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無意間,打翻了書案前的一彎新墨,染開了天際一片摸不見底的漆黑。銀色的月華從九重天闕流瀉下來,不知道是雪光映照着月光,還是月光映照着雪光。整座琉璃府,陷入一種銀色的唯美光暈中。
姜琉璃安靜的靠在慕容乾正的懷裡,聽着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幾重追憶,幾重思念,絲絲漫漫,繞在心裡,打成一個結。清靈的嗓音,散在風中,輕輕把頭抵在慕容乾正的胸口,
“阿正。”
“嗯。”安靜的享受着這片刻的寧靜,慕容乾正半眯着雙眼,沐浴在月光之下,溫柔的將姜琉璃的身子摟入懷裡,
“我在呢,一直都在。”
“你說,我們要是能夠一直都這樣該多好。”也不知道悲從何處而來,漫不經心的,就纏上姜琉璃的心頭。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給姜琉璃埋下一道不安的伏筆。
卻見的慕容乾正啞然輕笑,一邊拍死着姜琉璃的背心,溫柔的嗓音,柔和的可以掐出水來,
“傻璃兒,等我們成了親,自然就可以這樣過一輩子了。”
“嗯。”斂去眸底浮起的不安,姜琉璃靠在慕容乾正懷裡,輕輕點了點頭。
又是這樣抱了許久,一直到夜色深了,姜琉璃纔將慕容乾正送出門口。親自送出的門口。捨不得一番依依惜別,今夜的姜琉璃,總讓慕容乾正覺得別樣的柔情似水。好不容易分了別,姜琉璃踏回府裡。
路過丫鬟房的時候,無意聽的半喜跟半歡房裡,傳來低聲的竊竊私語,
“你說,姑娘要是跟主子在一起,會不會吃虧。”清清爽爽的桑應傳來,不難聽出是半喜的聲音。
“你胡說八道什麼,主子那麼尊貴的身份,姑娘怎麼會吃虧呢,而且,主子還那麼的喜歡姑娘。”比剛纔那道嗓音沉穩少許,是半歡。
而後,又聽的半喜反駁着半歡的道,
“這可未必,跟着姑娘也有小半年,我們都知道,姑娘的性子清高孤高。但你也說了,主子身份尊貴,以後免不得要爲皇家子嗣着想,充實後宮的。再說了,這男人的心思,誰能說的準呢,免不得日後主子又瞧上別家的姑娘。三妻四妾,是免不得的。”
“死丫頭,再瞎議論主子們的事情,小心你的嘴。”許是也感覺出不妥來,半歡佯裝惱怒的模樣,把半喜的聲音壓了下去。
半喜倒是並不怕懼怕半歡的威脅,反而自顧道,
“這在宮裡頭,可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畢竟,畢竟咱家主子那麼尊貴的身份。只是,我就怕,姑娘怕接受不了這個。姑娘給人的感覺,是那麼的高貴清華,就像掛在天際的月亮。她定然接受不了跟別人分享主子。”
“是是是,就你聰明。”半歡許是被半喜纏的有些惱了,也許是真的困了,推搪着半喜,囔囔道,
“天色晚了,睡了吧。明日還要早些起來給主子們備下早膳呢。”
一直到房裡頭沒有了聲音,姜琉璃才起步回了自己的房中。
對啊,半喜的話也不全然不是道理。慕容乾正那麼尊貴的身份,未來的一國之君,怎麼可能只心屬她一人。縱使慕容乾正癡心不改,那皇室呢,皇帝呢,皇后呢,還有世家大族之間的利益關係。
是她太天真了。她怎麼會沒看考慮到那些呢,是她被慕容乾正的柔情醉了心智,心甘情願的沉淪在慕容乾正的眼眸裡,自我暗示的不去想以後。可是,不去想以後,以後就不會發生呢。這些都是現現實實的問題,慕容乾正此番回去定然是要繼承帝位的。
確實,也許她的身份足夠膽的皇后的名頭。但是偌大的後宮,怎麼可能只有她一人。慕容乾正,又怎麼可能只屬於她一人。半喜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她向來心高氣傲,怎麼可能願意與人共享一個夫君。
她來自二十一世紀,她追求的愛情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求那麼腰纏萬貫,權勢滔天,她只要他們能夠彼此相屬,心意相通。在當初慕容乾正跟她表明心意的時候,她那麼明白的拒絕了慕容乾正,就是因爲她心裡清楚,慕容乾正給不了她想要的感情。
偏生的,天意弄人,竟是又與慕容乾正邊城相遇。不知不覺中,情根已經深重。想斷的時候,已經斷不了。她喜歡慕容乾正,甚至,她愛着慕容乾正。愛情這東西,就是這麼的不可思議,總是出現在人不經意的時候。
可是,那又怎樣呢。她是姜琉璃,前生的許曉曉。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像古代的女子一樣,將自己的一生束縛在丈夫與孩子的身上,她也不可能爲了愛情,就捨棄自己的自由。她並不後悔愛上慕容乾正,但是,她也不願意跟別人分享一個夫君,那是對她愛情的褻瀆。
所以……
一時間,姜琉璃心裡也是有了主意。褪下身上的羅衣,姜琉璃躺到牀上,沉沉的睡去。
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慕容乾正似以往一般,準時的來到琉璃府中。手中拿着包好的馬蹄糕,站在門外的風雪之中,頭上描着綠色青竹的油紙傘映着他英俊的面容。尊貴的華光四泄流淌,讓推門而來的姜琉璃一瞬間就迷住了眉眼。
淺淺笑着,兩人四目相對,定格在風雪中。院裡的梅花稀稀疏疏開了三兩隻,別在枝頭,更爲這番纏綿美景,添了幾分韻味。
“噗哧。”慕容乾正低頭淺笑,跨步過來,收起油紙傘。站在姜琉璃身邊,
“你說怎麼辦,忽然覺得怎麼看你都看不夠。”
“噗哧。”姜琉璃亦是輕聲一笑,擡手拂去他肩頭落下的雪花,
“嘖嘖,沒想到向來冷酷的慕容公子也能說出這麼容情的話來。”
“你個沒良心的。”遭她這麼一數落,慕容乾正佯裝惱怒的颳了刮她的鼻子,
“要是你想聽,天天在你耳邊說我都不厭煩。只要你願意。”
當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姜琉璃不願意再陷在他的柔情當中,好笑的求饒,
“好啦好啦,快來用早膳。你看你再說下去,你手裡的馬蹄糕就該冷了。”
想想也是,慕容乾正跟着姜琉璃的腳步,步入房內。
好不容易,兩人在彼此注視的目光中,彆彆扭扭的用完早膳。姜琉璃忽然提議,
“阿正,再陪我去逛一圈市場吧,再陪我買一次菜。”
“呀。”慕容乾正甚是不解,擡着一雙疑惑的眸子,望着姜琉璃。
姜琉璃被他看的心虛,忙忙解釋道,
“你想呀,以後要是回到宮裡,再想去體驗這些民間的生活就不可能了。我最大的願意,就是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相互攜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閒暇之時,兩人能一起去挑選彼此喜歡吃的小菜,平平淡淡的走過漫長的一生。”
聽她這麼一說,慕容乾正當下哪能還有不答應的理由。立刻爽快的應承下來,拉着姜琉璃就往外面走去。
古代的集市跟現代的市場不同,沒有專門的一塊地方。古代的集市是在街上,菜農跟商販們把自己要賣的東西擺開在街上,在街邊佔下一個位置,就當作是自己的攤子。這時候,天色正早,正是早市的時候,后街上叫賣聲連接不斷,好不熱鬧。
恰巧今早又下起了雪,地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人們說話的空當,都可以呼出白氣來。本是極冷的一個早晨,被這熱鬧一薰陶,竟是不覺得寒冷了。
姜琉璃看起來非常的開心,一身亮眼的紅衣,裹着白色的狐裘披風,在商販間跳來跳去。就像是一直飛躍的蝴蝶,臉上綻開的笑容,映出慕容乾正的眼裡,開出一片濃濃的寵溺。
又是挑挑揀揀了好一夥兒,慕容乾正哪裡會挑菜呢。當然還是得姜琉璃做主,偏生薑琉璃又是一個挑剔的主兒。不僅要挑最新鮮的,然後對價格還是諸多的要求。
慕容乾正不免心裡感嘆,娶這麼一個媳婦,絕對的虧不了。不僅能顧家,還能持家。真真是當朝**的最佳人選。姜琉璃不知道慕容乾正這些個小心思,小心翼翼的挑着自己喜歡吃的菜,不時問問慕容乾正喜歡吃什麼,一邊還跟小販們砍着價,玩的不亦樂乎。
一直到大雪散了,天邊隱隱出了一輪暖陽。兩人才是手牽着手,走會琉璃府。
回到琉璃府,姜琉璃把自己一早上挑來的戰利品提給半喜,讓廚房給他們弄出一桌子好菜來。半喜一臉的呆愕,搞不明白,明明廚房有專門買菜的廚娘,爲什麼姑娘非要這麼大冷的天拉着主子陪她一起去吹冷風,逛集市。
倒是半歡有些明白,鄙夷的望了半喜一眼,一副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就是情趣的模樣。
姜琉璃卻是笑而不語,也沒有給兩人作答。拉着慕容乾正,有些撒嬌的道,
“阿正,我突然想去月老廟了。”
慕容乾正立刻反應過來,現在他哪裡是太子,他就是姜琉璃的小廝。姜琉璃說什麼就是什麼。一聽的姜琉璃說要去月老廟,慕容乾正二話不說,就讓半喜半歡過去牽馬。
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的,把姜琉璃裹了個三層,慕容乾正纔是抱着姜琉璃躍上馬背,揚鞭策馬,朝着月老廟的方向奔騰而去。一路上,寒風凜冽,姜琉璃索索的把臉縮到慕容乾正的懷裡,惹的慕容乾正一陣輕笑,
“今日風大了,來,往我懷裡靠靠。”
姜琉璃倒是不扭捏,徑直就往慕容乾正懷裡靠去。怕姜琉璃被風吹着,受涼。慕容乾正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往姜琉璃身上蓋去。
經過不長不短的一段路長顛簸,兩人總算來到月老廟。
月老廟內,還是那時候來時的模樣,高高大大的相思樹,屹立在廟中主殿前的院子裡。在寒冬的逼近中,樹葉已經落光,只掛着善男信女們掛在上面的許願條。有些枝椏,還掛着冰凌兒,在柔和的陽光的照射中,閃爍着五彩的光,很漂亮。
姜琉璃看了一眼,看的有些癡了。她記得,那日來的時候,她也曾在在相思樹上掛着,阿璃與阿正永遠在一起。可是,這個永遠能有多久呢。馬上,就要分別在即了。想起這些,姜琉璃不免黯然神傷起來。
慕容乾正不知道姜琉璃心裡的想法,以爲她是惦記着邊城的景色,害怕回到京城就沒有邊城的逍遙了。忙着一把拉她走到主殿裡月老鵰像的跟前,兩人齊齊跪下。
聽的慕容乾正萬分正經,右手手掌直直鋪陳開,立在右耳半寸的地方。聲音清清朗朗的道,
“我慕容乾正在月老面前立誓,今生今世,只愛姜琉璃一人。如若不能娶姜琉璃爲妻,慕容乾正寧願今生不娶。若娶,也只娶姜琉璃一人。”
“阿正。”聽他的話,姜琉璃驀的一愣,做好的決定。驀然間就亂了方寸,
“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慕容乾正道,
“璃兒,我是當真的。今生今世,我有你一人足矣。如果我違背誓言,就讓我今生今世痛失所愛,孤獨終老,不得好死。”
“不要。”見他如此輕易的將狠毒的誓言說出,姜琉璃心裡猛的一疼。手指抵在他的脣邊,阻止着,
“別發誓,我信你,我信你。”
“我知道。”慕容乾正答,
“我知道你信我,但是璃兒。這誓言,我是發給我自己聽的。我要我自己今生今世都不能負你。”
“阿正。”如果還能有什麼語言表達姜琉璃此時的心情,除了感動還是感動。幾行清淚嘩啦啦的從姜琉璃眸裡溢出,姜琉璃一下子撲入慕容乾正懷中。
“阿正,今生有你,我也足矣。”一寸一寸的無奈,跟着一寸一寸的感動,慢慢聚上心頭。姜琉璃無法改變心裡的決定,卻又是舍不下慕容乾正的溫柔。有着天人交戰的無力之感,一邊哭着,一邊跟慕容乾正道,
“阿正,我們成親吧。”
“真的麼?”一片歡喜從慕容乾正眸底掠過,慕容乾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