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拉薩蘭將軍是一名成年德萊尼人。
這就意味着,他是完整的經歷過阿古斯繁榮時期,以及目睹過邪能災難席捲整個世界,又完整的經歷了羣星的兩萬五千年逃亡的少數德萊尼人之一。
雖說德萊尼人是真正的長生種,任何一個德萊尼人都可以輕易的活過一萬年,一些實力強大的德萊尼人甚至可以達到永生之境,但殘酷的戰爭和讓人絕望的逃亡,依然讓很多德萊尼命喪羣星之間,最終跟隨着維倫到達德拉諾世界的德萊尼人,其數量已經很少了。
現在的德萊尼種羣中,70%的德萊尼人,都是在羣星逃亡中誕生的年青一代,他們沒有真正感受過阿古斯世界溫和的風,沒有看過瑪凱雷平原那讓人無法忘懷的繁盛景色,也沒有感受過傑德尼大賽角鬥士奪冠時的狂熱場面,更沒有經歷過每一年夏至日時整個星球最高峰山脈那歡聲雷動的盛典。
他們沒有看到過綠色邪能從星球之核裡涌出的恐怖場景,他們沒有見識過親人們在惡魔們的踐踏下悲聲哭泣的絕望,他們也許經歷過在惡魔軍團面前倉皇逃命的可悲過往,但他們卻沒有感受過趴在起飛的飛船舷窗上,眺望那永遠不可能回去的家鄉時的無限孤獨...
家,這對於這些年輕人而言,只是個模糊的名詞,也許在他們的記憶中,家的溫度就是那羣星中寶石飛船的冰冷的艙室,家的味道就是飛船上寡淡無味的配給餐,家的景色,就是舷窗之外那永恆不變的孤寂羣星。
但不是的!那些都不是家!
對於像提拉薩蘭將軍這樣的德萊尼人來說,家的含義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阿古斯!那個他們永遠也無法回去的地方,德萊尼人們和他們的文明誕生的地方。
正是因爲這種失去過一起的痛苦,才讓提拉薩蘭將軍這樣的人寧願背離先知的引導,也要帶着同伴返回城市廢墟,拼命死戰,擊退那些佔據城市的獸人,然後一磚一瓦,重建自己的城市...
在戰亂年代,這似乎沒有意義,但這意味着一切...
他們失去過,他們不想再失去了。
但哪怕在重建了沙塔斯城之後,提拉薩蘭將軍也一直都是孤獨的,年輕的德萊尼人們崇拜他,將他的故事奉爲傳奇,但他們無法理解這位將軍身後揹負的沉重過往,就如同他們無法理解,那些和將軍一樣年歲的德萊尼人老兵們普遍具有的冷漠性格...
那是災難和痛苦塑造的外殼,來掩飾他們已經傷痕累累,卻依然頑固死戰的心靈。
不過幸運的是,現在在喧鬧的天涯酒館二層,坐在提拉薩蘭將軍面前的這個女性德萊尼,是少數可以理解提拉薩蘭將軍心靈的人之一。
維哈里,她也是經歷過阿古斯災難的德萊尼人之一。
“哈哈,我還記得當初我們坐上同一班船,離開阿古斯的時候,你哭的像是一個菜鳥,就那麼趴在舷窗上,眼淚和流水一樣留下來,旁人怎麼也勸不住。”
喝酒喝得有些微醺的維哈里拍着桌子,指着對面那滿斟慢飲的德萊尼將軍,說着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畫面,那發生在兩萬五千年之前的事情。
是的,他們兩是朋友,在過往的某些歲月裡,還險些成爲了戀人,就差那麼一點點。
面對維哈里的嘲笑,提拉薩蘭搖了搖頭,他喝了口酒,輕聲說:
“那時候我們都年輕,都還沒有從瑪凱雷騎士學院畢業,是的,你比我高一級,我得叫你學姐,但那又怎麼樣呢?還記得在夏蓋爾行星的戰鬥嗎?那個有3個月亮的世界,燃燒軍團在那裡守株待兔,而我們一腳踏入了陷阱...是誰把你從惡魔圍困的陷阱裡拖出來的?維哈里?我的學姐,難道你忘記了嗎?”
“是你!我知道,我記得很清楚。”
維哈里傲嬌的哼了一聲,這個風韻猶存的女性德萊尼撥了撥自己的白色頭髮,她就像是喝醉了一樣,趴在桌子上,睡眼朦朧的說:
“我現在還記得你全身浴血,揹着我衝出包圍圈的場景...提拉薩蘭,我記得很清楚,你是個英雄,你是我的英雄,可惜...你拒絕了我,你說,你的內心裡已經被複仇的意志充滿了,在戰勝軍團之前,你不會考慮其他...”
“......”
維哈里突然說起了兩人的過往,這讓提拉薩蘭將軍沉默了許久,而伴隨着一陣低沉的抽泣聲,將軍的目光又落在了眼前用雙手捂住臉的維哈里身上,他聽到了眼前這女性守備官那低沉的質問聲。
“泰摩爾陷落的時候,你爲什麼不出現?提拉薩蘭,我在廢墟里呼喚你的聲音,我以爲你會像以前那樣來救我...但你沒有...你知道我在獸人的戰俘營裡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過自殺嗎?那是個地獄...我在掉入地獄裡的時候,你在哪裡啊?告訴我,你這讓人失望的男人,你在什麼地方?”
“我去了!”
提拉薩蘭將軍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最深沉的痛苦,他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他握緊了拳頭:
“在打退了沙塔斯城的獸人之後,我第一時間去了泰摩爾,我在廢墟里翻找,在那些同胞的屍體裡尋找你,發了瘋一樣的,但沒有...我沒能找到你,維哈里,我很抱歉,我去的太晚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又變得凝滯起來,維哈里的抽泣聲緩緩停歇,她扭過頭,似乎不願意讓提拉薩蘭將軍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她稍稍整了整面容,然後扭頭看着提拉薩蘭的雙眼,她換上了一副譏諷的表情,她說:
“我知道,你在懷疑我,你懷疑我加入了燃燒軍團...”
“我沒有!”
提拉薩蘭內心一驚,但還沒等他反駁,維哈里就哼了一聲:
“得了吧,你這小男人,還是和兩萬年前一樣不會騙人...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你之所以答應和我一起喝酒,不就是爲了探查我的底細嗎?當然,考慮到你現在貴爲將軍,有這種想法也不足爲奇,好吧...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我的確加入了燃燒軍團!你猜的沒錯,那個最近十幾年裡在羣星里名聲鵲起的“暴君”,就是我!維哈里!”
維哈里直言不諱的坦白,讓提拉薩蘭將軍眯起了眼睛,如此坦然的回答,卻讓這位將軍內心中有了種古怪想法,他看着維哈里那不再年輕,但依稀能看到原本那個青澀聖騎士的臉頰,一種古怪的想法在他內心中升起。
也許,也許眼前這個女人,加入燃燒軍團,是別有隱情呢?
“我殺了很多人,很多善良的人,我帶着惡魔摧毀了很多弱小的世界,把那些世界變成一片廢土。”
維哈里一邊喝着酒,一邊看着眼前的提拉薩蘭,她嘲諷的說:
“怎麼?你這樣偉大的聖騎士,還不來淨化我這個邪惡的異端嗎?還不來結束我作惡多端的生命嗎?”
“你能出現在這裡,你能擺脫邪能的影響,這說明,這並非你的本意。”
提拉薩蘭將軍低下頭,喝着酒來掩飾自己眼中的悲傷,他低聲說:
“所以我在等待你的解釋,也許,你還是我記憶中的維哈里,那個願意爲守護付出一切的女人。”
“切,真無趣,和以前一模一樣。”
維哈里搖了搖頭,她又把一大杯酒一飲而盡,在醉眼惺忪之間,她的眼睛似乎都失去了焦距,她輕聲說:
“是的,我是帶着目的去的...夏蓋爾星球上的戰爭你我都忘不了,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們勇敢的姐妹,大聖女阿斯卡拉和那70個自願留下斷後的勇士們最後一戰的場景,我永遠也忘不了阿斯卡拉激活圖雷之杖時,那夏蓋爾行星上亮起的第二輪太陽...”
“我們失去了那把聖光神器,它落入了惡魔手裡,我們必須奪回它!哪怕是爲了我們的姐妹,阿斯卡拉,我加入了燃燒軍團,在其中尋找了十幾年,最終我找到了那把已經被邪能侵染的法杖,它落入了一個艾瑞達手裡,不幸的是,那也是我們的一位熟人...在瑪凱雷騎士學院裡擔任聖契保管者的卡琳迪斯夫人,她認出了我,所以我只能倉皇而逃...”
維哈里滿身酒氣的站起身,她似乎失去了談話的興趣,搖搖晃晃的向外走,在腳下踉蹌之間,被眼疾手快的提拉薩蘭將軍扶住了軀體,又讓她坐在了椅子上,但維哈里卻滿臉厭惡的拍開了提拉薩蘭的手:
“別碰我!我討厭你們這樣的男人!”
“我已經告訴你事實了,“大英雄”...我把圖雷法杖的下落告訴給了阿達爾,也許很快,你們就要想辦法去奪回它了,但那和我已經沒關係了,我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生活,讓戰爭和復仇見鬼去吧...我這個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女人,已經受夠那些東西了。”
面對徹底喝醉,而不再掩飾自我的維哈里,提拉薩蘭將軍眼中閃過了一絲失落,他輕聲說:
“對不起,維哈里學姐,我錯怪你了,你爲聖光和我們的族人付出的犧牲,是我永遠無法比肩的...你纔是真正的英雄,而我...我只是個懦夫。”
提拉薩蘭的話剛說完,醉酒的前守備官維哈里就如一條翻滾的蛇一樣,伸出雙手,環在了將軍的脖子上,這守備官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香氣衝入提拉薩蘭鼻孔裡,讓一向嚴肅的破碎殘陽將軍在這一刻有些心猿意馬,而維哈里則醉眼惺忪的看着自己的老熟人,她那嬌媚的臉上閃過一絲渴望,她用微弱而魅惑的聲音在將軍耳邊說:
“夠了!提拉薩蘭,我已經受夠你的古板嚴肅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讓你的信仰見鬼去吧...你真的就不能男人一回嗎?你就不能直面自己的內心嗎?”
“還是說...你嫌棄我?嫌棄我是一個...”
“不!不!”
將軍溫柔的抱住眼前的老朋友,他將她抱得很緊,他說:
“看到你回來...我真的很高興。”
“那就吻我,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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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哈里特工已經和破碎殘陽搭上線了。”
在黯刃情報局的局長辦公室中,影子將一份稍有些模糊的魔法影像遞給局長瑪維,後者接在手中,看了一眼,那是一幅很香豔的圖景,她有些放肆的吹了個口哨,然後將那魔法影像扔在了桌子上,她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影子,她輕聲說:
“這就意味着,我們的維哈里小姐編的那個故事,已經得到了破碎殘陽和納魯的信任,對吧?嘖嘖,我們的特工還真是敬業,爲了取得他們的信任,居然連自己都搭上了。”
“我聽說維哈里和提拉薩蘭之前就有舊情,現在不過是復燃而已,而且那個故事,倒也不全是編造。”
影子聳了聳肩:
“我們在軍團的“眼睛”確認了那個消息,那把和納魯有關的“圖雷法杖”確實落入了軍團手裡,維哈里並沒有撒謊,而且最妙的是,沒人能拆穿她的話,用一個微不足道的消息,來換取維哈里重新進入德萊尼人社會,這是個很划算的買賣。”
“按照我們的估計,下一步阿達爾可能就會把這個消息傳遞給聖光軍團,那把法杖也許會落入聖光軍團手裡,但也沒什麼關係,而等到維哈里帶着法蘭倫半島的德萊尼人返回艾澤拉斯的時候,她就會直面她最憎恨的維倫,那纔是考驗維哈里特工心智的時候。”
“維哈里只是這個龐大計劃的一環,現在既然她已經就位,那麼其他方面也可以開始了。”
瑪維給自己點了根菸,她一邊呼出煙氣,一邊揉着額頭快速思考:
“軍團那邊,拉基什的艦隊已經靠近了艾澤拉斯星域,他隨時可能進入艾澤拉斯,我們佈置的三環陷阱裡,已經有兩個被激活,現在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對小尤娜的監控有結果嗎?”
在影子身邊的高階特工瑪萊斯搖了搖頭,這個薩萊茵特工有些喪氣的說:
“完全沒有結果,我甚至懷疑那個聖光之母已經放棄了小尤娜,她不再關注她了。”
“不!不會的!”
瑪維搖了搖頭,她極其肯定的說:
“通過我們對澤拉之前的行爲的檢視,這個聖光之母本質上是個投機者,你要明白,你是沒辦法和投機上癮的人講道理的,她們總是沉迷於抓住每一個機會...相信我,澤拉會上鉤的,無非是或早或晚而已。”
“而一旦她上鉤,三個陷阱就可以同時啓動了!到那個時候,被這個圈子罩住的所有人...”
“就誰都別想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