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以前總說先生沒有將漪兒教成個大家閨秀,可是漪兒卻也知道‘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的道理呢,哥哥你現在、是不是應該放漪兒下馬來?”蘭漪說道。
“可是、漪兒,你知道我並不是你的親哥哥嗎?你知道我們之間並沒有血緣關係嗎?”蕭莫並不放鬆他的手,只是忽然這樣問道。
蘭漪頓時一愣,她怎麼會不知道呢?這、這個問題也拿出來問,哥哥今日、怎麼這麼糊塗啦,於是蘭漪回答道:“我當然知道啊。”
“那、你是何時知道的?”蕭莫又問道。
“從小就知道的呀,以前漪兒喊你‘莫哥哥’,後來,漪兒六歲那年,爹爹叫漪兒喊你哥哥,要知道,六歲時,漪兒已經記事了。”蘭漪一本正經地回答他道,隨即又反問道:“哥哥,你問這些作什麼?”
蕭莫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將蘭漪緩緩擁進懷中,“傻丫頭,我以爲、你到現在還不知道。”這樣溫柔的話話就這樣輕輕柔柔地落在蘭漪的耳邊,蘭漪禁不住渾身一抖,“哥哥,你爲什麼這樣說?”
“你還要叫我哥哥嗎?”蕭莫用手緩緩托起蘭漪的下巴,蘭漪的頭不由得仰了起來望着他,那樣美的一雙眸子,讓蕭莫心魂俱蕩,他的手輕輕摩挲在臉頰上,柔聲說道:“我以後、都不想再做漪兒的哥哥了呢。”
蘭漪的心往下沉,一直往下沉去,哥哥他、是要再一次離她而去了嗎?連哥哥兩個字都不要她再叫了嗎?她倔強地咬着脣,不肯出一句聲。
好不容易熱了一下的心又漸漸地涼了下來,很多東西,並不是自己想要、就一定能夠得到的,就如同哥哥,他對她很好,可是,在她多少次告訴他、自己想要嫁給他的時候,他卻能無情地拒絕她,就如同恕言,口口聲聲地說喜歡她,卻也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離棄她,無情無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這般地想着,蘭漪的心中一片冰涼,她的心神有一瞬間十分恍惚,彷彿回到了她十三歲的時候……
還記得那天,是一個豐收的季節,她和蔓兒跑去大街上玩耍,看到鄞城的張員外家娶新婦,她和蔓兒於是擠在了人羣之中,觀看那一對新人交拜天地的情形,回來後,她一定要拉了蔓兒跟她演着玩,“蔓兒蔓兒,你披一件長袍子在外面,扮作是哥哥,然後我纔跟你交拜天地。”
蔓兒羞着她,說道:“啊小姐,原來你喜歡大少爺啊。”
蘭漪說道:“哥哥那樣的人,我爲什麼要不喜歡呢?不喜歡,纔怪呢。”
蔓兒笑道:“是啦是啦小姐,其實象大少爺那樣的人才,還真的是隻有小姐你配得上呢,不過啊,蔓兒沒有想到的是呢,小姐你居然這麼恨不得自己早點嫁給他。”
蘭漪的臉上頓時紅了,一邊追着要打蔓兒,一邊說道:“好你個蔓兒啊,你竟敢編排我的不是啦,看我不撕了你那張嘴。”見到蔓兒笑着往另一邊跑去,一跺腳喊道:“蔓兒,你給我站住,不許跑。”一邊就去追。
蔓兒嘻嘻笑着一邊跑,一邊說道:“好小姐,我可不敢站住,我一站住啊,你就打着我了。”
蘭漪說道:“你快站住,你再不站住啊,我把大總管喊來,看你聽不聽他的話。”
蔓兒向門外跑去,一邊往前跑着一邊回頭對蘭漪說道:“好小姐,你就饒了我吧,我給你賠禮道歉了還不行嗎?你只當剛纔蔓兒什麼話都沒說,啊~~”蔓兒一聲尖叫,整個人已經往正走過來的蕭莫身上撞去,想要剎住已然來不及了。
蕭莫身形微轉,手上使了點巧勁將蔓兒的身體一帶,蔓兒往前急奔了幾步後方才站定了,蘭漪的臉上頓時一紅,呀,竟是哥哥來了,剛纔她和蔓兒說的話,他可有聽到?
卻聽蕭莫笑着說道:“兩個小丫頭都是一般地淘氣,今兒個怎麼啦,窩裡反啦?一個追一個逃的。”
蘭漪和蔓兒兩個人頓時噤若寒蟬,愣在那裡不吭聲。
蕭莫走上前來,看了看蘭漪,搖着頭笑說道:“漪兒你又跑得滿頭大汗,看來先生教你如何做個大家閨秀呀,全都是白教了。”一邊對着蔓兒說道:“蔓兒你趕緊去打些水來給小姐擦把臉。”
蔓兒應了一聲趕緊跑了下去,蘭漪把嘴一嘟說道:“先生教的《女論語》裡面說的:‘凡爲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脣’,哥哥,你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女子麼?你不嫌這樣的女子象個木偶人一樣麼?”
蕭莫笑笑地拿手指虛點了她一下,“你呀,還真是淘氣得可以了,好了,我不跟你閒話了,不然啊,以你的本事,我在這裡坐上個一天一夜,你就能胡扯八道個一天一夜。”
“纔不是呢。”蘭漪趕緊反駁道,“哥哥,我只跟你纔有那麼多話說呢,可是你總不高興聽我說。”
蕭莫又是一笑,卻好蔓兒端了水上來,於是服侍蘭漪擦了臉,又退了下去。
蕭莫已然走到窗前,雙手按在琴絃上,“漪兒今日想學支什麼曲子?”
“《鳳求凰》”,蘭漪脫口而出,隨即想要掩住自己的嘴,暗恨自己的嘴巴怎麼那麼快呢,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
果然,蕭莫擡頭來望了她一眼,又笑了起來,墨黑的眸子中泛着氤氳的光,好半晌方纔說道:“《鳳求凰》是當初司馬相如彈給卓文君的曲子呢,此曲應該是男子所奏,你要學,自當是學女子所奏的樂聲。”
“可我就想學這個嘛,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學卓文君的《白頭吟》啊。”蘭漪說道。
“爲何非要學這一曲呢?”蕭莫頗有些詫異地問道。
“我學會了可以彈給你聽啊,哥哥,難道你不想聽我彈《鳳求凰》嗎?其實,這不過是個名字而已,什麼‘鳳求凰’、‘凰求鳳’的,琴聲能夠反映出心聲,反正只是訴說心中的傾慕之情而已,何必在乎是男子、還是女子所奏呢。”蘭漪說道。
蕭莫的臉色漸漸地沉了下去,他沒有看蘭漪,心裡面似乎在想着什麼,良久,他推開琴,說道:“哥哥忽然想起,今日還有些重要的事情未了,以後,就讓大總管來教你練琴吧。”
說罷,轉身離去,“哥、哥”,蘭漪在他的身後叫道,一串淚水再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可是,蕭莫卻並沒有回頭,漫天的煙霞之中,漸漸將他的身形淹沒。
然後、從那天起之後,哥哥就再也沒有教她彈過琴,每次來教她的,都是寧不歸,只是,蘭漪終於還是學會了那一曲《鳳求凰》,卻始終再沒對任何人彈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