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無權悲傷
在牧師們全力的救治下，莉亞德琳不久就睜開了眼睛。雖然渾身上下每一處的肌肉骨骼都傳來了痠痛的感覺，但是莉亞德琳還是不由得輕輕笑着吐了口氣：“真好，還能再睜開眼睛……”
她眼下身體疲累的狀態可以說只僅次於當初在接受聖光灌注轉職成爲血騎士的時候。不過也正因爲有一次那樣槽糕的經歷，所以眼下身體的狀況對莉亞德琳來說完全算不了什麼。
因爲成爲血騎士不光是要承受一次痛苦至極的聖光灌注儀式。而且由於他們並不是因爲信奉聖光而是奴役聖光在自己的身體中爲其所用，所以每次使用聖光都要承受聖光對身體的排斥之苦。久而久之，血騎士的精神可以說是血精靈各職業之中最強悍的。
而第一個成功成爲血騎士的莉亞德琳，不用說精神力更是血騎士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
她只不過吸了一口氣的功夫，便強撐着幾乎不聽自己使喚的身體打算站起身來。一旁的羅琳一見她艱難的動作，立刻上前一步用力地攙扶了她一把。
“謝謝。”莉亞德琳朝羅琳笑着道謝，卻發現好友的臉色異樣的難看。“羅琳，你怎麼了？”
羅琳此刻的心裡有些猶豫不決，她不知道要不要現在就如實地告訴莉亞德琳! 。
莉亞德琳又看了眼一旁的副官艾爾達拉。艾爾達拉的臉色亦十分沉重。看到莉亞德琳向自己看來，艾爾達拉幾乎是逃避地躲開了她的眼神。
而其他人……莉亞德琳環顧了一週。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眉心微皺，口氣也嚴肅了幾分。“怎麼了。有什麼不幸的事發生了嗎？我們的隊伍折損嚴重？”
此刻的莉亞德琳完全是以上級的口吻質問艾爾達拉。因此艾爾達拉不得不回答道：“不，因爲將軍的關係，部隊的損失並不嚴重……”
莉亞德琳隱隱覺得有些古怪——既然部隊的損失並不嚴重，而自己身爲一軍之將現在也脫離了險境。那爲什麼身邊最親近的這些人都露出這樣面色沉重如喪妣考的樣子呢。
“你們有什麼事在瞞着我？”莉亞德琳厲聲道。
“將軍……”
“莉亞……”
衆人都喏喏地，各自迴避着莉亞德琳的眼神，悶頭做鴕鳥狀。
莉亞德琳見大家都不說話，更是惱怒。點名道:“艾爾達拉副官，我命令你，說！”
艾爾達拉無奈地看了羅琳一眼。猶豫着準備開口。
“等等……”羅琳突然打斷了艾爾達拉的話，轉頭對莉亞德琳說道：“莉亞，我來告訴你吧。”
聽了羅琳的話，艾爾達拉明顯鬆了口氣。
“你們都出去。”羅琳吩咐道。“我會好好和將軍說的。”
艾爾達拉遲疑地看向莉亞德琳。雖然她真心不想參合進這件事裡。但是這裡畢竟是莉亞德琳的軍隊。怎麼也得是莉亞德琳做主允許她們退下才行。
莉亞德琳衝着對羅琳的瞭解，心知羅琳打發衆人出去必然是事關重大，因此點了點頭默許了羅琳的決定。
於是以艾爾達拉爲首的幾名副官如蒙大赦般地幾乎以逃跑般的速度離開了。
羅琳耐心地等所有人都離開了才溫聲對莉亞德琳說道：“莉亞……和帕奇維克對決的最後關頭，你還有印象嗎？”
莉亞德琳微微皺眉：“我只記得我被他擊飛然後開了聖盾術以求減輕傷害自保……後來的事情，我真的不太有印象了……”
羅琳吞吞吐吐道：“其實……那後面帕奇維克還攻擊了你好幾下……”
“那樣的話，我怎麼可能還能被你們救得下來？”莉亞德琳忍不住驚訝地打斷了羅琳的話。她和帕奇維克對陣，她當然對那個可惡的憎惡的武力有着最直接深刻的體會。
“是……因爲有人救了你。”
羅琳的聲音有些發虛，但是莉亞德琳一時完全沒有注意。
“哦。是誰？”莉亞德琳有些高興的說道：“如此勇士，我應當好好的犒賞一番纔是。”
“他死了……”羅琳瞥了莉亞德琳一眼。見莉亞德琳一愣。羅琳咬了咬嘴脣，終於吐出了實情。“是……阿歷克斯！”
“什麼？”莉亞德琳的腦中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猛地抓住了羅琳的雙臂不斷搖晃，一疊聲地說道。“怎麼會是阿歷克斯！羅琳，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阿歷克斯不是已經被我遣回銀月城休假了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雖然現在莉亞德琳的身體還是很虛弱，但是她此刻的雙手彷彿鐵鉗一般緊緊地桎梏住了羅琳。
羅琳不忍心地看着失態的莉亞德琳，忍着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儘量溫和地對莉亞德琳說道：“抱歉，莉亞。真的是阿歷克斯。”
莉亞德琳失魂落魄的鬆開了羅琳的雙手，腳步踉蹌，身體不停地顫抖，彷彿隨時要倒下去一般。
“不！我不相信！”
“要見他最後一面嗎？”羅琳不得不狠心給莉亞德琳下猛藥道。
聽見這話，莉亞德琳猛地清醒了過來。她心裡滿是僥倖的期待——他們一定是認錯人了。“他在哪裡？我要自己去看。羅琳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羅琳不再言語，只是輕輕挽住了她的臂膀，將她帶到不遠處。
因爲知道莉亞德琳一定會親自來證實，靜靜躺在地上的阿歷克斯的遺體已經被牧師們簡單地整理了一番。
莉亞德琳不用走到近前，就幾乎已經確定是阿歷克斯無疑。她的腳陡然一軟，全靠羅琳撐着才走完了最後幾步。到了阿歷克斯的身邊，她再也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
“……”莉亞德琳的嘴脣顫抖着，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用力將阿歷克斯抱在了自己的懷裡。當她的手滑過阿歷克斯的背部的時候，手上傳來一片滑膩的感覺。她錯愕地看向自己的手，手上滿是已經凝固了的血污。阿歷克斯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已經沒有半點好肉。
他是替她擋了帕奇維克的多少攻擊纔會被打成這個樣子的啊……
莉亞德琳將目光轉回阿歷克斯的臉上。他的臉上還帶着滿足的笑容，似乎爲自己做的事情感到十分幸福與欣慰。看着熟悉的笑容——雖然有時候莉亞德琳也覺得他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帶着幾分痞氣，但是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裡痛得失去了知覺。
身邊的羅琳輕聲地說着：“已經有你的親衛承認了，阿歷克斯是瞞着你拜託他們才偷偷混進了你的親衛中。因爲大家都知道他和你……所以親衛們便答應替他掩飾。”
莉亞德琳覺得羅琳的話音漸漸遙遠，遠的什麼都聽不見。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已然淚流滿面。淚水一滴滴打在阿歷克斯蒼白的面容上。
“我……愛他。”
良久，羅琳終於聽到莉亞德琳這微不可聞的一句話。
“羅琳，我愛他。”
“嗯……我知道。”羅琳走上前去，輕輕從後面抱住了莉亞德琳。“但是，你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莉亞，現在不是你悲傷的時候。”
“我知道……我知道……”莉亞德琳死死地摟住阿歷克斯已經冰冷的身體不放。
“振作點，莉亞。還有我在你身邊……”羅琳湊到莉亞德琳的身邊，輕聲地說。“莉亞德琳將軍！大家都在等着你。”
莉亞德琳終於放開了懷裡阿歷克斯的屍體，站了起來。“將他的屍體收斂好。”
羅琳早就有所準備，一聽莉亞德琳的吩咐立刻用早已準備好的收屍袋將阿歷克斯的遺體收斂了起來。
在羅琳做這一切的時候，莉亞德琳早就轉過身去，向着自己的大旗走了過去。她用力地將手將自己的眼淚擦乾。
她現在是一軍之將。她手下的每一名士兵都有着親人與愛人在等待他們回去。她要爲他們負責，她要把他們儘可能多的帶回去！！爲了不讓更多的人像她一樣悲傷。所以，她現在不能再悲傷。
當莉亞德琳走到中軍騎前，那個冷靜而又睿智的女伯爵莉亞德琳已經換上了她一貫從容的表情。她接過艾爾達拉遞給她的繮繩翻身上馬，沉聲道：“都準備好出發了嗎？”
“是的，將軍，就等您的命令。”
“很好。”莉亞德琳掃了一眼部隊，然後手用力一揮。“出發！”
馬蹄聲響。
她沒有時間去悲傷，她也沒有權利悲傷。女伯爵戴上了以冷靜爲名的面具，將滿腔的悲憤都化爲了對天災軍團的仇恨。
不過，她的僞裝似乎還是被這位細心的埃裡戈爾.黎明使者看出來了呢……
面對埃裡戈爾委婉的質疑，莉亞德琳露出得體而驕矜的微笑。“我的狀態很好，閣下不必擔心。我們一定會將克爾蘇加德的骨匣給帶回來的。”
如果做不到的話，那就讓她和阿歷克斯一起長眠在這片冰冷而荒蕪的土地上吧。
埃裡戈爾面對這樣的回答，只能笑道：“那我們出發吧。通靈塔已經就在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