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寧爲玉碎
太陽井邊和諧的日子似乎永無止境一般。精靈們日復一日地過着快樂而幸福的生活。魔法是他們生命中最大的追求,而太陽井這邊所有高等精靈視如生命的聖地也被他們在這千年中不斷地加固着防禦。
若不是心頭還堅守着一絲清明,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希亞幾乎要在這如流水般祥和安定的歲月中沉睡過去。她知道,時光即使在流逝,那麼,她必然將等到千年後的那個安薇娜。只是希亞也有些不明白,在她觀察過的日子裡,太陽井邊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人類的身影,那麼安薇娜的父母,是怎麼會來到這個即使是一般精靈都不被准許輕易靠近的聖地的呢?
不過她只是思考了片刻的功夫,就發現了一張算不上熟悉的臉。
那是年輕的達爾坎。他終於作爲銀月議會的一員,被准許進入太陽井高地進行學習與研究。
希亞看着他在湖邊蹲下,用手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閃動着魔法光澤的湖水,然後又看着湖水慢慢從指縫中漏走,年輕的臉上閃露出與他的資歷所不相符的貪婪與渴求。雖然這表情曾經在許多的精靈臉上也出現過。但是,希亞比此時的達爾坎的同伴們更清楚,這個年輕的法師並沒有像他的無數前輩一樣將這個貪婪轉爲敬畏,而是化成了一顆野心的種子在這個年輕精靈的心裡深深地紮下了牢不可破的根基。只等着未來那一個契機,就會化爲醜陋的黑暗徹底地將他吞沒。
而看見了達爾坎。希亞知道,她所等待的時刻快來了。
很快,儘管太陽井的周圍依然寧靜如昔。但是出現的精靈們的臉上雖然依然強自鎮定保持着高傲的儀態,但是眼中卻或多或少地帶上了一絲憂慮與不安。而希亞看到了達爾坎不止一次地在湖邊與人爭執。但是每一次對方都果斷拒絕了他。
當對方離去後,希亞可以看到達爾坎的臉色一次比一次陰鬱,眼睛一次比一次幽暗。
希亞看着達爾坎在湖邊徘徊,不停地徘徊。最終,他低頭望向湖面,一陣微風吹過。將湖水倒映出的法師那平靜而無情的臉上的表情扭曲地醜陋而猙獰。
達爾坎離開了。
而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尾隨在一個高大身影的背後。
阿爾薩斯……
希亞明知這只是一段記憶,他們根本看不見她。她還是忍不住捂住了嘴。
她曾經和他的姐姐親密無間,她曾經與他的未婚妻相交甚篤。她怎麼會不認得他,在阿爾薩斯墮落之前她就離開了洛丹倫,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但是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那個她所熟悉的阿爾薩斯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個一頭金髮。微笑燦爛如陽光般溫暖着他的人民的王子。真的是眼前的這個死亡騎士嗎?
那滿頭白髮,連皮膚也病態地蒼白,臉上的表情彷彿北裂境萬年不化的冰川一樣的男人,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阿爾薩斯嗎?
“這裡就是太陽之井?”死亡騎士開口道。但他卻不需要達爾坎的回答。他本來籠在滿是血污的大氅下的雙手捧着一樣東西。此刻他雙手伸出,露出了這東西的樣子。原來他手裡抱着的並不是自己的頭盔,而是一個骨灰盒。
看到這個骨灰盒,希亞不由地再次吸了口涼氣。
那個盒子上有米奈希爾的皇家徽記。原來傳聞果然是真的。
阿爾薩斯徹底墮落了。他殺死了自己的老師,奪走了他父親的骨灰盒。用來作爲盛裝他昔日親手殺死的敵人克爾蘇加德的骨灰的容器。
這是多麼可怕的褻瀆。這是多麼徹底的墮落。
希亞曾經希望那些都不過是些傳聞而已,但是此刻她親眼看到了。她才明白。她所認識的那個阿爾薩斯真的不存在了。
現在的,是位巫妖王的騎士。
阿爾薩斯將手中的骨灰盒打開,然後平靜地將其中的骨灰傾倒進太陽井的湖水中。
看到他的舉動,身後的達爾坎的眼中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掙扎。但是阿爾薩斯,他的動作流暢,神態從容,就好像是在昔日的皇家盛宴上開啓了一支紅酒爲他的父親滿上一般儀態優雅。
黑暗靈魂所附着的骨灰落入了湖水中,就好像生石灰落入了水中一般沸騰地冒開了鍋。神聖的太陽井本能地抵禦着這份骯髒的褻瀆,但是卻無濟於事。這是來自巫妖王耐奧祖的法術,他要考驗阿爾薩斯的忠心,更要獎勵將阿爾薩斯拖進墮落深淵的功臣克爾蘇加德。
沸騰如油鍋一般地湖水中央,一個不斷扭曲又被重塑的軀體漸漸形成。
冰冷而沙啞的聲音從湖中央傳來。
“啊……!我又再度重生了!!是你嗎?我的主人!!”
巫妖從湖中央緩緩向阿爾薩斯的方向靠近。
雖然是剛剛從死亡中被複生甦醒,雖然只是沒有血肉的一具骷髏之軀,但是克爾蘇加德身上的魔力已經充盈到奢侈地構築了一件由魔法元素組成的法袍,純能量構成的寒冰鎖鏈縈繞在他的周身發出晶瑩而璀璨如鑽石般地光芒。
而這一切讓阿爾薩斯身後的達爾坎忍不住嫉妒地低下頭去。那可是太陽井的力量啊!!就是爲了復活這樣一個傢伙麼?!
不過下一刻阿爾薩斯的話就讓他再度滿懷喜悅的擡起頭來。
“好了,達爾坎。我對於有用的部下總是慷慨的,去接受你的獎賞吧。”
“您的慷慨讓太陽都爲之無光!!”達爾坎激動道。他也不顧失態與否,一個箭步就站到了太陽井的湖邊。他等這一刻已經等得太久了。以至於此刻他一向穩健的雙手都止不住地在顫抖。
深呼吸,再深呼吸。
當達爾坎終於將自己的情緒控制住,伸出雙手準備吸收太陽井的能量的時候,一直還在不斷沸騰的太陽井終於給了他這個叛徒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因爲一直無法淨化來自外界的齷齪,太陽井做出了最激烈的排斥行爲——自我毀滅。
沸騰不斷的湖水頃刻間恢復了平靜,整個湖泊平滑如鏡一般。然而這樣異樣的平靜只維持了一個呼吸都不到的時候。湖中央猛地發出了一聲劇烈的爆炸聲,一朵蘑菇雲衝破了撕開了湖水。劇烈的能量反應接二連三不斷,那場面似乎每一滴湖水都在奮力地消滅着另一滴湖水,不把被污染的同類消滅乾淨就誓不罷休一般。
一道綠色的魔紋防護屏障籠在了阿爾薩斯的身上,不過他猶嫌不夠地又招手打了個響指。一道更大更深沉的紫黑色屏障平地而起,將連同被爆炸掀飛到他身邊的達爾坎以及早就開啓了寒冰屏障的克爾蘇加德一併收攏了進去。
“真是壯觀的景象啊!!”阿爾薩斯以事不關已的平淡口吻陳述道。“你覺得呢?克爾蘇加德。簡直像是爲了迎接你的復活而綻放的禮花啊。”
“您說的再美妙也沒有了。”克爾蘇加德的語氣中帶着同樣的冷漠。
“反正它(太陽井)對我已經沒有用了。我們走吧。”阿爾薩斯擡眼看看被魔法爆炸炸得搖搖欲墜的紫黑色反魔法領域,想了想沒必要爲了已經達成目的的事情再冒什麼風險,果斷下令撤退。
作爲已得利益所有者,克爾蘇加德當然很樂意地接受了這個命令。
可是有個人卻不甘心。被爆炸氣浪掀翻的達爾坎現在可謂是十分狼藉。他精緻的法袍上滾得到處都是塵土,而臉上也被擦破了數處。雖然不致命但是傷口處卻流血不止,混着泥土看起來簡直好像喪家之犬一般狼狽。
但是這一切都比不上阿爾薩斯此刻命令對他的打擊來得大。
他所做的一切是爲了什麼?背叛了所有的同袍!褻瀆了神聖的太陽之井!難道就真的是爲了復活克爾蘇加德這個不值一提的混蛋??
達爾坎不顧一切地反對道:“不,大人!不能!我們不能就這樣離開。”
阿爾薩斯回頭看了他一眼。“你的獎賞落了空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是你得明白,我們現在留在這裡是有風險的。你可以留在這裡,獨自等待爆炸平息後再看看你的獎賞還在不在——如果它在的話就還是你的……”
達爾坎在阿爾薩斯平靜的話語中稍稍找會了些許理智。他當然想留下來!可是阿爾薩斯現在是要帶着克爾蘇加德撤退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這一走,亡靈大軍也會立刻撤退。到時候被亡靈大軍堵在太陽井之外的精靈守軍就會立刻衝進來。達爾坎很明白他做出的那些事使得他現在在同族的眼中是與阿爾薩斯一樣該死的存在。那他一個人繼續留在這裡就簡直是送死一般的行爲。
“……如果你願意跟我走的話,回頭我會重新給你換取一份與你的功績配得上的獎勵。你可以慢慢想想,想要什麼樣的獎勵。”
達爾坎咬咬牙,不甘地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仍在不停爆炸的太陽井,終是毅然地追上了阿爾薩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