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國內的實權貴族,瑞文戴爾男爵的兒子在一出生就踏入了最頂級的貴族圈子裡。
在還尚未染病之前,奧裡克斯也是王國裡著名的貴族子弟,多少帶着一絲紈絝氣質,他和阿爾薩斯王子年紀相仿,在數次的拜訪之後,兩人就成爲了朋友。
年輕人的友誼是純粹的,不摻雜太多的政治因素,而在奧裡克斯染病之後,阿爾薩斯王子每幾個月都會抽空來看看自己的朋友,他也爲奧裡克斯的遭遇感覺到悲傷。
其實,在阿爾薩斯王子眼中,瑞文戴爾男爵要比自己的父王更像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這位男爵對自己的兒子照顧幾乎是無微不至,阿爾薩斯相信,如果能治好奧裡克斯,瑞文戴爾男爵絕對不惜放棄一切。
但偏偏,他選了一種最糟糕的方式。
“奧裡克斯不會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的,男爵。”
阿爾薩斯翻身下馬,他金色的短髮在行走之間搖晃着,那雙藍色的雙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爵,他沉聲說:
“把你手裡的東西放下,男爵,那邪惡的玩意救不了奧裡克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在看到阿爾薩斯的時候,瑞文戴爾男爵下意識的做出了轉身逃跑的動作,但在被叫破名字的時候,男爵逃離的腳步就停在了原地,他背對着阿爾薩斯,片刻之後,他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兜帽。
“阿爾薩斯王子...”
男爵轉過身,用一種懇求的目光看着手持戰錘的王子,他沉聲說:
“你要逮捕我,你要審判我,甚至你要殺死我,都可以...但這水晶,我必須把它送回去給奧裡克斯,它能救奧裡克斯的命!我親眼見過的,這水晶能祛除我兒子身上的陰影,它能治好他!”
“奧裡克斯也是你的朋友,不是嗎?”
男爵的聲音悲切而低沉,本就是一名爲了拯救兒子的父親豁出一切的姿態,完全不需要僞裝,那種懇求的姿態,讓阿爾薩斯質問的語氣也變的搖曳起來。
“我能理解你,男爵,我也想拯救我的朋友,但不能用這種方式,你手裡的東西,那充滿了黑暗和邪惡的氣息,這種東西怎麼能救命?你被騙了,男爵,帶我去找那些欺騙你的人,也許...也許我們還能找到另一種方法。”
“我不管什麼邪惡正義,它能治好奧裡克斯!”
男爵握緊拳頭,他黑色的眼中跳動着倔強的執拗,他對阿爾薩斯喊到:
“他們答應過我的,我爲他們打掩護,讓那些藥劑鍋送到斯坦索姆的各個地方,我爲此出賣了我的靈魂,把我的靈魂賣給了魔鬼,才換來了這個!你不能阻止我,阿爾薩斯!”
那喊聲在一陣吹過街角的風中,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咆哮,瑞文戴爾男爵臉頰上的肌肉抽搐着,他左手握緊了裝着水晶的黑色天鵝絨袋子,他將其放在貼身的口袋裡,然後,他的手指滑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不要試圖阻止我,阿爾薩斯,你信仰的聖光救不了奧裡克斯,而我不願意就這麼失去我的兒子,我必須救他,不惜一切!”
在雙方對峙之中,一個黑暗的聲音在男爵內心裡跳動着。
“世俗的正義來找你了,瑞文戴爾,因爲你爲拯救親人做的那些事情,他認爲你是邪惡之徒,他要懲罰你,最重要的是,他在阻撓你拯救自己的兒子...你我都知道,奧裡克斯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
“奧裡克斯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瑞文戴爾男爵默唸着這句話,一股焦急的情緒竄上心頭,他咬着牙,看着眼前走近他的王子,他猛地後退一步,手中的長劍噌然出鞘,那鋒利的劍刃對準了阿爾薩斯:
“別過來了!阿爾薩斯,奧裡克斯,我可憐的兒子,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沒有時間浪費了,讓開!讓我過去!否則,我就...”
“砰”
王子手中金色的戰錘狠狠的點在地面,他腳下的磚石在這一刻碎裂開,濃郁的聖光從阿爾薩斯的雙手裡延伸出來,纏繞在他的雙臂上,他看着眼前的瑞文戴爾男爵,男爵雙眼中跳動的混亂光芒瞞不過他的眼睛。
“你被誘惑了,瑞文戴爾男爵,我不能讓你過去,我不能讓你把黑暗再次延伸到奧裡克斯身上,清醒過來!”
“你這惡棍!”
阿爾薩斯的固執讓男爵徹底失去了耐心,在內心情緒瘋狂的宣泄中,他握緊劍柄,錯步上前,跳動的劍刃呼嘯着刺向王子的手臂,不過那劍刃在接觸到阿爾薩斯之前,就被王子雙手握住的戰錘擊退。
聖騎士們擅長使用重武器,尤其是烏瑟爾這樣古板的貴族騎士,他們恪守着騎士最原初的信條,不會使用帶刃的武器,因此戰錘,就成爲了他們的首選。
而作爲烏瑟爾的弟子,阿爾薩斯的戰錘戰技也非常精湛,面對瑞文戴爾男爵手中靈魂致命的單手長劍的刺擊和劈砍,王子將聖光纏繞在軀體之上,以一種堪稱兇狠的方式,肆意揮舞着手中的戰錘,只是數次交鋒,就將男爵逼退。
“奧裡西斯危在旦夕,你還阻止我去救他!這就是你們秉承的正義?狗屁!”
男爵就像是瘋了一樣,一邊吼叫着,一邊奮不顧身的再次衝向阿爾薩斯,他的雙眼赤紅着,一股不正常的癲狂心緒在他內心裡迴盪着,那擺脫不休的聲音在他內心裡纏繞着,驅使着男爵對年輕的王子痛下殺手。
在當初獸人從奎爾薩拉斯撤退的時候,瑞文戴爾男爵就帶着斯坦索姆的守軍和獸人戰鬥過,他是一個出色的劍手,戰鬥經驗也很豐富,在對親人的擔憂的壓力之下,只是片刻之間,在這背街的小巷子裡,男爵的攻勢就變得越發犀利起來。
“鐺、鐺、鐺、鐺”
鋒利的長劍和戰錘交錯,碰撞,兩人的身影你來我往之間,武器摩擦竄出的火花在空中跳動的到處都是,這生死相搏的戰鬥沒有太多的花哨,更多的是純粹的力量的較量,而在這種較量之中,聖光纏身的王子顯然更有優勢,而男爵的單手長劍在面對重武器的碰撞的時候,也很難每一次都完美的躲避。
“能拯救奧裡克斯的只有聖光,而它一直就在奧裡克斯心中!”
“唰”
阿爾薩斯側過身,任由嘶吼的男爵的長劍在自己的胸甲上劃出一道刻痕,他的左手揚起,濃郁的聖光在手心猛地膨脹,明亮的光芒如光箭一樣竄向四面八方,那猛然亮起的光柱,讓男爵的眼睛下意識的眯起。
“需要被拯救的不是奧裡克斯...而是你!”
“砰”
呼嘯的戰錘狠狠的砸在了男爵的胸口,儘管這劍手在危急時刻,用長劍擋在了胸前,但面對這種純粹的重武器的轟擊,脆弱的長劍從中心斷開,在一聲金屬的交鳴之間,瑞文戴爾男爵的身影就被砸向後方,他在空中翻滾着,最終狼狽的砸在了牆壁下方的雜物堆裡。
“呼...呼”
阿爾薩斯氣喘吁吁的呼吸了幾次,然後提着戰錘快步向前,他走到那被弄得一團糟的雜物堆前方,看着躺在廢墟里的瑞文戴爾男爵,男爵的胸口有被斷刃劃過的傷口,鮮血沾滿了他的衣服,他並沒有被重傷,但仰起頭看着天空的雙眼卻變得空洞無神。
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志和堅持一樣,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我試過了...”
男爵躺在骯髒的雜物堆裡,他無神的看着天空,在阿爾薩斯靠近的時候,男爵用沙啞的聲音低聲說:
“我試過了所有方法...聖光,魔法...甚至是女巫噁心的草藥,我都試過了...沒用,統統沒用,你的聖光,救不了我的兒子...”
“聖光不是萬能的!它爲什麼不是...它憑什麼不是...”
男爵的聲音哽咽了起來,他舉起滿是血污的雙手,捂在了自己的臉上,阿爾薩斯站在男爵身邊,看着男爵無聲的抽泣,這是一個真正的父親,而一個男人能在外人面前流出淚水,他到底是經歷了多少痛苦和絕望?
一時間,那種悲傷而絕望的氣氛也感染了阿爾薩斯,年輕的王子無聲的站在絕望的男爵身邊,他雙手握着戰錘,有那麼一瞬間,他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無能爲力。
他似乎理解了瑞文戴爾男爵的瘋狂行徑,那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絕望,儘管他無法接受這種行爲。
“你不能以爲奧裡克斯經歷痛苦,就去肆意傷害其他人...”
阿爾薩斯想說些什麼,但在看到瑞文戴爾男爵那面若死灰的表情的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是多麼的冠冕堂皇,是多麼的...讓人噁心。
換一個方式想一想,如果是自己的父王的了重病,或者是吉安娜得了重病,自己會像是瑞文戴爾男爵這樣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最後的希望嗎?
阿爾薩斯沉默了,他已經看到了結局...他會!毫無疑問,他會和瑞文戴爾男爵一樣,做出一樣的事情,甚至更過分的事情,來拯救自己的親人們,但這些事情,這些爲了拯救而做出的錯事,真的能用單純的正義和公正去衡量嗎?
人性本就是如此複雜,在成年人的世界裡,真的有絕對正確和絕對錯誤的區分嗎?
這一刻,在斯坦索姆城的暗巷裡,阿爾薩斯,年輕的王子,年輕的聖騎士,變得茫然了,他意識到,自己曾經堅持的純粹的正義和真理是多麼的蒼白...在達爾鬆農場,他看到被害死的平民會義憤填膺,恨不得殺了罪魁禍首,但現在,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但他卻下不了手。
誰是對的,誰又是錯的?
“我不能審判你...”
阿爾薩斯彎下腰,將絕望的男爵扛在肩膀上,他沉聲說:
“我沒有資格審判你,男爵,但我會竭盡全力的幫助奧裡克斯,他是我的朋友,若他有一天能復原,那麼...我會讓他來審判你,我沒有那個資格。”
“你是個好孩子,阿爾薩斯,你是個...”
男爵輕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在阿爾薩斯試圖用鎖鏈拷住他的時候,男爵突然伸出一腳,踹在了阿爾薩斯的腰部,將猝不及防的王子踹飛了出去,驟然遇襲的阿爾薩斯在地面上滾動了兩圈,再次擡起頭的時候,他就看到瑞文戴爾男爵被一個突然出現的惡魔扼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中。
“呵呵呵,我就知道,人類這種生物靠不住!總是會被莫名其妙的改變思緒。”
瑪爾甘尼斯瞪着自己黑色的眼睛,看着在自己爪子裡掙扎的瑞文戴爾男爵,這個穿着綠色盔甲的納斯雷茲姆惡魔用一種滿懷惡意的目光扭頭看着從地面上拍起來的阿爾薩斯王子,他嘿嘿笑着將男爵提到自己眼前。
“你不想救自己的兒子了嗎?還是說,被幾句關於正義和公理的話一說,你就“幡然悔悟”了?別鬧了,瑞文戴爾,別鬧了...你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但...這也沒關係,也許你的兒子用不到它了,那就給你用吧!”
恐懼魔王狂笑着將自己的十指攥緊,被男爵放在貼身口袋裡的黑色水晶在這一刻被惡魔的爪子捏碎,那其中蘊含的冰冷腐化的力量在這一刻衝入了瑞文戴爾男爵身體裡,男爵發出了痛苦的嘶吼聲,在惡魔揮起爪子的那一刻,男爵整個人都被扔了出去。
阿爾薩斯看到這一幕,年輕的聖騎士吼叫着衝向恐懼魔王,他身體裡的聖光在這一刻佈滿了他的軀體,兩道璀璨的雙翼在王子身後迸發,讓整個街巷都被聖潔之光充盈了。
但就在他的戰錘砸向惡魔的那一瞬間,瑪爾甘尼斯龐大的軀體驟然散開,在黑色的蝙蝠尖嘯之間,恐懼魔王消失的無影無蹤。
“哈,人類的小王子,我嗅到了你的迷茫,堅守着你內心蒼白的正義,戰死在這裡吧,就如同你拯救不了瑞文戴爾一樣,你也拯救不了...你自己!”
“咔”
一聲悶響,驚怒的阿爾薩斯回過頭,在他身後,一個冰冷的軀體從地面上站了起來,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男爵的雙眼,在此時,已經變成了如寒冰一般的幽藍色,在手腕翻轉之間,一把寒冰鑄就的冰霜長劍出現在了他手心裡。
“死亡騎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