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的猜測都有不同的線索相互佐證,所謂的猜測自然無限接近於現實。
希瑟帝國的偏軍的確隱藏在杜梅爾,而負責駐紮的遠征軍卻沒有集體叛變投敵,事實上叛變的只有一個軍隊高層,結果,因爲這一個人,這支遠征軍慘遭偷襲覆沒。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戰場中上演,身在其中,有時候,你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身邊的人究竟是你的同伴還是敵人。
畢竟,戰爭就是這麼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方。
坐擁最好的軍隊,最好的情報官,最好的幕僚,所以一舉殲滅這支帝國偏軍很容易成爲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便對面的統軍主帥是一位法則強者。
殺死這名主帥,夏蘭花費了不少力氣,如此足以說明對方的強悍,戰爭愈是發展到焦灼的程度,這樣的人物愈是層出不窮。
一直以來,夏蘭都非常奇怪,爲何這樣的人物在從前默默無聞,爲何現在卻如過江之鯽般出現?他們原本應該是這片大陸上最璀璨的光芒,如今卻黯淡得一文不值。
後來,他想到了一句話才明白。
英雄造時勢,時勢造英雄。
翻開歷史的書籍,似乎每一次埃爾德蘭的動亂年代裡,這些人物便會頻繁出沒,彷如夜空裡無數閃耀的星辰。而每當河海清宴天下太平的時節,他們便會收斂自身的鋒芒與世隔絕,直到可以盡情發揮出他們才能的那天。
乾淨利落得解決掉這支偏軍對於夏蘭而言就像家常便飯一樣,心情都談不上什麼喜悅,有可能是這種事情經歷得多的關係。不知道歷史上所有的常勝將軍是否都有相似之處,從來不爲勝仗高興,只對敗仗惱怒。
俘虜審訊後的結果有些不太理想,除卻死硬份子高呼着帝國萬歲自殺外,剩下貪生怕死的都老實作出了交代,而夏蘭失望的正是他們的交代。
因爲,他沒有從他們嘴裡得到想要的實質性情報。
比如說,他們潛入加達維亞防線的後續圖謀。
據說這支偏軍完全依照主帥的獨斷行事,行動計劃方針沒有任何定性,保密方面可謂滴水不漏,而唯一知曉內情的恐怕只有那位統軍主帥,可惜他卻死在了夏蘭的劍下。
“我感到不太對勁。”
清掃完戰場,夏蘭與貝蘭特負手佇立在一段木石結構的牆垣,目光眺望着遠方橘紅的晚霞。
“你在懷疑這支偏軍的存在性?”心思敏銳的貝蘭特道。
“我不否認希瑟帝國這一步棋成功的話的確可以給我們造成很大的麻煩,但是,我不相信希瑟帝國的圖謀會如此簡單。”夏蘭道。“我想,我們似乎忽略了什麼。”
“或許事情未必有你想的複雜。”貝蘭特道。
“這不像你說的話。”夏蘭道。
“愈是複雜的陰謀往往愈是難以成功,除非你能精確預估到每一個環節,否則一旦某個環節出錯必然會造成功虧一簣的局面。”貝蘭特冷靜剖析道。
“別忘記我們的對手是誰,說一句打擊士氣的話,假設希瑟帝國這次真的有陰謀,在沒有足夠多的線索提供下,我們真的可能會矇在鼓裡。”夏蘭道。
“以你現在的地位應該不難向聖堂方面獲得一些機密的情報,難道這裡面你都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貝蘭特道。
“正是因爲沒有我才擔心。”夏蘭道。
背過身子,望着城垣下逐漸搭建完成的臨時營地,他那張淡漠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憂慮,唯有那雙深邃的眼眸裡似有微光閃動。
“加達維亞防線是我們最後的防線了,如果希瑟帝國真的有辦法敲開這個龜殼,恐怕啓示山難逃兵臨城下的結局。”
“我似乎從你話裡聽出了絕望。”貝蘭特平靜道。
“因爲我遲遲未看到聖堂的反擊動作,如此坐以待斃的方式如何不讓人絕望。”夏蘭道。“盾再堅硬,始終都有打破的那天。”
“這些終究不過是世俗的力量,最終決定勝負的卻是彼此背後的推手。”貝蘭特道。“既然上面的人都沒有絕望,我們又何必操勞他們的心呢?”
“說的也是。”夏蘭微笑道:“打贏我們該贏的仗,剩下的讓他們煩惱去吧。”
……
……
山林與風,月光與蟲鳴。
這個長夜,夏蘭忽然沒有了睡眠的興致,他安靜地坐在主帥營帳裡,目光怔怔地看着角落處燃燒的火盆,不知道是否夜深人靜的環境特別容易令人胡思亂想,飄蕩的思緒總會莫名回想起某些人,某些事。
三年的時間,他從默默無聞到大放異彩,由聖堂騎士變成候選聖子,甚至自身實力都穩步踏入法則境界,整體過程可謂一帆風順。
這本是一件非常值得他自傲的事情,換作他人,誰又能做到這一步?
可愈是如此,他愈是恍惚迷離。
他從來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現在他卻彷彿融入了這個世界的歷史。
冥冥中有一條看不見的線開始操縱着他的命運,如同遊戲裡的劇情人物,結局早已註定。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想起曾經在薩蘭尼亞聖地時與約書亞的那一番對話。
是否,眼前的一切都是受到故意引導的結果。
真實與虛幻的界限從未如此模糊。
“你還想之前的事情?”
看見主帥營帳內仍舊亮着燈火,隱約可見其中的人影,貝蘭特掀開簾帳後便看見桌前沉思狀的夏蘭。
“不,我在想另外一件事情。”夏蘭回過神,目光凝視向對方道:“貝蘭特,我想知道你活到現在爲止對於這個世界感到過一絲不正常的想法嗎?”
“我不明白你想表達什麼。”貝蘭特道。
“字面意思。”夏蘭道:
“或許,有吧。”貝蘭特沉默半晌道。
“例如?”夏蘭道。
“從看見你的第一眼我便感到了一種違和感。”貝蘭特道。
“違和感?”夏蘭眼皮一跳。
“是的。”貝蘭特深深地看着夏蘭道:“我說不出具體的感覺,只是潛意識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我,你身上表現出來的格格不入感不像是這方世界的人。”
“呵呵,如果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那麼,我會是哪個世界的人?”夏蘭道。
“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有一羣人曾經想知道除了埃爾德蘭這個世界外是否還有其他世界,所以這一羣人離開了埃爾德蘭去追尋這個答案。”貝蘭特忽然說道。
“後來呢?”夏蘭問。
“沒有後來,因爲這一羣人離開埃爾德蘭後便再也沒有回來了。”貝蘭特道。
“爲何我從來不知道有這羣人?”夏蘭蹙眉道。
“因爲這個秘聞僅有極少數人知曉,而我便是其中之一。”貝蘭特道。
“想來你的身份絕不簡單。”夏蘭道。
“是的,而且也從沒人在意我過去的身份。”貝蘭特平靜道。
“你知道這羣人是誰嗎?”夏蘭又問。
“白銀時代神秘消失的教宗盧格三世,蒼白之歌的當代巫王座,星辰之森的當代盲眼女士……”未曾想到,接下來貝蘭特給出了夏蘭一個不可思議的答案。“當時埃爾德蘭幾乎所有大勢力的首腦都加入了這個探索的行列。”
“顛覆獠牙的人都沒例外?”夏蘭震驚道。
“是的,很難想象是嗎?”貝蘭特點頭道。
“呵呵…呵呵……看來我真是孤陋寡聞了。”夏蘭自嘲道。
“在他們離開後約莫半年後,埃爾德蘭便發生了一件影響深遠的大事件……”貝蘭特意味深長道。
“天災時代的序幕?”夏蘭瞪着眼脫口而出道。
“沒錯!”貝蘭特神色鄭重道:“如此巧合的事情,你不覺得兩間者存在着什麼蹊蹺的關聯嗎?”
“難道說天災時代的降臨是這一羣人帶來的?”夏蘭道。
“很有可能。”貝蘭特道。“至少從先祖記載的歷史文書裡他們是這麼推測的。”
“你的先祖?”夏蘭問道了一個很隱私的問題。
“不妨告訴你,在下的先祖一直都是埃爾德蘭歷史的記錄者。”貝蘭特道。
“原來如此。”夏蘭默然道。
埃爾德蘭守望者,衆神時代便誕生的一羣歷史記錄者,傳說這是一支最神秘久遠的避世組織,而且是以家族的形勢傳承,而這羣人的使命便是詳實記錄下埃爾德蘭從古至今的歷史變遷。
“你的先祖有記下過當時具體的推測情況嗎?”
“當然,而且,他們推測的內容太過驚悚,恐怕聽過的人都會覺得是天方夜譚。”貝蘭特道。
“能和我說說嗎?”夏蘭道。
“可以,但我希望你聽後便忘了這件事情。”貝蘭特道。
隨着夏蘭的點頭,貝蘭特才緩緩道出了那段鮮爲人知的歷史。
“這個世界是一個牢籠,我們都是籠裡的人,而籠外有人。”
“所謂的籠外人只是一個稱呼,因爲誰也不知道籠外人究竟是什麼。”
“而我們這些籠裡的人都是籠外人所創造出來的物種,無論從思想意志抑或歷史格局等一切都早已被籠外人註定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