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昨日在黑暗中發生的災難,卻已經傳遍了整個暴風城。
那是一個讓人有些不敢置信的消息,在舊城區市政廳門口抗議拖欠薪資的石匠兄弟會的工人們,那些本被平民們同情的可憐人們掀起了一場暴亂。
就在他們的首領範克里夫殺死了索瑪爵士的同一時刻,那些隱藏在人羣中的叛亂者們抽出了武器,打算趁着混亂衝入市政廳,大肆劫掠或者乾脆就是發泄內心的不滿,在有心者的煽動之下,很多內心早已經忍受夠了的工人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儘管在他們開始行動的那一刻,就被隱藏在人羣中的軍情七處的密探制服,但因此引發的混亂卻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甚至在入夜之後,不但沒有被壓制下來,反而愈演愈烈。
被壓迫、被欺辱,面臨生活的艱難抉擇,或者是對範克里夫本人的信任,以及對暴風王國政體的不滿,讓這一縷點燃的野火很快就燃成一片,在幕後黑手的推動下,從昨天下午到午夜時分,整個暴風城的商業區、碼頭區甚至是貴族們居住的花園區,到處都出現了公然破壞的惡徒。
他們甚至計劃在商業區放火,將由他們親手建造起來的暴風城付之一炬,這個瘋狂的計劃剛剛開始實施,就被肖爾大師親自帶領的精銳刺客制止,但在午夜來臨之時,卻依然還是有超過30名平民死在了這些暴動之中,還有一些小貴族的家被劫掠一空。
這是剛剛重建完成的暴風王國最近4年裡最惡劣的暴力行徑,再加上其中混雜的對國王和貴族們的不滿,以及平民們的擔憂,這一切聯合在一起,便促成了今天正午時分的公衆審判。
經歷過這一切的石匠兄弟會已經失去了人民的同情,就連範克里夫本人,也被視爲一個野心家和暴力者,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是索瑪爵士已經同意爲他們提供了一筆數目客觀的金錢,並且已經付出行動之後,依然被他們殘忍的殺死了。
他們從被壓迫者變成了叛亂者,前者被人同情,而後者,在此時這個本該和平的環境中,則被人敵視以及厭惡。
“埃德溫.範克里夫,他參加過人類和獸人的戰爭,在我們的國土上,爲保護我們的人民付出了偉大的犧牲,他本該成爲一名英雄,而石匠兄弟會近年來遭受的不公平對待也讓我們同樣感覺到遺憾,包括聖光大教堂在內的所有官方組織都在爲工人們不該遭受的待遇而奔走,但很可惜,作爲工人首領的他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在舊城區的廣場上,代表光明大教堂而來的樞密主教迦勒底牧師站在石階之上,他穿着最樸素的長袍,就像是他一貫以來的親民形象,在腰間懸掛着一把神秘的紫色儀式匕首,被寶石鑲嵌,那大概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和“奢侈”有關的配飾。
樞密主教一臉沉痛的握着手裡的判決書,就像是對整個暴風城的遭遇感同身受一樣,而就在他站立的石階之前,還殘留着火焰燒過的痕跡,配合眼前沉默而又握緊了雙拳的民衆們,這一幕看上去莫名的有些蕭索。
“長期的薪資拖欠,讓範克里夫先生和石匠兄弟會的工人們對王國貴族心生不滿,他們多次在公開場合抨擊貴族們的行爲,還試圖掀起石匠兄弟會對國王陛下的叛亂,就在昨天下午,在市政廳,範克里夫先生更是殘忍的親手殺死了索瑪爵士。”
“也許範克里夫先生並不清楚,索瑪爵士本人也是石匠兄弟會事件的受害者之一,爲了清償拖欠的薪資,在過去半個月中,索瑪爵士在整個暴風王國四處奔走,他前後聯繫了光明大教堂,卡特琳娜女伯爵以及伯瓦爾公爵,還有數目衆多的貴族們,我們爲處於困境中的他提供了幫助。”
悲天憫人的牧師的聲音充滿了沉重,在他身後,一身戎裝的伯瓦爾公爵卻面如寒霜,因爲卡特琳娜女伯爵的誒關係,這位暴風王國的權貴在此前對於石匠兄弟會的遭遇還有所同情,但在昨天下午爆發的糟糕情況發生之後,他就對這些叛亂者厭惡異常。
“索瑪爵士甚至低價出售了自己在艾爾文森林的莊園,將籌集到的所有資金都帶到了市政廳前方,打算安撫躁動的工人們,他所需要的,僅僅是更多的時間,然而...範克里夫先生的衝動行爲卻讓一個向善的生命徹底破滅,他殺死了他,用在戰場上繳獲的獸人匕首,親手埋葬了自己曾經的榮耀!”
迦勒底牧師富有感情的聲音讓很多人動容,甚至是被公爵親自押送的,被捆住雙手,一臉憔悴的埃德溫.範克里夫眼中都浮現出了一抹感情,但卻不是遺憾,而是想要反駁的衝動,但下一刻,他就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
沒人會相信他的說法,因爲沒人會相信索瑪爵士是自殺的...而且在自殺之前,還偷竊了他的匕首。
“這一切都是陰謀!”
範克里夫咬牙切齒的喃喃自語,昨天下午爆發的一切遭遇,在他看來就像是突如其來的災難一樣,實際上,範克里夫直到現在,都沒能從昨天下午的“災難”中回過神。
不過和他不同,在他身後,士兵們還押送着超過10名衣衫襤褸的石匠兄弟會的頭目,和範克里夫的“絕望”相比,這些傢伙就顯得滿臉橫肉,就算是被押送起來,眼睛裡也閃耀着兇狠的光芒,就像是真正的惡徒。
但實際上呢?
這些所謂石匠兄弟會的“頭目”,在今天之前,範克里夫可是一個都沒見過!
但這已經改變不了什麼了,在他眼前佈滿了士兵的廣場上,數目衆多的平民們聚攏在這裡,沉默的看着這場審判,但他們眼中的同情已經變成了一抹質疑,甚至是一抹痛恨!那種複雜的情緒,讓莫名其妙的背了一口永遠洗不清的大黑鍋的範裡剋夫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拼盡一切,試圖維護的一切,已經沒救了。
“由埃德溫.範克里夫一手導演的叛亂行動已經在昨天午夜得到處置,儘管我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採取了行動,但依然有很多平民遭受了無妄之災,範克里夫本可以選擇很多種追求正義的方式,但很遺憾,在個人情緒的驅使下,他採取了最壞的那一種,他選擇了暴力,並且因此威脅到了其他的善良者的生存!”
迦勒底牧師的目光看向了審判書的最後一行,他深吸了一口氣,合上手中的判決,擡起頭,看着眼前的平民們,他沉聲說:
“在死去的無辜者的注視下,在國王陛下賦予的審判權力中,我代表光明大教堂和所有摯信者,判處埃德溫.範裡剋夫,死刑!緩刑一月後執行!判處石匠兄弟會立刻解散!以及判處拉佐夫等親手參與叛亂的10人頭目...死刑!”
“譁”
這種嚴厲的懲罰讓很多中立的平民有些不知所措,但對於那些在叛亂中失去了很多的受害者們來說,這種嚴厲的懲處則讓他們感覺到了心靈的慰藉。
“絞死他們!”
“殺了他!”
“惡徒!惡徒!”
人羣中起此彼伏的喊叫着各種各樣的聲音,讓整個教堂廣場都顯得異常的嘈雜,混雜着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尤其是在士兵們將那10個惡棍吊在絞刑架上的時候,這種嘈雜聲達到了最高潮。
“咔”
伴隨着劊子手扳動機關,10個惡棍腳下的擋板猛然翻開,失去支撐的軀體被吊在絞索上,他們就像是野獸一樣掙扎着,身體在空中扭曲着,在人民們的怒吼聲中,手上沾滿了鮮血的惡徒們的生命一點點的逝去,在他們最終停下掙扎的那一刻,整個廣場上的氣氛達到了一種詭異的...“滿足”。
失去親人的人民內心嗜血的報復欲得到了滿足,但親人已經無法歸來,那種悲傷又一次將他們攝取,低沉的抽泣聲在人羣中響起,剛纔還異常憤怒的人民,又一次變得悲傷而又沉默了起來。
眼看着這一幕,範裡剋夫的雙拳握緊,但他沒說什麼,就被士兵們押送着離開了廣場,他將在暴風城監獄中度過生命中的最後一個月,然後在風平浪靜之後,在貴族們的注視中,被處於絞刑,當然,之所以要這麼安排,不只是爲了貴族們可憐的自尊心,還有更重要的目的。
“您相信是埃德溫.範克里夫先生策劃了這一切嗎?”
迦勒底牧師在胸前畫了個宗教符號,他走在伯瓦爾公爵身邊,在衛士們的護衛中坐上前往暴風要塞的馬車,在馬車中,他輕聲問到:
“您覺得這件事情,就像是表面上看上去這麼簡單嗎?”
伯瓦爾公爵靠在馬車的座位上,他搖了搖頭:
“不,任何有理智的人都能看出來,範克里夫只是更龐大陰謀的一個棋子,與其說他本人可怕,倒不如說是遍佈整個王國的石匠兄弟會成員,很難預測出暴風城叛亂後,他們的態度如何,但就算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被煽動起來,我們就要面對一場王國內部的戰爭了。”
公爵大人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對於王國重建而不滿的人,可到處都是...一個看似普通的契機將他們聯合在了一起,這不能不讓我感覺到擔憂,而對於範克里夫本人來說,我不認爲一個上過戰場,和獸人拼過命的老兵會魯莽到這個程度,你也許還不知道,範克里夫在戰場上的主官就是我們的肖爾大師,但到目前爲止,他從未去尋找過肖爾的幫助。”
公爵看向樞密主教:
“您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迦勒底牧師點了點頭,他的手指在腰間的儀式匕首上滑動着,他輕聲說:
“毫無疑問,直到事情爆發之前,範克里夫都認爲自己可以控制局勢,您知道昨晚他被關押之後,和我說過什麼嗎?他告訴我,索瑪爵士是自殺的,而那把插在爵士心口的匕首則一直被他珍藏在西部荒野的家裡...很荒誕,對吧?但如果我們假設範克里夫說的是真的...”
“您到底想說什麼?主教大人。”
伯瓦爾公爵罕見的有些不耐煩的問到:
“你是說,一位有地位的爵士,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來誣陷一個老兵?這可能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在魔法層面來說,要改變一個不算堅定的人的意志,其實是很容易的。”
迦勒底牧師的手指泛動着手裡的玫瑰念珠,他低聲說:
“我只是在警告您,公爵大人,在您看不到的地方,一股黑暗力量正在王國的心臟滋生,我覺察到了一些不正常的徵兆,但我需要您給我權限,來讓我追查下去...那是一位真正的大人物,而據我所知,他所擁有的能力,也足以在悄無聲息之間,改變一個人的想法...甚至操縱他的靈魂!”
“範克里夫先生的事件只是個開始,相信我,公爵大人,如果不早日根除隱藏在我們心臟裡的毒瘤,它就會繼續趴在我們的血管上汲取力量,直到最後,將一切都葬送掉。”
迦勒底的警告讓公爵沉默了片刻,直到兩人來到暴風要塞正門前的時候,公爵才微微頷首,他看着迦勒底,壓低了聲音:
“我不能給您直接的權限,但我會囑託肖爾大師配合您...而我願意相信您,是因爲在獸人戰爭中,您和範克里夫先生一樣,爲我們的人民整個聯盟犧牲過很多,英雄...不該遭受這樣的污衊!”
“我不知道您拯救一個靈魂需要多久,但我只能給你1個月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