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九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正是年末的最後一天,蘭漪歷盡艱難,終於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看着嬰兒那赤紅的嫩肉,那皺成一團的小臉,聽着他那嘹亮的哭聲,蘭漪抱着他不禁喜極而泣,哥哥、哥哥,你看到了嗎?這是我和你的孩子啊,他終於平安地來到這人世間了。
“喲,做了母親的人,可不能夠哭喲,一哭,奶水就會變酸的。”一旁的產婆趕緊勸說道。
蘭漪聞言連忙止了淚,只望着孩子無限歡喜地笑着。
朱常洵在產房的外面已是守了幾個時辰了,聽到產房內蘭漪一聲聲地嘶喊聲,幾回都欲衝進來,卻都被人攔住,孩子剛一落地,侍女圓兒便趕緊來報:“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剛剛生了一個小王爺。”
聽到孩子響亮的哭聲,朱常洵再也顧不上什麼“產房污穢之地,怕衝撞”之類的話語,衝了進來,看到的是蘭漪面色慘白地臥在牀上,侍女們正拿了一些染滿了血的褥子往外而去。
“蘭漪,你受苦了。”朱常洵心下頗爲震動,對於這個孩子,他是看在蘭漪的份上,不予計較,可是天知道,剛剛在產房外面,聽到蘭漪喊得那般聲嘶力竭,自己的心裡是多麼地害怕,害怕上天會就這樣帶走他心愛的女子,眼前看到她們母子俱是平安,心頭竟涌上一陣暖流來。
蘭漪微微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朱常洵於是從奶孃手中將孩子抱起,逗着他玩,說來也怪,本來哇哇大哭的孩子到了朱常洵的手中竟然不哭了,奶孃於是趕緊在一旁討喜道:“王爺一抱小王爺,小王爺就不哭了,看來小王爺與王爺還真是血脈相連。”
蘭漪的臉色一變,朱常洵也是一愣,隨即便道:“說得好!說得好!下去領賞吧!”奶孃忙喜孜孜地下去領賞去了。
“蘭漪,我一早就想好了,若是個男孩,便給他取名爲‘朱邈’,你覺得怎麼樣?”朱常洵將孩子交到奶孃的手中,示意她抱了孩子先下去,然後坐到牀邊來,輕輕將蘭漪擁在懷中問道。
蘭漪早已渾身脫力,哪有氣力掙扎,於是說道:“好吧,不過我給他想好了一個小名,叫做茂兒。”
“好,都依你。”朱常洵說道。
蘭漪卻已經睏倦得睡了過去,朱常洵緊緊地抱住她,二人成親了大半年了,也只有此時此刻,蘭漪纔沒有抗拒他,而也只有此時此刻,蘭漪在他的懷中,才讓他覺得安心、安意。
“蘭漪、蘭漪,你放心,我會對你們母子倆很好很好的,蘭漪,我會給你幸福的,蘭漪,以後你也給我生一個屬於我們兩人的孩子吧。”朱常洵輕聲說道,輕輕地將一個吻落在蘭漪的額頭,而蘭漪卻早已經是人在夢中。
萬曆三十年的一月末,福王府張燈結綵地爲小公子朱邈辦起了滿月酒,朱常洵喜氣洋洋地周旋於賓客之間,待得賓客盡散之後,他竟然渾身脫力地昏倒在地。
一時之間忙壞了福王府的衆人,管家連忙去請了御醫,這才得知,原來福王感染了風寒,鄭貴妃也親自前來福王府,對着下人一一盤問了起來,這才知道,自朱常洵大婚之後蘭漪便得到了福王的專寵,日日都只歇在蘭漪的住處。
“胡鬧!福王妃,你明明還在坐褥期內,如何能夠讓本宮的皇兒歇宿在你房中?”鄭貴妃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啓稟母妃,這些日子,王爺心疼臣妾,只在外間的矮榻上過夜。”蘭漪回答道。
“豈有此理!”鄭貴妃聞言勃然大怒,“福王妃,你不要仗着洵兒的寵愛,就在這府中沒大沒小地胡作非爲,洵兒他身爲一個王爺,怎可象個下人一般晚晚睡在那矮榻之上!怪不得了,怪不得他病成這樣你也不知道,你這個福王妃當得可真是太不稱職了!倘若你不關心洵兒的身體,本宮這個做孃的不介意親自來關心一下。”鄭貴妃說道。
“有勞母妃。”蘭漪回答得不卑不亢。
“哼,你好自爲之。”鄭貴妃說罷,便怒氣衝衝地回了宮。
第二日一早,管家便來回稟蘭漪說鄭貴妃送來了十個美人,此時正在府外,問蘭漪應該怎麼做。
“是母妃好意送來照顧王爺的,都收下吧,管家,你讓人好好安排她們的住處。”蘭漪說得很平靜,讓管家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這個年輕貌美的王妃爲何一點也沒有爭寵之心呢?或者是、她太有自信王爺的一顆心全在她身上,不會轉移?看不懂,吃不透,管家只好應了一聲下去辦事了。
當朱常洵甦醒過來的時候,擡眼看了看,是他自己的房間,只是,爲什麼他的房間裡有一羣的鶯鶯燕燕?他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誰讓你們進本王的房間的?”
“啓稟福王,是王妃讓我們姐妹們來伺候王爺的。”一名美人啓脣說道,語音輕柔,端的是聽之令人心怡。
只見那美人半側了身子,將自己臉上的笑容調整到了最美的狀態,本以爲會換得福王的刮目相看,卻不想福王看了不看一眼,從脣間迸出一個字來:“滾!”
“王爺!王爺息怒!”美人說道。
“阿錦,把他們全部給本王趕出去!”朱常洵已經是怒吼出聲。
“是王爺。”阿錦應了一聲,也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間便冒了出來,面無表情地出現在了寢殿的門口,
一衆美人再無人敢多說半句,匆匆忙忙地提着裙襬便亂哄哄地出了福王寢室。
“王妃呢?”朱常洵問道。
“王妃在園子裡種花。”阿錦說道。
“剛纔這些女人是從哪裡來的?是王妃送來的?”朱常洵聞說蘭漪在園中種花,心裡氣憤非常,怎麼她寧願在園中種花也不來探望生病的自己麼?這個女人,她的心、她的心竟是這樣硬麼?可是爲什麼自己仍然不願意發她的脾氣呢?朱常洵心底下暗暗嘆了口氣,向阿錦問起那些女人的來歷。
阿錦於是回答道:“那些女人是貴妃娘娘送來照顧王爺的,娘娘她責備王妃說她不曾好好照顧過你,所以、所以……”,後面的話阿錦沒有繼續說下去,不用說朱常洵也自會明白。
朱常洵聞言冷哼了一聲,對阿錦說道:“讓管家把那些女人都打發去給王妃做侍女。”
阿錦愣了一下,然後說道:“那些女子,王妃已經做主全部收爲王爺的侍妾了。”
“什麼?”朱常洵聞言勃然大怒起來,成親以來,他是怎麼對蘭漪的,孩子出生之後,他又是怎樣對她們母子的,他不信蘭漪看不出來,他不信蘭漪感受不到,爲了她,他的福王府中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就連不得不娶的凌玉鈴,也不過是空給了一個名份,禁足在她的小院中而已,爲什麼,爲什麼她如今竟要做主爲他收了那麼多的侍妾,難道自己的一片心意全部都是付諸流水麼,難道她真的是一塊不能夠融化的冰麼?
想到此處,朱常洵對阿錦說道:“扶我起來,帶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