扭頭看我。
“呃……”看到他仍是端坐在原處,我徹底地無語,我怎麼可能睡到他腿上,那肯定是沒意識的,我喜歡的是芹菜又不是這個冒牌貨,就算我對芹菜還心存幻想,那也是因爲這個冒牌貨不是芹菜而已。
他是垃圾,我不喜歡垃圾。
“爺,到了,請爺下車。”
馬車外頭傳來喧譁,冒牌貨動了動然後起身下車,我在他身後軟軟的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他垂下的手,我說:“我讓你高興了,這麼難得的事情,你也對我好一些,讓我回去……不用你送,我自已回去。”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背影很僵,似乎不習慣被人握着手,他抽了一下手,我握的很緊他沒得逞,然後他又抽了一下,再抽了一下,他肯定不能忍耐了,果真很緩地轉過身緊抿着一張脣,觸到我期待的目光,驀地露出一抹詭異地笑:“一生難買幾次高興?如此難得,放手不是太過輕易了?”
“啊?”我沒意會過來,他已經下馬車了,空留五指空氣,突然沒有了方向感一樣,我頹敗地垂下腦袋,然後上來兩三個駕着我下車,我跟中了邪一樣死死盯着冒牌貨的背影:“喂喂!”
“先把她帶下去洗乾淨換身衣裳。”冒牌貨沒有回頭,輕揮了一下衣袖,然後有個人就架着我往另一頭走。
我拼命拼命地回頭看他,他後面跟了幾個黑衣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還綁着幾個東倒西歪的刺客,推開了一扇鮮紅的門,一地的光明,跟上了天一樣,那些人都要下地獄地……
“看什麼看,不要以爲是爺帶回來的就拽上天了!”有個人敲着我的頭唸叨,我痛的直吸氣,扭頭去咬他,卻沒咬着,那人黑着一張臉拍我:“省省吧,爺不把你當回事的。”
好大的酸味兒啊,這些人對他那麼忠心,肯定是被冒牌貨用美色迷惑,說不準那個柳什麼是因愛生恨,所以才背叛冒牌貨的,一定是這樣沒錯,誰願意跟一個斷袖有暖昧關係,除非是瘋了。
嘴巴咬不着,我就拿腳去踹他:“沒用的東西,沒男人拋棄了,你跟我說個屁,有本事你把我放了,要喜歡他隨你喜歡去!”
**味兒特濃,囂張跋扈的死樣子,要是以前被我遇到了,肯定讓巧兒揍的他屁滾尿流,可惜少了巧兒的庇護,我原來脆弱到不堪一擊,什麼都不是,可是我有尊嚴,以前尊嚴是靠錢堆積起來的,我現在身上沒一分錢……尊嚴能不能維持下去還真是個問題。
“你少胡說八道,我只是奉命辦事,你膽敢再胡說我就把你殺了,先斬後奏!”他氣到不行了,捏住我的脖子卻不敢用力,實在不行了就揪我的頭髮使勁往後按。
我痛的尖叫,飛一把抓在他臉上:“死東西,你要敢欺負我,我就把你弄死!”
跟一個人爭論這種問題真是煩人的事,況且我就沒把他放在眼裡,而且他要真把我當作手無縛雞之力的羔羊,那他就是狗東西,我再沒用,臨死掙扎也會驚天動地,反正……反正沒人在乎了……大不了同歸於盡。
壞人要真發起瘋來都是不要命的。
兩人互掐着脖子往裡頭狂奔,直到他把我扔進浴桶裡,冰冷的水當頭淋下,他哈哈大笑,見我狼狽地在浴桶裡頭躲,更是笑的厲害,掄起旁邊的冷水就往我潑。
我冷的尖叫,抱着頭跟無頭蒼蠅一樣在浴桶裡頭橫衝直撞,他將最後一桶冷水潑完冷哼了一聲:“沒用的東西,你的所有舉動還不都是找死的事,你敢出口罵人,爺那是瞧着新鮮,時間久了就會不把你放在眼裡……告訴你,你這死脾氣不改改,早晚得死……”
我綣成一團縮在冷水裡,瑟瑟發抖,感覺自己像只被剝光了的刺蝟,軟綿綿地沒有藏身之地:“死吧,死吧,都去死,死了才清靜!”
“其實你也可憐,伴君如伴虎,我們都一樣,誰也說不了誰,就爭這一口氣,還不知道哪天就突然死了。”他驟然泄氣地蹲下身去,開始搬木柴往木桶下面送,一邊送一邊又說:“像今天的事多了,算不清死了多少兄弟了,說不準哪天我就死在其中了。”
我凍的牙齒打架,瞄了他一眼:“你們很容易死嗎?”
“……那到不是,護着一個危險的人就本來就很危險,保護他就得拿命去賭,要麼贏要麼輸,輸了就得死。”
噢!我猜的沒錯,冒牌貨果真很危險:“那個……那他是什麼人,值得你們要死要活的爲他賣命?”不是貪圖他的色相那麼簡單吧?要什麼東西跟生命放在一塊兒,根本是微不足道了。
我以前除了自己都把別人的命都看的太下賤了,可我的命在別人眼中未必就很重要,別人臉上的冷漠跟視而不見也不是就沒有道理,誰讓我是壞人呢,可是這個冒牌貨不一定是好人,所以,壞人就該有壞人的下場,要麼一出現就被人砍死,要麼就變相的活下去,我是屬於第二種的,冒牌貨肯定也是。
那人擡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裡流露出異樣的神色,“他是我們的主子,高高在上的鴻南國儲君,爲他賣命是註定的……”
啊啊啊!這是幻聽,這決對是幻聽。
我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嘴巴是會爛掉的。”
他拿眼睛死死盯着我,舉起一個木棍在我面前掄着:“我看你是沒搞清楚狀況,你就是一個笨蛋,活該倒黴,你以爲這是哪裡啊,像你這樣早晚不是死在別人手裡就是把自己給逼死了!”
鴻南國的儲君,我的神哎,我平日裡積陰德了,隨便揀也能揀到個儲君……
水漸漸溫了,他還在往裡頭塞木頭,我很緊張,很興奮,覺得特別刺激,生活太平淡了,想找個有趣的事兒不是那麼容易的,想了想,又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你跟個陌生人說這麼些話幹什麼,於是我伸手去扯他頭髮:“喂喂,你幹嘛要對我這麼好?”
他側過臉,瞪着我的手:“誰對你好,我是可憐你。”
多蹩腳的謊話。
“你可憐我幹什麼,我又沒爲他賣命。”
他拿白眼翻我,欲言又止,那話卡在喉嚨裡又難受,他就拼命往裡面塞木頭,木更旺了,水熱的很快,剛剛還冷的碎掉的身體一下子回魂了。
“喂,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你以爲裝死把嘴巴一閉就什麼也不用管了?”
他好像不喜歡燒水這個活,男人嘛,一個用刀殺人見血,一個用木頭放火燒水,哪個是英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他嘴上說說,事實上想做哪種人我可清楚的很。
他好像生氣了,狠狠扔了一根木頭進去:“做他的寵物沒有一個是好下場!”
“咦咦?”寵物?莫非是我心裡想的那個?
“我的弟弟……甘願做了他的寵物……該死,我卻眼睜睜看着他……媽的,你哪兒來這麼多費話,找死啊,信不信我一刀給你給了結了。”他捧起一根木頭又在我面前掄啊掄,卻遲遲沒有砸下來。
瞧瞧,人明明都是一副自負的樣子,卻總是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