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提瑞區。
薩菲爾蘭站在一座精緻的獨立房屋門前,得到克因斯隆休假的批准後,他並沒有返回家中,而是選擇來到了這裡。
準備叩響屋門的前一刻,他卻忽然停住了舉在半空中的手。
他猶豫了。
蒼白疲態的臉上,一絲掙扎痛苦閃逝,他的心裡質問自己,他的決定是否正確?
徘徊在對與錯的邊緣,彷彿下一步便是萬丈懸崖深淵,結果不知,後果不曉,正是因爲如此才讓人猶豫。
他苦澀一笑,輕嘆。
舉在半空中的手終於敲了下去。
該來的遲早會來,此時,他不想做一個逃避的懦夫。
“咯吱——”
不一會兒,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屋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看清屋外客人的模樣後,開門人立刻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呼聲。
“原來是薩菲爾蘭少爺您來了,剛纔實在是失禮了。”
開門人是一個平凡的中年婦人,她似乎對薩菲爾蘭有着相當的認識,所以態度上顯得非常拘謹恭敬。
“冒昧打擾了,請問尤娜小姐在家嗎?”面對眼前的婦人,薩菲爾蘭儘量露出一臉溫和的微笑問道。
“小姐正在花園中喝茶,少爺您請進來吧。”
跟隨在婦人的身後,走過屋廊,很快,薩菲爾蘭便在一處小巧的花園叢中看見了一位安靜坐在木椅上的少女。
“奧拉夫人,請問有客人來了嗎?”
或許是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少女口中傳來了一聲婉轉柔和的詢問。
她沒有轉頭,彷彿像一個高傲的貴族小姐,但事實卻並不是如此。
奧拉夫人尚未開口,薩菲爾蘭便先一步伸手示意阻止了她的回答,他緩緩走到了少女的身前,望向她的目光中難得出現了一絲溫柔。
“薩菲爾蘭哥哥,是你嗎?”
“尤娜,爲什麼你每次都能猜出是我?”
“因爲啊,薩菲爾蘭哥哥身上的問道早已經在尤娜的腦海裡記得一清二楚。”
少女這樣說着,文靜秀氣的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看着他,但是,她那空洞無神的雙眼卻看不見他。
因爲,在她六歲那年,她的世界便失去了光明。
薩菲爾蘭握緊了拳頭,痛苦再次浮現。
伊萊!你這個不負責任的混蛋!
難道你就這樣捨得丟下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死去了嗎?難道你就這樣甘願讓她失去自己最後一個關愛她的親人嗎?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死去的會是你!
“薩菲爾蘭哥哥,你在哭嗎?”少女似乎感受到了他內心的傷痛,小臉上不由得露出關心的神色。
“尤娜,我今天過來是想請求你一件事情。”
薩菲爾蘭鎮定下複雜的心情看向她道。
“是什麼事情呢?尤娜很高興有能幫助哥哥的機會。”
“尤娜——請嫁給我吧。”
“誒?誒!!?”
……
薩菲爾蘭出身於艾德里亞王國勃良第行省的一個軍功顯赫的貴族家庭中,很小的時候,他便在父親嚴酷的教育手段中開始成長。
他的童年沒有朋友,只有刀劍鞭笞,兵法政略相伴。
因爲,他是愛德華多家族唯一的獨子,家族未來的所有希望都承繼在了他一個人身上。
或許曾經有過怨恨,或許曾經有過自哀……但是這些又能改變什麼?心理早熟的他明白,自己不是一個人,如果他想要追尋自由,最好的辦法就是完成家族對他的期冀。
他是一個天才,無論是劍術造詣抑或才能學識。
當享譽王國的王立士官學院傳來邀請入學的時候,他知道,這將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奔向屬於自己的自由。
他離開了家族,他獨自來到了王都。
王立士官學院的生活,他認識了許多人,經歷了許多事,心智逐漸開始蛻變成熟。
而這段學院的生活裡,有一人卻極大的影響了他的人生。
諾爾辛·伊萊,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同時也是與他友情最爲深厚的唯一朋友。
他來自於王都中一個落魄貴族家庭的孩子,或許是因爲整日爲了生計奔波憔悴的父母影響下,很小的時候他便發下宏願,將來一定要振興整個家族。但他不是天才,只是一個才智平庸的孩子。
所以,可以想象他能考覈進天才薈萃的王立士官學院的背後付出了多少艱辛努力。
他是一個無論對於何事都抱着樂觀態度的人,薩菲爾蘭正是因爲他的這份性格影響下才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他很喜歡開玩笑,很喜歡捉弄當時性格內向的薩菲爾蘭。
有一次,他對他說,我有一個妹妹,將來我一定會讓她嫁給你。
薩菲爾蘭問,爲什麼?
他說,因爲只有你娶了我的妹妹,我才能感到安心。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所說的妹妹只有僅僅7歲,而且一年前甚至因爲一次意外徹底失去了光明。
一直以來,他都認爲這是伊萊又一個捉弄他的玩笑。
時間流逝,轉眼畢業將臨。
伊萊選擇了升遷最爲快速的邊境士官職位,而薩菲爾蘭則因爲優異的實力而被吸納進王國近衛當中,各自前途彷彿都沉浸在了未來的光榮。
他們分別的時候。
伊萊再次說起了他的妹妹,他說,如果有一天我戰死在了邊境,我的妹妹就拜託你了。
因爲,那一年,他的父母雙雙離開了人世。
……
直到現在,薩菲爾蘭依然分不清伊萊當時那番話裡的真實。
可是如今,他驗證了曾經說過的話,他死了,真的死了。
而他將完成當年許下的諾言,因爲那一年,他笑着答應了他的請求。
“薩菲爾蘭哥哥——”
少女經過短暫的驚慌後,她很快便恢復了冷靜,她那空洞的雙眼看着他,聲音泛出了一絲顫抖。
“哥哥……難道是他……”
她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雖然上天剝奪她的眼睛,但是卻賦予了她洞悉真實的直覺。
她想象不到,爲什麼薩菲爾蘭哥哥會忽然向她求婚,雖然她對他的確存在着好感,但這卻不是能令她失去理智的來由,她的直覺告訴她,哥哥出事了。
薩菲爾蘭握緊着拳頭,蒼白的臉上露出掙扎的痛苦。
“尤娜——”
他仍在猶豫,猶豫着是否告訴她實情。
“薩菲爾蘭哥哥,請不用擔心,無論哥哥發生了什麼事情,在他離開的那一年,我就早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的準備。”
尤娜依舊看着他,平靜而又不平靜地說道。
“蘇格羅亡靈入侵了伊萊駐守的邊境軍鎮,根據我得到的情報,那裡已經成爲了徹底的死地……”
薩菲爾蘭低沉着,終於說出了口。
“哥哥死了嗎?”
少女的聲音泛着微微咽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薩菲爾蘭垂着腦袋,雙手緊緊抓着頭髮痛苦道。
他這樣說着,實際內心的一個聲音已經明確告訴了自己,伊萊不可能在當時的情況下活下來,或許,他現在已經是一具沒有感情的腐朽騎士。
“薩菲爾蘭哥哥,因爲哥哥的生死,所以你才讓你今天突然向我求婚嗎?”
少女極力鎮定着心中的悲痛,可是話語卻不自然的流露出一抹哀傷。
他的求婚,或許並不是因爲他愛她,而只是出於一種同情,責任。
薩菲爾蘭變得不知所措,直面男女的感情,這是他的第一次。
他想說謊,可是謊言堵在了嘴邊,他說不出,因爲他並不是真正因爲愛她,他不願欺騙自己內心的真正情感。
但是,如果沒有謊言,他如何面對她的質問。
“尤娜,明天過後,我將跟隨着迎擊蘇格羅亡靈的大軍一同出征,你的答案,我將會會在勝利歸來的那一天告訴你!”
最終,他選擇了逃避。
“薩菲爾蘭哥哥,我知道了,尤娜想安靜一下。”
少女閉上了眼睛,因爲她不願眼中的淚水讓他看見。
“尤娜——好好照顧自己。”
薩菲爾蘭沒有糾纏下去,簡單的珍重話語,直接的選擇離開。
他的心很亂,很亂,理智完全失去了蹤影讓他彷徨。
對與錯的邊緣,或許他真的踏錯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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