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
斯雷特爾與他的黑袍人下屬的確擁有着常人難以匹敵的強悍個人武力,即便是面對艾德里亞王國最精銳的近衛力量,正面交戰中甚至都能穩穩佔據着上風優勢。
看似絕境的形勢,彷彿毫無任何生機勝算可言。
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遭遇譁變煽動影響下混亂的飛羽軍團士兵們聆聽見了來自王國近衛統領的吶喊宣言,看見了飄揚迴盪在整個駐地的黃薔劍紋旗幟,迷茫渾噩,驚惶忐忑……交織成一片複雜的心緒中,有人突然拿起了手中的武器,一往無前地勇敢踏向了追隨的腳步。
喚醒榮耀與責任,無畏鮮血與戰爭。
盲從,清醒,抉擇。
他們彷彿找到了屬於自己失去的驕傲。
鋼鐵的洪流開始蔓延,彙集,黑夜下舞動的火光中,彷如巨龍咆哮着怒焰瘋狂吞噬向大地前方。
“伊萬,我們的選擇真的會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嗎?”
格吉爾神色緊張焦灼地跟隨在士兵人羣的後方,手中用力握着一張威力強勁的弓弩,似乎只有如此才能帶給他心靈上片刻的安寧。
“我不知道。”
伊萬仰頭深深凝望着前方高舉飄揚的旗幟,乾燥的嘴脣微張,彷徨迷茫的話語輕吐而出。
他是一個老兵,年輕的時候甚至參與過霧花之年北上抗擊奧薩蘇蠻人的戰爭,而戰爭的殘酷在他的心裡卻永遠是一個揮之不去的陰霾。
他忘記不了那些慘遭蹂躪屠殺的城鎮村莊,忘記不了戰場上殘肢斷臂的血腥慘烈……太多的生離死別,悽慘哀傷畫面足以澆熄內心曾經的熱血與憤怒,最終留下的只有麻木,冷漠。
戰爭結束後,他被徵召進了聞名王國的飛羽軍團。
他曾經想過退役,徹底遠離戰爭。
可是孤身一人的他退役後又將何去何從?娶妻生子從此度過平凡的一生嗎?這是一個看似非常不錯的決定。
然而最後,他猶豫了。
如果王國裡每一個士兵都與自己擁有同樣的逃避想法,那麼將來又有誰去守護這個王國人民的安危?難道非要再次承受曾經痛苦難忘的殘酷經歷纔會幡然醒悟嗎?
他從來不認爲自己是一個思想偉大的人,他同樣存在着常人具備的劣根性。
或許唯一讓他與衆不同的便是源自內心深處作爲王國士兵的強烈責任感。
正是這份責任感令他動搖了退役的想法,直至如今。
他很瞭解格吉爾的心思,飛羽軍團突然的譁變騷亂其實與他們並無任何關係,他們只需要耐心等待事情的結束,原來的生活便會重新回到過往的軌跡當中。
所謂的榮耀,驕傲,責任都是虛妄的存在,一旦面臨個人重要的生存利益抉擇時,大多數人們都會自私的選擇拋棄。
或許飛羽軍團士兵擁有着異常優秀的軍人素質,然而在面對眼前從未遭遇的混亂局面,他們一樣會顯得與常人無所適從,因此明澤保身,逃避面對的現實想法出現也是一件實屬正常的事情。
那聲響徹整個駐地的宣言吶喊出現後,彷彿便成爲了一些士兵們心中指引的道路;飄蕩眼前的黃薔劍紋旗幟則成爲了他們道路的方向。
人們都有盲從的心理,一旦發現周圍人羣達成共同的目標行爲時便會產生一種無形的壓力,嚴重影響着個人的自信判斷,從而放棄自己的主見跟隨大衆,心理上彷彿也獲得了安全與歸宿感。
伊萬看見了許多彙集跟隨的士兵們臉上幾乎都呈現着茫然的神態,只有極少數人的身上纔會發現一種病態的狂熱,是好是壞說不清,至少,譁變造成的動亂開始平息了。
由格吉爾剛纔的問話中,起碼可以看出他仍舊保留着一定的理性,他清楚這支隊伍即便面臨的會是一場未知的戰鬥,生死難料下,擔憂恐懼的心理也不自覺涌現。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服役不久的新兵而已,甚至連戰爭都沒有參與見識過,擁有這種想法並不是奇怪的事情。
“格吉爾,對你而言,這一次或許會是讓你開始真正成長的一個難忘經歷。”
收回目光,伊萬側過頭朝這位小兄弟小聲安撫鼓勵說道。
“我們會死嗎?”
格吉爾依舊無法抑制心中的害怕道。
“戰場上沒有人不會死去。”
伊萬搖頭輕嘆道。
“你是一名弓弩手,假如守衛在你前方的士兵列陣仍未傷亡殆盡,你的生命便將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所以慶幸吧,比起前方那些英勇無畏的士兵,或許他們會讓你此刻的想法感到羞愧得無地自容。”
“我…我……”
聽到伊萬如此說道,格吉爾不由得漲紅着臉頰支吾起來。
“沒有人不害怕死亡,我也一樣怕死。”伊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作爲一個經歷過戰爭的前輩經驗教訓,愈是怕死的那一個人,然而死得愈快。”
“我…我知道了,十分感謝您的警言!”
一旁的格吉爾連忙恭敬答謝着,伊萬的心思卻已瞟向了遠方。
或許,這一次的事情完結後我該真正決定退役了!
……
“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一個畫面!”
斯雷特爾望向遠方黑壓壓一片的奔涌襲來的士兵洪流,嘴角不自覺扯起一絲難明的微笑。
“對於你而言或許如此,但是我卻相信這一刻終究會到來。”
克因斯隆驕傲的昂起胸膛。冷峻面容上的微笑殘留依舊。
這時,一個黑色的身影突然詭異的出現在斯雷特爾的身旁,似乎正細聲稟報着什麼、
由於對方領域的干涉,克因斯隆並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主上,任務失敗了。”
斯雷特爾眉頭輕皺,眼角斜瞟了眼自己最得力的下屬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相信瓦爾道夫做事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失望,除非其中發生了什麼難以抗拒的意外。
“大王子薩索察覺到了這邊的動作,並且派遣了大量的援軍。”
瓦爾道夫簡明扼要地道清了重點。
“王宮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既然已經清楚了事情概況,斯雷特爾也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關鍵的地方。
“通過剛纔那邊傳來的信息,國王已被囚困,弗朗明戈脫逃,沃蘭斯殿下的力量已經開始逐步接掌整個王都。”
“弗朗明戈逃了?”
“是的,聽聞蠍蛇侍衛長成功擊敗了對方。”
“真是讓人不可置信。”
斯雷特爾冷笑着,他可不相信弗朗明戈會被輕易擊敗。
整個王都中唯一能讓他感到忌憚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莎莉絲特,智慧與力量兼併的恐怖女人;另一個則是弗朗明戈,領域法則掌控上近乎完美的男人。
他和她之間的任何一個,都屬於斯雷特爾不願正面交鋒的存在。
自他踏入領域法則後,力量的膨脹下,他曾經有過無數次刺殺國王的想法,然而正是因爲弗朗明戈長期貼身守衛在國王身邊的緣故,纔是他最終被迫放棄的原因。
他深刻清楚,只要弗朗明戈存在一天,他就絕不會有沒有刺殺國王的機會。
現在他居然敗了。
一個多麼令人感到可笑的事實。
“既然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準備撤退吧!”
交代完後,斯雷特爾臉上露出了稍許的遺憾看向克因斯隆。
“很遺憾,我們之間的戰鬥恐怕需要告一段落了。”
話音剛落,一道刺耳尖銳的突然響起,正在軍團議事大廳外圍與王國近衛激烈交戰的黑袍人們忽然停下廝殺,手中頓時不知投擲出什麼,只聽輕微的爆響後,濃密的黑色煙霧瞬間瀰漫了整片空間。
當黑色濃霧散去,斯雷特爾與他的黑袍人下屬早已不知去向,克因斯隆面色凝重地回望着身後,一面飄揚的旗幟緩緩出現在眼前……
“你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