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澤拉斯女王
瓦里安腳步飛快地奔走在塞拉摩首府的迴廊上。
他感覺自己現在腦中唯一的願望是回到拉格什的時候。
簡單地在競技場廝殺,不是生就是死。一刀兩斷,餘下的事什麼都不用去想。單純的殺戮、單純的做一件事,不用操心別的那麼多事情。
政治!平衡!責任!
可是,他現在已經是瓦里安——瓦里安.烏瑞恩,暴風城國王。國王的責任牢牢地捆綁住了他,讓他壓抑地透不過氣來。
“孩子,記住!作爲烏瑞恩家族的王,責任是你學會的第一件事情。”
他明白。
希亞一聲不吭,沒有心跳呼吸,體溫冰冷,和死人沒有兩樣。他甚至分不出她是活着還是死了。內心的不安和恐慌讓他從一路疾走,漸漸控制不住腳步地飛奔。
雖然說是去審訊室,但他轉出了衆人的視線就向着他的客居而去。
瓦里安狠狠地一腳踢開了門,巨大的聲響讓希亞顫抖了一下。
這輕微的動靜卻讓瓦里安鬆了口氣——她還活着。她還活着,他急躁不安的心就慢慢恢復了平靜。
瓦里安關上房門,走進內室,拉上窗簾,把希亞放在牀邊讓她坐了下來,然後才揭去了蓋在她身上的披風。
披風下,是他死去妻子蒼白的臉。他貪戀地看着,用手輕輕掠正她凌亂的散發,默默不語。
“我以爲,你該把我送去塞拉摩的審訊室呢。”臉頰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希亞擡起眼看他,脣角淺淺揚起一個艱難的弧度低低一笑,打破了沉默。
“你在胡說什麼!”瓦里安惱怒地說。“蒂芬!”
“世人都知道,暴風城的王后蒂芬.烏瑞恩已經死了!”希亞輕聲提醒她。
“所以,你從開始就否認你是蒂芬,是不是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希亞的沉默印證了他的想法。
“你可以以別的身份跟我回去。我去懇求艾格文。她曾經是守護者,一定有別的辦法。”
“不……”希亞扭過頭去,看着自己的手指。蒼白纖細的手指緊緊地握緊着自己的衣角,絞成一團。“我早知道。這件事總有被拆穿的一天。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瓦里安不悅地坐到她身邊,捏住了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你這是什麼意思?”
“魔法並不牢靠!”希亞想起了她第一次身份暴露時的事情。“我曾經用過別的魔法僞裝成人類,在人類中重新生活了一段時間。然後……你知道最後是怎樣的結局嗎?”
瓦里安不說話。雖然希亞是笑着的,但是他卻能隱約猜到這並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她要殺了我呢……”希亞語帶哽咽。“那是我復生後最好的朋友,可是她毫不猶豫,對我揮動武器。她恨我!恨得要殺了我才能平復的仇恨。我害怕……如果你也這樣對我……”
“別怕!”瓦里安一把抱住了將要哭出來的希亞,笨手笨腳地拍拍她的背。“我不是她!我不會這樣對你!我不會傷害你的。”
希亞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肩上,對他的溫暖貪戀不已。
“是啊……我應該感謝你,至少你沒用薩拉麥尼!”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將眼淚阻擋在眼簾,強自玩笑道。
瓦里安的視線下落,落在她的脖子上。剛剛他生怕她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手勁用得有些大。此時可以清晰地看出她脖子上紅腫的勒痕。他心裡愧疚不已,又更惱恨惹出這些事端來的那些部落。
他伸手到脣邊。用牙齒輕輕咬去自己的手套。
“對不起……疼嗎?”他的手指摩挲過那紅腫的地方。“我當時……真是太沖動了。”
“是啊……你不該把好不容易簽署的和談合約撕毀了的。”希亞輕聲道。
聽到希亞的回答,瓦里安的心火猛地一躥。“難道你只關心這些!”
“王的責任,你一向比我更清楚!你何必爲了我這個死人,衝動至此呢?”
她的話點中了瓦里安的死穴。
年輕的王和王后一起共同度過的那些相濡以沫的日子,使他們對彼此間的性情處事都太過於瞭解。
瓦里安沉默不語。
希亞見他不說話,再接再厲地說了下去。“爲了對抗亡靈天災,你需要更多的盟友。而不是敵人。”
“獸人不會是我的盟友!”瓦里安生硬地開口,“你知道的,永遠不可能是!讓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存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
希亞在心裡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原因。
他的父親死在獸人刺客的手裡,他的王國毀在獸人的戰火中,使他被迫離鄉背井
他國。
就像洛丹倫的遺民永遠不會接受被遺忘者,艾澤拉斯王國的王則永遠拒絕原諒獸人。
“我毀了這一切嗎?”她輕聲說。
“這不是你的錯!”瓦里安輕聲安慰她。
“……一切都讓它結束。隨它去吧。我們重新開始!”瓦里安雙手摟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說。
“重新開始?”
“嗯!”
“來不及了!”希亞淒涼地答:“你看着我,瓦里安!你看着我!”
她舉起蒼白的雙手放在他手上。一陣冰冷的涼意襲上他的手背。
“我已經死了!暴風城不能有一個被遺忘者王后。”希亞努力微笑。“你心裡很清楚的,瓦里安。”
瓦里安看着她的笑,依然和生前一樣,他不信仰聖光。可是她的笑容依然如同他的聖光一般,溫暖着治癒着他。他是如此貪戀,不忍失去。
可是,她說得沒錯,她是確實已經死了。
“不!”瓦里安緊緊的擁抱她,彷彿把她擁在懷裡這樣就能驅趕走心裡的惶恐不安。他懷裡的軀體冰冷,任他怎麼用體溫去溫暖也暖不回來,連帶着他的心也一點點一點點地冷了下去。
“陛下……放手吧。”希亞繼續說道。“這是爲了王國……”
“我的王國不需要你來犧牲,你已經爲它死過一次了。”瓦里安死死地按着她的頭,“你爲王國做的已經足夠!”
“……也是爲了安度因。他的母親應該死於榮耀,而不是這樣帶着一副殘破的軀殼活在世上。”
“安度因不會介意。”瓦里安終於找到了切入點,急切地說道。“那孩子就像你一樣,他還不知道你的事情。相信我,他比誰都想念你,愛你。”
“我也愛他!”提到自己的兒子,希亞的喉間終於控制不住的哽咽了起來。“可是,我這個樣子,我不想讓他看到。瓦里安,謝謝你沒讓他看見我這個樣子。”
瓦里安抱着她,回想當時那一刻的心情。他非常害怕,怕安度因看見希亞的樣子,怕他會童言無忌地叫破希亞的身份。如果那樣的話,希亞就真的再也沒有容身之地了。
“如果,我不放你走呢?”瓦里安心裡拉格什的部分努力地掙扎與理智的部分相抗衡。
“如今這樣的形勢,你不能帶我回暴風城的。陛下。”希亞平息了所有情緒,平淡無波的說道。“想想吧,這裡是塞拉摩,沒有人認識我原來的樣子。所以事情可以就這樣掩蓋過去。如果是暴風城呢?到時候會有怎樣的動盪?還有……我父親……你想讓他親手殺了我嗎?”
瓦里安語塞。如果說其他人的話,他還可以應付一二,但是那位,他確實沒有辦法。並且以那位的身份來說,也是絕對不會接受被遺忘者的。到時候恐怕第一個要處死希亞的,就是那位了。
“我不想讓你走……我不想讓你走……”瓦里安重複着這句話。絕望漸漸漫上了他的心。
“我的夫君……”希亞擡起頭,雙手捧着他的臉。“應該是理智而冷靜的君主,爲國家爲人民爭取最大的利益。這纔像我愛慕的瓦里安.烏瑞恩。”
“爲什麼?”瓦里安看着她,心裡的絕望沉甸甸地壓得他瘋狂。“你只說國家人民,甚至安度因。理智正直的君主——這是你需要我表現的樣子嗎?爲什麼你從不提我作爲你丈夫的身份!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你需要我嗎?蒂芬!你需要我嗎?”
他無法控制地丟開希亞的手,轉過身去一拳砸在牀上,另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額角。他許久沒有感到的頭痛又劇烈的襲來。
“我要靜一靜。蒂芬,我們兩個都需要靜一靜。”瓦里安聲音低啞,走出房間反手鎖上了房門。他疲憊地將背抵在門上,擡頭看着天花板聚焦模糊。
隨着門關上的聲音,希亞撲倒在了牀上,無聲地啜泣。
她想回他身邊,想回安度因身邊。可是,如果她的存在會是對他們的威脅,她寧願自己選擇消失,她不能成爲他們的負擔。
她早知道這一切都只是一場美好的夢,可是夢終究是會醒來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她一直活在此刻的幸福甜蜜和下一刻一切都將粉碎的提心吊膽這種痛並快樂的忐忑中,而現在一切都將結束了。
“我們既非生者也非死者,我們將被活着的和死去的人遺忘。我們回到了曾經告別的世界上,但是卻永遠無法回到我們曾經活着的那些日子,永遠無法回到那些我們曾經愛過的人的身邊。我們是存在也是詛咒,因此我們遺忘過去,並且被過去遺忘…”
那是每個被遺忘者醒來後學習的第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