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
打量着眼前平凡無奇的男人,貝德文無論從哪方面都很難將對方聯繫到如此低賤的身份上,倒不如說,他更願意相信他是國王陛下暗中佈置在身邊深藏不露的一員侍衛。
聽聞沃蘭斯宮廷內發動政變時曾經徹底清理了整個宮內的守衛力量,然而對方既然出現在此,很可能他便是其中逃過一劫的漏網之魚。
一個正值上位巔峰實力的戰士忽然伸出援手,對於現在處境的他們無疑是個不錯的消息。
“謝謝你的出手解圍——”貝德文神色鄭重地朝對方致謝後直言不諱道:“不過,我相信你的目的恐怕不僅於此吧?”
“是的。”貝尼奧乾脆樸實道:“因爲我想借助你們的力量營救被囚禁的國王陛下。”
貝德文並未感到意外道:“我有些好奇,以沃蘭斯現在宮廷內虛弱的守衛力量,難道憑藉你的實力也無法趁機悄悄救出國王陛下嗎?爲什麼你會選擇出手援救我們?”
貝尼奧平淡道:“如果我可以做到你上述所說的猜測,如今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貝德文皺起眉道:“或許是我想得太簡單了,既然事情連你都感到忌憚棘手,看來我們探知的情報與實情相差甚遠!”
“不,事實上只是你們小看了沃蘭斯殿下身邊的力量而已。”
話一剛落,貝尼奧神色一凝,整個人忽然轉向福爾賽宮的大門處。
“他們來了。”
同樣察覺到動靜的貝德文隨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不多時,一個籠罩在黑袍內手持古怪利刃的神秘人影緩緩出現眼簾。
踏入宮門,黑袍人影的手中似乎拿着什麼東西,只見他隨意一扔,貝德文立刻渾身繃緊地盯着空中划來的不知名物體。
當物體掉落地面肆意滾動停下後,貝德文的瞳孔迅速緊縮。
因爲,他看清了地面上的東西。
那是兩個頭顱。
凱德里克與杜蘭依的頭顱!
內心的怒火霎時間熊熊點燃,胸口的壓抑甚至讓他的呼吸都開始急促沉重,緊握在手的長劍恨不得下一刻便斬向對方脖頸心臟。
“洛斯林呢?”
黑袍人影毫不在意貝德文等人投來的憤怒目光,反而隨意掃視了眼周圍的環境後沙啞問道。
一個附近僥倖未被殺死的黑袍法師連滾帶爬地來到對方身邊淒厲叫喊道:“洛斯林大人不久前獨自去追殺一個逃脫的小子尚未歸來,結果我們便突然遭到了襲擊,法陣被破……”
“廢物!”
黑袍人影一聲冷哼,沒等對方將話說完,手裡的古怪長刀閃出一道白光,迴盪在福爾賽宮內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王立中央學院一別,沒想到再一次遇見了你。”
目光聚焦,氣氛沉寂。
而貝尼奧的聲音卻冒然地響起。
黑袍人影看向發出聲音的主人,沉默片刻後,道:“原來是你。”
兩人莫名其妙的對話不由得讓貝德文狐疑猜測起來,心中的怒火也暫時按捺下去,而他卻沒有坐失機宜,不留痕跡的手勢早已讓周圍的手下悄悄形成包圍的警戒態勢。
“看來我們終究還是避免不了一場正面交鋒——”
黑袍人影冷笑出聲。
“在此之前,我卻必須要解決另一件事情。”
說完,黑袍人影長刃一揮,福爾賽宮的頂部房瓦立刻傳來陣陣碎裂的聲響,一個個神秘的人影紛紛兀然落下。
心生警兆的貝德文來不及大呼小心,只見仍然處在半空中的幾個人影手中不知拿着什麼,可其中泛起的魔力波動便已讓人覺察到危險不安的味道。
接連砰然釋放的魔法剎那間遍佈了整個宮內,痛苦哀嚎的悽慘聲音陸續在耳邊響徹,下意識規避閃躲開來的貝德文心中一涼,他知道,他們完了。
果不其然,當他睜開雙眼。
入眼便見無數架在連弩禁器上閃爍着冷冽寒光的箭矢。
急促破空的尖銳箭聲彷如狂風暴雨,伴隨着鮮血綻放的死亡之花,眨眼間便已傾落在他們身上的每一處。
或許是怔於眼前殘酷的景象,貝德文甚至都沒有發現數支朝他疾射飛來的寒光箭矢。
當他警覺回神,連忙揮劍防禦卻爲時已晚,一道血花散飛肩頭,短暫的麻木後便是透入骨髓的劇痛!
不好!有毒!
體內氣流敏銳的感知到肩頭的某種侵蝕後,貝德文頓時面色大變,他沒想到,對方的手段居然會如此陰毒狠辣!
“貝德文,你的情況如何?”
埃爾維斯與迪馬爾一邊擊落襲來的箭矢,一邊快速來到貝德文的身邊關心道。
“暫不礙事。”
簡單迴應後,三人立刻攜手避至一處支撐着宮粱的巨大石柱背面。
“我們的人全完了!”
悄悄朝外偷瞄了一眼的埃爾維斯回過頭後,面色變得難看憤懣道。
以他們三人的實力雖然能夠及時防備住對方的突襲,可他們的手下卻沒有這個能力,即便他們當時都有些自身難保,更別提抽出手來進行援助。
“他們的人究竟是如何出現的!爲何我們的感知沒有提前發現他們的蹤跡!”迪馬爾一旁咬牙切齒道。
的確,如果他們能夠及時感知到對方人手的氣息,結果就不會遭遇這種覆沒的殘酷局面。
“現在不是後悔自責的時候,要知道我們的敵人可是「顛覆獠牙」!一切沒可能的事情在他們身上都有可能!”
貝德文捂着肩頭不斷淌血的傷口,臉上漸漸泛出一抹蒼白。
“我們必須快點想出對策,否則下一刻步入死亡的就將輪到我們。”
聽完貝德文的話後,埃爾維斯與迪馬爾的心情再次沉重起來。
如今的處境,他們若想聯手逃脫恐怕並不是一件難事,可他們身上揹負的一項艱鉅重任卻迫使他們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充滿誘惑的念頭。
他們要怎麼做?他們要如何選擇?
“看來你們陷入了相當嚴重的煩惱?”
一個聲音從天而降,來人正是黑袍人影展開突襲後避至屋頂宮粱上的貝尼奧。
“是的。”
貝德文看着近前一副輕鬆淡然模樣的貝尼奧,緊接着便將他們的心思告知了對方。
“按照你的說法,如果你們成功刺殺了沃蘭斯殿下,那麼依附於他的羽翼也會瓦解,從而使大局上得到全面的勝利?”
貝尼奧略有所思地聽完對方的闡述後問道。
“沒錯,或許國王陛下的安危也會因此得到徹底的解救!”
貝德文直接道出對方心中重視的所在。
“或許我這裡有一個冒險的提議,只是不知道你們是否會同意。”
沉默半會,貝尼奧開口道。
一聽對方話語意思,貝德文顯得精神一振,因爲,對方已然願意投入他們的計劃行動之中。
“您說。”
“我和你的兩個同伴協力阻擋瓦爾道夫他們,而你則趁機獨自離開前去刺殺沃蘭斯殿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貝德文忙問道。
“沃蘭斯殿下現在身邊的守衛即使是我都不敢輕敵大意,稍有疏忽便有可能落得死亡的下場……”
“沃蘭斯殿下現在身在何處?”
未等貝尼奧話完,貝德文出聲冷然打斷道。
“荒涼了三十多年的王儲宮苑——夏洛克宮。”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我會選擇接受您的提議。”
誠摯的向貝尼奧道謝後,他轉頭朝向身旁的埃爾維斯與迪馬爾。
“埃爾維斯,迪馬爾,無論這一次我的成敗與否,今日過後你們都自由了!”
伸手阻止二人正欲開口的話語,貝德文搖搖頭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是,這一切卻是屬於我的宿命……”
他的父親原來只是薩索殿下年幼時一個極爲普通的王府侍從,身無長處的他卻不知爲何忽然得到了薩索殿下的信重,沒有幾年他便成爲了王府內權勢最高的管事。
在貝德文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便時常對他灌輸着薩索殿下的恩惠思想,甚至還讓他立下了永不背叛薩索殿下的誓言,因爲,他們父子能有今天全部源於薩索殿下所賜。
事實上的確如此,否則貝德文也無法順利進入王立士官學院,無法擁有如今上位巔峰的力量,無法擁有王府內僅次於薩索殿下的權勢……
他的父親臨終前曾經對他說,他的確是個極爲平凡的普通人,當年薩索殿下看重於他,或許便是他那份耿耿不變的忠誠。
忠誠,忠誠。
這兩個字如同枷鎖般束縛了他們父子的一生,無法掙脫,無法改變,無法……自由!
唯有死亡纔是他們最終的解脫途徑。
總有一些時候,貝德文的內心深處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要離開鎖住他自由的王府,國家……
他嚮往着埃爾德蘭廣闊未知的地方,他嚮往着埃爾德蘭不同風土人情的國家。
然而,薩索殿下的一個忽然傳喚,所有空泛的美好便彷如泡沫般脆弱破碎。
他知道,他嘆息。
這就是他的一生。
這就是他的宿命。
永遠被忠誠囚困的一生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