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 血色紅顏
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別的不說，爲什麼她進來，瑪爾蘭一點反應也沒有。而且還有這束百合，瑪爾蘭怎麼會不好好細心打理而任由這樣乾死的花束繼續擺放在自己的桌上。
此時，像是聽見她心中的疑惑，站在窗前背對着她的身影終於慢慢……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轉了過來。
這一刻，彷彿時間被放慢了無數倍，瑪爾蘭的動作在希亞的眼中都清晰地放大成了一幅又一幅的斷片。
希亞睜大了雙眼，當瑪爾蘭的面目徹底倒映進她的眼底，她心裡最深處那一絲僥倖終於被徹底擊得粉碎。她發出一聲無聲的悲鳴——“不！瑪爾蘭！！”
如果那還能稱之爲瑪爾蘭的話。
記憶中那英人逼人的容貌已經徹底地變了。眼前的瑪爾蘭如希亞進入提爾之手所見的那些殭屍一樣，全身上下露出的肌膚全都顯現出詭異的綠色，並且因爲失去了彈性而變得乾枯萎縮。眼中也沒有了丁點神智的神彩，只剩一團幽幽綠色的磷火不斷地閃動着，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爲什麼會這樣……？
希亞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只是希亞的情緒，瑪爾蘭已經完全感受不到了。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希亞，瑪爾蘭歪了歪脖子，停頓了一瞬，看起來就好像是在想些什麼。她雙手交握撐在她那柄巨大的有她半人高的心愛的戰錘的末柄上，支撐着她的身體站得筆直。她身後的窗子大概是沒有關好，突然一陣劇烈的風颳了進來，將窗戶吹得搖晃地乒乓作響，又吹過瑪爾蘭那一頭褐色的齊肩長髮。吹得審判護腿下壓着的襯裙的邊緣翻動翩飛。這氣勢洶洶的風一直將火把也吹熄了，這才滿意地了無聲息地散去。
屋內的光線再次昏暗了下去。
瑪爾蘭還是沒有任何的動作。只是木然地站在那裡。
希亞的心中不免又有了希翼。
“瑪爾蘭……，你還認得我嗎？求你開口說句話啊！瑪爾蘭。”
希亞口中一邊呼喚着，一邊小步地向瑪爾蘭走去。因着緊張與忐忑，她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法杖。
金屬的法杖敲擊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這似乎輕微的一聲，卻引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目光渙散的瑪爾蘭的雙眸中那微弱地幾乎像要熄滅的綠色幽光突然伴隨着希亞的動作緩慢地跳動了起來。一下。一下！就好像得到了動力與燃料一般。那團綠火幽幽地掙扎着又燃燒了起來。
瑪爾蘭失去了目光焦點的視線終於落在了希亞的身上，與希亞不知所措的忐忑眼神相交。
綠色閃動着的光芒停止了跳動，凝實。收縮……爆炸！！
“瑪……”
砰！！
在希亞呼喚的同時，瑪爾蘭毫無徵兆地向她發動了攻擊。
她足尖頓地，身手敏捷有如一頭獵豹，以比希亞記憶中更快上數倍的速度向希亞衝了過來。
噹！噹！！噹！！！
三聲清脆而響亮的撞擊聲響起。
左上！直中！橫掃！
多虧了那許久許久以前的時光。希亞憑着對瑪爾蘭的熟悉這才勉強地以手中的法杖格擋住了瑪爾蘭的十字軍聖擊三連擊。她匆忙地在瑪爾蘭的最後一擊橫掃時借力扭轉了身體，滑步避過了瑪爾蘭的下一攻勢。與瑪爾蘭交換了位置。
饒是如此，她的虎口也被震得一陣發麻。希亞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發現自己的虎口處已經被法杖的震顫和摩擦弄出了血。但是不知道這柄法杖的金屬材料是什麼來路。在經歷過瑪爾蘭這樣直面的打擊之後，金屬的杖身依然明亮而完好。看不出半點擊打後可能會引起的變形。這樣的堅固多少讓希亞鬆了口氣。
外面的天色已經漸漸明亮。交換了位置後希亞揹着光，因此她將對面迎着光的瑪爾蘭的模樣看得更是清楚。
越是清楚，越是心痛。
爲什麼瑪爾蘭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瑪爾蘭對聖光是如此虔誠！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
殭屍瑪爾蘭在希亞避過她的十字軍聖擊後，就停頓了下來。就像生前一樣。她的身體依然習慣的保持着三連擊後調整的一點停頓時間。而這讓希亞百感交集。
上一次，她們的交手，是瑪爾蘭要致她於死地。
而這一次，雖然還是一樣，但是這一次……希亞卻不能容忍或是退讓。
雖然痛苦不已，但是她心裡已是無奈地接受了那個最壞的現實——她必須得殺死這樣的瑪爾蘭。
“對不起！瑪爾蘭……對不起！！”
希亞在心裡不停地道歉，口中唸誦起咒語。
一團明亮的火光跳躍着出現在她的手心。
“神聖之火！”
希亞豎起法杖，將手中的火焰猛地往前一推。明亮細小的白色火焰在法杖的加持下威力更增，如一條小型的龍捲風一般直撲對面靜止不動的瑪爾蘭。
可是，並沒有神聖之火命中對方時應該產生的白色火柱升起。
白色的火焰擊打在一個金燦燦的防護罩上，被全部抵擋了下來。
“這是……”
希亞錯愕不已，但是她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聖騎士最簡單的入門技能，也是最高深的深奧技能。只有最虔誠的聖騎士纔會完全掌握併發揮其作用的技能——“無敵”。
“無敵”的原理極其簡單——以聖光之力佑護全身，是每一個聖騎士入門就會被授予的技能。但是之所以說是隻有最虔誠的聖騎士才能掌握是因爲這個技能完全是由聖騎士的虔誠之心決定了聖光之力的力量。越強的信仰所能發揮出的聖光之力也就越強悍。
而籠罩在瑪爾蘭身上的這道聖光屏障，不僅完全抵擋了希亞的神聖之火，並且還久久流轉不曾退散。
希亞忍不住淚盈於睫。
即使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瑪爾蘭對聖光的虔誠之心也依然未曾動搖嗎？
此時此刻，那金色璀璨的聖光豈不是最好的證明！
希亞心中那一絲小小的奢望忍不住又冒了出來——如果瑪爾蘭的靈魂還未曾消失的話……
“瑪爾蘭！求求你！你還認得我嗎？說話呀！瑪爾蘭！”
即使是憤怒地指責我也好啊！！
瑪爾蘭的喉間發出一陣格格聲。
希亞不由忪愣了一瞬。
難道……真的會有奇蹟發生嗎？
瑪爾蘭的喉間咯咯作響。她的臉上表情開始放鬆。甚至嘴角緩慢而輕微地上翹了起來。
希亞因爲那強烈的希翼而將全部的心神放在了瑪爾蘭的身上，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盯着瑪爾蘭的臉，生怕錯過了一絲變化。
“奇蹟，之所以稱爲奇蹟。是因爲，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甜膩而冰冷的女聲冷漠地在她的耳邊說出這句殘酷的話語。
“是誰？”希亞聽得出來這就是那個之前一再提示她的女人。但是，她到底是誰？爲什麼要這麼說！？
在希亞這短暫地分神瞬間，瑪爾蘭也動了。
她揚手一擡。一道聖光凝結成的小錘直接命中了希亞的識海。令她一瞬眩暈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懺悔？”
希亞對身體失去了控制，但是意識卻依然清醒。此刻的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是悲涼？還是感慨？
聖光啊！既然你是如此真實的存在着。那麼。又爲什麼要拋棄你這樣忠實的信徒？
同樣的話，也許在斯坦索姆被瘟疫和大火籠罩的時候也有人想過。
痛苦與絕望，一瞬間佔據了希亞的心。
看着迎面而來的戰錘，而且在戰錘周身還環繞着三柄小小的金色聖光戰錘。
是神聖風暴！
希亞只來得及將自己的法杖豎在自己的面前。巨大的衝擊力猛地將她輕盈的身體砸飛。
而她的身後。是窗戶。
希亞的身體被擊在窗戶上，衝破了窗戶上的鑲嵌出美麗花紋的玻璃。直直向後墜落。
她的背心上被玻璃的碎片劃出了無數傷口，但這都比不上她這一刻心裡傷口的痛苦。
希亞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在墜落中抓住點什麼。但是四周除了下墜引起的風聲什麼也沒有。
瑪爾蘭的臉出現在窗口。
但是在看到希亞的動作後，下一刻。她跟着跳了下來。
可惜，她不是伸出手來抓住希亞，而是雙手高舉着戰錘。對準了希亞筆直地砸了下來。
如果不出意料，數秒後。希亞將會背部着地地砸在地面上，而瑪爾蘭手中的戰錘會在晚半拍的時刻跟着砸到她的腦袋上。即使是被遺忘者，腦袋被砸個粉碎，也是必死無疑的。
所以，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嗎？
希亞的眼眸裡，全是瑪爾蘭的臉龐——雖然冰冷的、麻木的、那麼陌生的，卻仍然是她所認識所喜歡的瑪爾蘭呀。
對不起！瑪爾蘭，我救不了你！我……還是做不到！我無法對你下死手！
希亞睜大着雙眸，似乎要將瑪爾蘭的樣貌再一次深深鐫刻進眼底心裡。
也許我是太過於懦弱！所以……就讓我先一步迴歸聖光的懷抱吧！
就算是我用這苟且的生命償還我曾經對你的欺騙，這一次我們會再次成爲朋友吧。
瑪爾蘭……
希亞放棄了掙扎與抵抗。她甚至做好了等待即將到來的被錘落地面的劇痛的準備。
耳邊的風聲響亮，鼻尖已經聞到了泥土的味道，甚至連那隱隱約約的百合花的味道此刻都顯得那麼鮮明突出。
快了……快了吧……
希亞閉起了眼睛，引頸以待那即將到來的死亡。
“你倒是想死，可是有那麼容易麼！”
譏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希亞背後，黑色的陰影中展開了一雙黑色的蝠翼。與此同時，柔軟的胸部貼住了她的背。一雙潔白嫩滑的手臂從背後纏上了希亞的脖頸。
黑色蝠翼一振，間不容髮地將希亞往橫裡一帶，避開了瑪爾蘭的追擊安全地落在了地面上。
希亞的本能反應就是扭頭去看身後抱着她的那個女人，甚至忽略了瑪爾蘭和她那柄戰錘落地發出的巨大聲響。
那是一張少女般甜美嬌俏的臉龐，但是此刻那張稚嫩的臉上卻流露出與臉龐全然不合的暴虐與陰冷。
額上有兩隻張揚如山羊般的尖利翹角，臀部上一條長長的三角尖尾不斷地擺動着。
“魅魔？”
希亞下意識地叫道。她見過這魅魔，但是一時情急卻反而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了。
她還來不及細想。就聽那魅魔不耐煩道：“真是的！一次又一次！！你是非要打算在這女人手下送命你才甘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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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魔的話提醒了希亞。她立刻地想起了是在哪裡見過她。
對。就和這一次一樣。上次在斯坦索姆被瑪爾蘭追殺時，也是這魅魔救了她。
魅魔猶在發泄着自己的不滿：“真是夠了啊！你不想要命，爲難的可是人家啊！真是無聊又討厭的任務！主人就非要這樣噁心人家嗎！！”說着她狠狠地踢了踢自己的蹄子。在地上踩出一個雙趾的蹄印來。
“主人？”魅魔的話讓希亞意識到了些什麼。
自知失言的魅魔有些惱羞成怒地皺眉，因着猙獰的表情那張少女的臉龐扭曲而駭人。
“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麻煩再說吧！真是的！真是的！！！”
“哎？”
沒等希亞反應過來，魅魔再次從背後抱起希亞往側邊快速閃了開去。
“轟”一聲。
塵土飛揚開來，露出了瑪爾蘭的身影。
顯然失去了知覺的殭屍不會感受到墜地帶來的疼痛感。也因此身體反而失去了泄力的反應。使得落地的強烈反震衝擊得瑪爾蘭的身體顯得動作有些僵硬，收招的僵直時間比正常要慢上了許多。
魅魔伸出殷紅的尖舌舔了舔嘴脣。
“所以。麻煩還是一開始就直接解決的好，不是麼？”
“你想怎樣？”
“當然是殺了她咯！難道你想妨礙人家嗎？”魅魔柳眉倒豎不耐煩道。
“……”希亞說不出反駁的話來，畢竟消滅提爾之手裡的殭屍本就是她此次的任務。如果不是因爲對方是瑪爾蘭的話，希亞應該也不會這樣糾結。而現在魅魔說要殺了瑪爾蘭。她不是應該鬆口氣嗎？可是，爲什麼她還是不忍——連看到別人動手都不忍。
無論事前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設，無論已經提醒自己多少次這是生死相博的戰鬥。希亞可恥地發現，她對着瑪爾蘭。無論如何就是狠不下心。
似乎是希亞語塞的樣子讓她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魅魔脣角彎彎，露出了笑意。只是這笑意因着她的動作顯得無情而充滿了惡趣味。
“當然，當然……你不會妨礙人家的，對麼？”魅魔嬉笑着一字一頓道：“因！爲!你!要!親!手!殺!了!她！”
“你說什麼？！”希亞對魅魔這突然的言論不寒而慄，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漫上了她的心頭。
“別動哦~！”
魅魔的右手合在了她的右手之上，左手則緊緊捏住了她握着法杖的左手，而她的尾巴纏住了希亞的腰。
魅魔的力氣很大，很難想象在她那樣一具嬌小如十五六歲少女的身體里居然蘊藏着這樣可怕的力量。希亞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如同一個牽線木偶般被她控制住了。
“你……”
“噓~！”魅魔伸出舌尖在希亞的耳邊舔了舔，她甜甜地笑道：“人家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喲。”
嘴上說着，她動作卻是沒有半點停頓，帶着希亞再次躲過了瑪爾蘭撲過來的一擊。
“善良……慈悲……這些東西真讓人家噁心！！噁心透了！！”
蝠翼振振，輕而易舉地躲閃過瑪爾蘭的攻擊。
“你那除了對着主人之外總是顯得溫柔寧靜的表情，人家從很久之前就很想一把捏碎了！”
瑪爾蘭的攻擊似乎浪費了身體裡殘存不多的體能，她的動作越發了慢了下來，更顯得帶着希亞躲閃的魅魔靈動而輕巧。可是聽着耳邊魅魔那甜絲絲的話語，希亞的一顆心卻帶着冰冷的氣息直直地沉了下去。
“你是賽門的使魔？”
“可是人家不明白！爲什麼只有你能讓主人墮落出完全配不上的情緒！”
魅魔答非所問，或者說她此刻根本就不想聽希亞在說些什麼而只是一個勁地想把自己壓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說個痛快。她的話語中帶着幾如實質的瘋狂，聲音像金屬撞擊般高亢尖利。
“溫柔！包容！寵溺！！主人不應該有這樣的姿態！！人家的主人！應該是心如寒石的王者！！如果不是你！不是你妨礙着的話！！”
正當魅魔的瘋狂言語讓希亞不寒而慄的時候，她卻輕輕一笑，聲音又回覆了之前的甜美細膩。
“所以~人家真的很想看啊！看當你崩潰的時候，主人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嗯……沒有你的話，主人又會是以前的那個主人吧！那個冰冷……孤傲的……王呢~！！”
“咦？”
來不及去想魅魔話裡到底藏着多少關於賽門的訊息，希亞發現自己已經被魅魔帶着直直地向着瑪爾蘭撲了過去。
是反擊？
耳邊是魅魔肆意的大笑，希亞的心，冰冷。()
ps：週末又去了兩天沒網絡的鄉下，所以補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