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生遺事
“叮——！”正在寫季度財務報告的楚嫣雨沒有停下手中的筆，順手拿起話筒，剛想說“喂”，沒想到有人搶先了：“你怎麼打電話來了？”聲音是無比的熟悉。
“你真的要親手送她離開這個世界嗎？”一個陌生的女音。
“我寧願她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任何痛苦地離開。”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你的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她遲早會察覺的。”
“我今天晚上就會動手。”
“但願你下得了手。”
簡短的對話，卻讓楚嫣雨內心久久地震撼：他們說的“她”，是我嗎？……爲什麼？爲什麼要殺我？……那個女人，是他的外遇嗎？……想着想着，楚嫣雨的頭一陣眩暈。她丟下筆，勉強站立起來，邁着軟綿綿的步子出了書房。
來到客廳，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忙碌的身影。曾經覺得這樣看着他是自己最幸福的事，現在卻讓楚嫣雨的心一陣一陣地絞痛：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男人了。
劉文昊，楚嫣雨的初戀，應該也是她此生最後愛的人吧。他們在大學裡相識，相戀，像所有的戀人一樣，一起逛街，一起看電影，一起做年輕時的傻事。在大學畢業以後，他們又進了同一家公司，然後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在外人看來，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他們就是世界上最恩愛的夫妻。其實，在剛剛那個電話之前，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
似乎聽到楚嫣雨的腳步聲，劉文昊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是那麼溫柔的笑：“嫣雨，累了吧？”
不知爲什麼，楚嫣雨就是沒辦法抗拒他的笑容：“恩，有點吧。”說着，她移開了自己的視線，儘量不去看他。
“那就早點休息吧。我幫你熱杯牛奶，你先到牀上等一會兒吧。”劉文昊體貼地說。
楚嫣雨聽話地向臥室走去。
這段短短的路，楚嫣雨卻覺得好長好長，足夠把自己的一輩子走完。
以前在孤兒院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走又黑又長的夜路，從來都不會害怕，不會膽怯。可是現在，在這個溫暖明亮的“家”裡，習慣了有人陪她吃飯，陪她睡覺，再踏上這段明亮、短短的路時，她卻覺得好無助，好恐懼。
楚嫣雨，你好沒用，怪不得人家不要你。她自嘲。
鑽進被窩，楚嫣雨靠着枕頭，一直看着牆上的婚紗照，突然問自己：我愛他嗎？如果是的，只要他可以得到他自己需要的幸福，就算犧牲我自己又怎麼樣呢？只要他幸福快樂就好了……
不久，劉文昊端着溫牛奶進了臥室。看着楚嫣雨失神的樣子，有些擔心地說：“怎麼，不舒服嗎？”
“沒有，可能是這幾天太累了。”楚嫣雨低垂下眼簾，收起眼中的情緒。
劉文昊寵溺地撫摸着楚嫣雨的小腦袋，眼睛裡是滿滿的憐惜。
楚嫣雨主動地接過他手上的牛奶。那溫度剛剛好，顯然在加熱後又適當地冷卻了些。她很安心似的地將杯子靠近自己的嘴巴。
“等等……”劉文昊猶豫地出聲。
“怎麼了嗎？”楚嫣雨反問，心裡莫名地有些期待。
“沒什麼。只是想叫你別喝得太急，別嗆着。”楚嫣雨從劉文昊的語氣裡聽出了歉疚。
楚嫣雨嫣然一笑，便將那杯牛奶一飲而盡。——他還是有點在乎自己的，就夠了。
喝完牛奶，楚嫣雨覺得自己彷彿一下子沒了力氣似的，弱弱地說：“文昊，下次放假的時候，我們去郊遊吧！”
“好。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一切都聽你安排。”劉文昊溫柔地應着。
“那我們就去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個公園吧，那裡很少有人去，環境也很好……我們可以一起騎雙人單車去……可以買大瓶的泡泡水，一起吹泡泡……對了，還要買你最喜歡吃的白麪土司……”楚嫣雨漸漸地失去了意識，她對這個世界的最後印象，就是手背傳來的微涼的液體流動感。
楚嫣雨她永遠不會知道，劉文昊在她離開以後的悲痛欲絕。也不會知道，劉文昊極力想要隱瞞的，是她患絕症的事實，而那個打電話的女人，則是診斷她的醫生。更不會知道，劉文昊在她離開以後的每個週末，都會一個人騎雙人單車去他們以前常去的公園，找一個少有人打擾的地方，一個人吹完一大瓶的泡泡水，一個人吃完一整包的白麪土司……
離開現世以後，楚嫣雨的靈魂好像遊離到了什麼地方，看見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身着古裝，在高牆大院裡受盡歧視與折磨：不僅要端茶送水，還要洗衣擦地，就連最低等的下人也可以隨意地折辱她。然後，好像又被逼着替那個常欺負她的女子出嫁，不過這只是楚嫣雨個人的猜測。最後，也是楚嫣雨記得最清楚的部分，就是那個女子身着鮮紅華麗的嫁衣，在佈置喜慶卻空蕩蕩的洞房裡，含淚飲下一瓶毒藥似的液體，直直地倒在了牀上。
“楚嫣雨，爲成全別人而犧牲自己，這就是你的命。”一個聲音在楚嫣雨的頭頂響起。
“爲什麼那是我的命？”楚嫣雨有些憤憤不平。
“你想改變你的命嗎？你想和你愛的人白頭到老嗎？”
“當然想了！”雖然楚嫣雨對改變命運沒什麼興趣，不過對於和愛的人白頭到老倒是很看重。說不定，她可以和劉文昊再續前緣呢。
那個聲音卻像是可以讀懂她的心思似的，道：“你和劉文昊本就無緣，你和他的愛情只是一個劫而已。你愛的人，還沒到來。”
“一個劫？那我愛的人是誰？”楚嫣雨疑惑了。
“你只需回答‘想’或‘不想’。”
“想。”楚嫣雨還是堅定地答道。
“那就去完成你的命吧！”
四周又恢復平靜，任憑楚嫣雨如何叫喊，那個聲音都不再應答。楚嫣雨叫得精疲力竭，漸漸地昏昏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