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的北風苔原,被海豹們佔據的沙灘上,這些棲息在寒冷水域的獵手們大概是到了求偶的季節,在傍晚的光暈籠罩下,到處都充斥着海豹們的叫聲,驚得海岸上的海鷗都不願意落下來,在低空中飛來飛去的亂叫,似乎是在斥責那些見鬼的,發情的野獸,佔據了它們捕食的獵場。
而在這稍顯喧鬧的場景中,在沙灘不遠處的山坳裡,一堆篝火被升了起來,德萊尼人的兩位守備官坐在篝火一邊,努裡.維倫則坐在篝火另一邊,這個陌生的德萊尼人手裡插着一串烤魚,一邊翻滾着被火焰烤炙的食物,一邊對他對面,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他的守備官們說到:
“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返回沙塔爾城,不僅僅是因爲我父親的問題,還有我自身的問題,我並不想隱瞞你們,在過去數千年裡,我一直在爲燃燒軍團工作...”
“我也是。”
維哈里撥動着眼前的篝火,她用一種略帶古怪的眼神看着努裡,她輕聲說:
“我爲軍團工作了30多年,在羣星中覆滅了數個世界,殺死了無數生命,我是個雙手中沾滿血腥的人,但你能出現在這裡,就證明你的過去和我的過去沒什麼區別,過去的黑暗已經過去了,新生活已經開始了。你無需擔憂你過去在邪能的影響下做的那些事情,我們的人民並不會因此敵視你。”
“是的,努裡。”
大守備官瑪爾拉德也開口勸說道:
“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願意在以後的日子裡,用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懺悔,爲過去的自己贖罪,那麼沙塔爾城,和被你父親庇護了兩萬多年的人民,都會願意接納你,我們也會接納你。”
由先知傳遞給努裡的德萊尼人領袖之印,那個破碎的聖光符文已經被轉移到了瑪爾拉德的額頭上,它就像是懸浮於大守備官額頭微上方的墜飾,在黑暗中綻放出微弱的熒光,就好像是黑暗中點燃的火光,給本就剛毅不屈的瑪爾拉德,又增添了一絲神秘的氣質。
而大概是因爲這位大守備官是維倫欽點的繼承者,或者是因爲英勇的瑪爾拉德內心中充滿了對人民和希望的守護意志,在這符文轉移到瑪爾拉德額頭之時,在那點點聖光的閃耀下,這個破碎的符文,已經有了彌合的先兆。
這證明了,瑪爾拉德也是受聖光眷顧之人,也許他,未來也會成爲一名合格的德萊尼人首領。
但面對兩位守備官的邀請與勸說,努裡卻始終沒有正面迴應,這先知之子沉默的翻滾着自己的烤魚,三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也有些尷尬,直到一絲食物的香氣散發出來,努裡聳了聳肩,將手裡的魚遞給了維哈里和瑪爾拉德,兩位守備官對視了一眼,然後伸手接過了這年輕人的...“禮物”。
“不只是因爲過去的那些...我知道我未來的路在何方,在一些朋友的幫助下,我亦知曉了我父親過去的軌跡,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我對他所領導,所培養的人民也很有信心,但問題在於,現在還不是時候。”
努裡吃着魚,對眼前的兩人說:
“我還有一些沒做完的事情,那亦是我父親想做的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他的遺願,身爲一名不合格的人子,我覺得,我有責任,也有義務,幫父親完成他的遺志...在做完這件事之前,我是不會回到他所帶領的人民中的。”
先知之子擡起頭,認真的看着瑪爾拉德,他說:
“我還沒有那個資格...你們也許並不清楚,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我害死了我的父親...是我親手殺死了他。”
努裡的目光轉向一直低着頭吃烤魚的維哈里,這個年輕人眼中閃過了一絲微弱的波瀾,他輕聲說:
“你應該知道,在納魯之座...”
努裡的語氣很輕,但落在維哈里耳中,就如同一個炸雷一般,讓蹄妹守備官猛的擡起了頭,她看向努裡的眼中,多了一絲警惕。
“你!你就是當時那個...艾瑞達將軍!拉基什!”
“是的,我就是拉基什。”
努裡沒有太多猶豫,坦然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他將手裡寡淡無味的半條魚扔在地上,用手帕擦了擦手指上的油脂,對眼前的兩人說:
“我在阿古斯長大,被基爾加丹培養成一個屠夫,爲燃燒軍團服務了很多很多年,在我的前半生,我最大的心願,是殺死我的父親,看着他在我面前哀嚎求饒,我差一點點就做到了,但命運就是如此神奇,即便是在那種可怕的絕境下,我的父親,維倫,他依然沒有屈服,而是捨身淨化了我...”
“淨化了我的邪能,淨化了我的罪孽,淨化了我的靈魂,他告訴我,他以一個父親而非先知的身份死去,那是他這顛沛流離的一生中最好的結局,他讓我轉告你們,無需因爲他的逝去而悲傷,因爲遲早有一天,你們會和在他在羣星中相遇...在德萊尼人永恆的故鄉。”
“在阿古斯的大地上...這就是他的遺願。”
努裡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已經徹底降臨的夜色,在大海之上的雲層中,一點點微弱的星光在閃耀着,他說:
“我來到此地,除了轉交父親留下的首領之印,以及把他留給你們的這些遺言告訴你們摯愛,也是因爲這些事情而來,在燃燒軍團的數千年歲月,留給我的不只是痛苦與壓抑,不只是扭曲和瘋癲,還有很多寶貴的知識,那些關於軍團的秘密!”
努裡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他對沉默的瑪爾拉德說:
“父親說,回家,這是深刻在每一個德萊尼人心靈中的執念,你們已經離家太遠了,每一夜靈魂中的渴望,都在推動着你們向阿古斯的方向朝拜,我要帶你們回家!我要帶着流亡者重回阿古斯!而且...我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計劃,在離開這裡之後,我要就要在這個世界裡尋找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來實現這個願望。”
“所以在離開之前,我想問你們兩個,未來德萊尼人的兩位首領,你們是否願意和我一起,實現我父親這唯一的願望呢?”
瑪爾拉德和維哈里保持着沉默,努裡的這個提議有些太聳人聽聞了,儘管他說的並沒有什麼錯誤,德萊尼人確實在渴望着返回家鄉,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已經失去了飛船,甚至失去了數位納魯的他們,在艾澤拉斯抵抗燃燒軍團已經很吃力了,更別提,要在這力量空虛的時候,返回阿古斯...
這幾乎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太天方夜譚了。
而且還有一點,對於瑪爾拉德和維哈里這樣,親身經歷過阿古斯大撤退的守備官們來說,他們曾親眼看到過壯麗繁華的阿古斯世界被從地心中噴涌而出的邪能徹底覆蓋的末日場景,在黑暗泰坦薩格拉斯的力量涌動中,整個世界都四分五裂,然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惡魔充盈了那方世界,充盈了他們的家鄉。
阿古斯已經沒有希望了,德萊尼人記憶中的阿古斯世界已經徹底凋零了,那裡已經是地獄了...就算流亡的德萊尼人最終回去,又能怎麼樣呢?那個世界,已經不再歡迎他們了,而他們,也很難在那個末日的世界裡活下去了。
阿古斯,已經成爲了德萊尼人心靈中對於家鄉的美好寄託,但也只是寄託罷了。
看着守備官們的沉默,努裡大概能猜到他們在想什麼,這個年輕人伸展着軀體,不老泉將維倫的不朽生命轉移到了他的軀體中,讓他精力充沛的同時,也有了一種對他人敏銳的感官。
先知之子揉着額頭,他看似不經意的說到:
“哦,還有一點,我忘記告訴你們了...”
“阿古斯世界,並沒有毀滅!最少沒有像你們想象的那樣徹底被邪能撕裂,我在那個世界裡的成長,我對那裡,要比對這個新世界更熟悉,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
“阿古斯還有藍天,阿古斯還有森林,阿古斯,呃,沒有海洋了...但瑪凱雷平原上最大的湖泊還在,那裡依然如同你們離開時一樣美麗,只是建築物都被摧毀了,兩萬多年前的邪能大爆發確實撕裂了那個世界,但也許是某種力量在冥冥中保護着它,阿古斯世界最繁華的平原被保留了下來,它現在就懸浮在阿古斯的烈焰之心上方。”
努裡用低沉的聲音描述着,就像是在渲染一副最美好的藍圖,他說:
“那裡還存在着很多很多生命,基爾加丹並沒有任由惡魔侵染那片大陸,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不那麼做,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們,那個世界,還有希望...只要你們不放棄它,它就不會讓你們失望!”
努裡的這一番話,讓瑪爾拉德的眼神逐漸變得明亮起來,他看着努裡,在片刻之後,大守備官輕聲說:
“我的理智讓我不要相信你,但我的本能告訴我,你說的,應該都是真的,但只靠一個說法,是沒辦法說服我們的人民的,你要理解,努裡,在先知隕落之後,我們必須拿出一個對未來的規劃和藍圖,來讓我們的人民繼續團結在一起,繼續向前。”
“如果你能證明你說的這些,那麼,我願意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說服我們的人民...和你一起,踏上這歸鄉之路!但你必須,先證明你的說法!”
“啊,這倒是有些困難。”
先知之子搖了搖尾巴,他揉着額頭:
“我倒是還記得燃燒軍團通往阿古斯的傳送星門的識別代碼和路徑,我也有把握在羣星中安全回到阿古斯,但問題在於,這個世界盤踞的惡魔們被你們打擊的太虛弱了,除了破碎羣島盤踞的納斯雷茲姆惡魔們之外,基本上找不到一個可以打開羣星傳送門的勢力...但是納斯雷茲姆,那羣傢伙很狡詐,我沒有把握騙過它們。”
“如果你擔憂的是這個的話...”
維哈里看了一眼瑪爾拉德,她有些猶豫,但還是上前一步,從自己的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了努裡:
“我倒是有辦法。”
“嗯?”
努裡接過維哈里遞過來的徽章,那是一個綠色的,帶着古怪符號的徽章,其中有一些古怪的邪能:
“這是什麼?看上去像是和軍團有關的東西。”
“這是伊利達雷的徽記!”
維哈里解釋到:
“在前不久,伊利達雷的領袖,惡魔獵手伊利丹.怒風邀請我加入他的一個“大計劃”裡,我一直在猶豫,但我聽聞他的說法,那個瘋子似乎是在打算反攻到惡魔佔據的世界裡,尋找一些對於艾澤拉斯很重要的東西,而且他已經聯合了數個很有實力的勢力,你也許可以和他合作。”
“而且我相信,執着於毀滅惡魔的伊利丹對於阿古斯世界,必然也很有興趣。”
女守備官低聲說:
“我和瑪爾拉德最近註定很忙,我們可能無法支援你太多,但如果你真的有需要,那麼就派人來沙塔爾城,我們會竭力幫助你的。”
努裡看着手裡的徽章,他的手指摩挲着那表面粗糙的徽記,他擡起頭,看着維哈里,兩人的視線對視,這一刻,維哈里的心跳的很快...她內心有愧,她也不知道,她對先知做的那些,有沒有被努裡看到。
在凝重道讓人窒息的數秒之後,努裡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他伸出手,拍了拍維哈里的肩膀,他說:
“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維哈里女士,好好代替我的父親照顧他的人民,我相信,他最終會以你爲榮的。”
說完,努裡對瑪爾拉德點了點頭,然後拉起兜帽,毫不遲疑的轉身離開了這片山坳,他的速度很快,在幾分鐘之後,他便消失在了海岸邊的黑暗中,而目送着努裡離開,維哈里幾乎要停滯的呼吸才恢復了正常,她急促的呼吸了幾次,然後回頭看着瑪爾拉德,她說:
“我們就這麼放他離開,真的好嗎?”
“那是他的選擇,維哈里。”
瑪爾拉德嘆了口氣,他伸手摸了摸額頭,在黑暗中閃耀着光芒的領袖之印沒有重量,但這一刻,大守備官卻能感覺到,那沉重的責任與使命,正如山一樣,壓在自己的軀體上。
他亦不知道,他能不能肩負起,先知留下的這一切...
但回家,努裡對他提出的那個,有些天方夜譚,又極其具有吸引力的提議,卻一直在瑪爾拉德心中徘徊着,先知之子說的不錯,那是所有德萊尼人心中的一個模糊的願望,在先知離去之後,也只有這樣能讓所有人感覺到希望的行動,才能繼續讓德萊尼人團結在一起。
“回家...啊,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