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心心念念是爲誰
當天色再度暗下來的時候,拉格什和希亞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他們在一個小小的綠洲旁歇下腳來。
“休息一下吧,”拉格什拍拍角鷹獸。“我們不休息倒是沒關係,只怕它撐不了了。”
布羅爾點頭贊同。
希亞看了眼四周。“這裡是哪裡?”
“甜水綠洲。”布羅爾掏出地圖看了眼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他指着身後不遠處一個看起來像是由幾塊巨石堆徹起來的小山。“應該沒錯,那裡是哀嚎洞穴,據說裡面有些古怪。這附近不管是半人馬還是部落都很少來。我們在這裡過一晚應該很安全。”
“而且,這裡還有一個好處……”布羅爾看了眼希亞,“這裡有種特產魚類,據說吃了以後可以改變人的種族樣貌。”
希亞驚喜地看着他。
“切,不就是幾條魚麼,難得倒我嗎?”拉格什已經興致勃勃地擼起了袖子。“把桶給我。”
接過布羅爾遞來的水桶,拉格什發現希亞還一動不動,有些生氣。“愣着幹什麼?走啦!”
他一把拽過希亞的手,拉着她向水池邊走去。
布羅爾看着兩人的背影笑着拍了拍角鷹獸的背。“我果然還是年紀大了……”
角鷹獸發出一聲狹促的鳴叫。
希亞被他拽着手,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纔跟上他的步子。看着拉格什的背影,她覺得他心情不錯,於是問道:“……等等,爲什麼我也要去啊!”
“你是我的俘虜,我當然要看好你啊。”拉格什理所應當的聲音從前面飄來。“要是趁我不注意你逃了怎麼辦。”
“我不會逃的。”
“那可不一定。雷加一定也沒想到我和布羅爾會逃跑。”拉格什得意地說。
“……”
“好了,”到了水池邊,拉格什利索地脫下了外衣,和水桶一起丟給了希亞。
“哎……”希亞的臉有些紅了,她背轉身去。
“你臉紅什麼?好像你沒見過一樣?”耳邊突然傳來拉格什低沉的笑聲,他半裸的上身幾乎貼在她身上。即使隔着衣服,依然能感到生者的溫度,燙得她背脊發顫。
像是做賊心虛被當場揭穿,希亞幾乎要跳了起來。“你!”她恨得幾乎想把桶砸到他頭上。
“哈哈哈哈哈!”拉格什既然被稱爲幽靈之狼,動作的敏捷當然不是希亞這種小牧師能比的。在希亞動手之前,他已經一個後跳躲開了她的攻擊。“乖乖在這裡等我吧!你要是跑了,我絕對殺了你!”威脅完後,他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
希亞安靜地在岸邊坐下來,懷裡緊緊地抱着他的衣服,定定地注視着水面上的氣泡。
在她活着的時候。她也很喜歡去水邊玩。不過。在嫁給他之後。她就再沒有做過這樣有點孩子氣的事了。
而從她的臥室窗口望出去,就是一片海灘。
有一次在她對着海發呆的時候,他走到她身邊,從身後環抱着她輕輕對她說:“等他生下來後。我們一家就一起去海邊玩,好不好。”
他的手愛憐地撫摸着她的肚子。
當時她懷孕六個多月了。他的手疊着她的手,兩人一起靜靜感受着那個小生命的時不時的動作,相視而笑。
她猶記得當時心中幸福滿溢的感覺。
他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摟着她,在耳邊碎碎說着他小小的心願:“我父親他很早就去世了,我幾乎沒有童年。所以,我不會讓我的孩子和我一樣,我要讓他開開心心地長大,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會做個好父親的。你也一定會是最好的母親。”
言猶在耳。
物是人非……
希亞忍不住默默哭了出來,將頭深深埋在了膝蓋裡。
直到她聽到一聲破水聲,她才慌忙擡起頭。
拉格什將魚扔進了水桶,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幾乎被咬出血來的嘴脣。
希亞連忙用手胡亂擦了擦臉,想把衣服遞給拉格什。卻很窘地發現衣服上溼了一大片。
“抱歉……”她不敢看拉格什,只把衣服遞給他。
“你在想誰呢?”拉格什口氣冰冷身上滿是壓抑地怒氣。他扯過衣服隨手往地上一丟。
“哎?”沒等希亞反應過來,就被拉格什重重地一推,一時反應不過來地倒在地上。她想爬起來,但是拉格什的動作比她更快。
“放開我!”希亞被拉格什牢牢地擒住了雙手壓在了下面。男人的氣息帶着熱氣清晰地像在空氣中凝結了,讓她幾乎錯覺自己將要窒息。拉格什長長的紅髮垂到她的臉上,像一片紅色的森林將她的視線包圍淹沒,只能看見這一片紅色中的拉格什。而他琉璃一樣清亮的淺紅色雙眸中彷彿有團火在燒,滿是令希亞驚恐不安的危險情緒。
被他擒住雙手無法動彈的感覺讓希亞很不習慣並且難受,但更多地卻是莫名的心慌,她忍不住側過頭去逃離那雙如火一般的眼眸。
“你做什麼?放開我,拉格什。”
拉格什的手將她的雙手牢牢控住舉過了頭頂,他手間傳來掙扎的震動,但就戰士的腕力來說,簡直可以忽略不計。
“你說,我想幹什麼呢?”他湊上去,輕輕嗅嗅她的臉。她的身上沒有亡靈常有那種死亡氣息,反而散發一種淡淡不知名的類似草藥的味道,讓他不由得因爲意外而多呼吸了幾下。
厚重的鼻息噴在希亞的脖頸間,彷彿是靜電擦過,讓希亞感到自己的背脊都繃得緊緊的。
“放開我,拉格什。”希亞故作鎮定地說,“難道你對被遺忘者也有這麼惡劣的興趣?”
拉格什凝視着她,低身伏在她的耳邊輕輕咬牙“別人我不知道,但是……如果是你的話,也許可以試試?反正我見過的死人也夠多的了,說不定就是明天,我也會死呢?不要和角鬥士談論死不死的問題。”
希亞驚懼地看着他。
拉格什紅色的雙瞳中沒有一絲笑意——他是認真的!
他嘴角咧開,露出白色的牙齒,好似一頭孤狼,笑意盎然卻冰冷入骨。“總之,是我認定你是我的妻子,你就是我的人。”
希亞因爲恐慌而劇烈的掙扎了起來。“混蛋!放開我!我生氣了,我說真的!”
被擒住雙手的牧師的力氣被一個戰士來說,簡直微弱的可笑。
“……你這麼討厭我?我問你,你是不是在想別的人?”拉格什的心頭閃過一陣怒意,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就是在乎這個女人,他就是認定她是自己的妻子。他不知道希亞爲什麼直口否認這件事。但他這句話說出口的一瞬間,他突然像是心裡空了一塊。
他才明白,他在害怕,害怕她的逃避,害怕她的拒絕。他的手繼續收緊,狠狠地禁錮住了希亞的雙手。“他是誰?”
希亞愣愣地看着他,眼裡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了出來。
聽見這句問話,看着他和他一樣的臉,她委屈她怨恨。爲什麼,爲什麼她活着的時候他就不能問問她呢?她一定會告訴他。
而現在還有什麼意義?
她又哭了……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了?
拉格什的心裡一陣刺痛,但是卻不會就此罷休,有把不知名的火在他的心口燃燒,燒的他痛不欲生,比刀劍加身更讓他無法忍受。他一隻手鉗制了希亞,另一隻手捏住了希亞的臉,迫使她看向他。“告訴我,你心裡的人……是誰?”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希亞氣急反笑,她瞪着眼睛看着他紅色的眼眸,“反正不是你!”她拼盡了力氣地吼道。“而且是誰你也管不着!我說了很多次,我不認識你,也不是你妻子。”
拉格什的嘴角抽動,神情冰冷。血色競技場的人都知道,看見拉格什這樣的笑容,那意味着他的心情絕不美好,他此刻就很想殺人。
但希亞不知道。她不管不顧地吼:“拉格什,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用暴力征服你的敵人還不夠,現在要用暴力來征服一個女人了嗎?還是被遺忘者的女人,長久的戰鬥讓你的靈魂都扭曲了嗎?”
“你說的對!”拉格什狠狠地摔開了希亞的手,站了起來。“我是瘋了!纔會對你這種被遺忘者的女人產生興趣。”
得到了自由的希亞第一時間揪緊了自己的衣襟,返身向着來時的方向逃去。從快步到小跑到疾跑,她淚眼模糊,在綠洲的小樹間橫衝直撞,直到她被一根突出地面的樹根絆倒。她才無力地倚着樹坐了下去,失聲痛哭。
不管拉格什是不是他。他們都是不可能的。
拉格什看着希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狠狠地握緊了拳頭。但他卻沒有追上去。
雖然心裡說不出爲什麼,但他確實爲自己剛剛的態度感到懊惱不已。
然而他自己心中的火卻不停燃燒,幾乎要燒乾他的軀體。
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然後又跳進了水池。
冰冷的池水中,拉格什腦中妻子的樣貌漸漸清晰,與希亞的臉漸漸重疊。
“夫君……”她怯怯地叫他。他想起了他們新婚的那個晚上。那時候他也像此刻一樣,身心皆沸。
拉格什雙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