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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話 一課教授

第18話 一課教授

我的夢想到底是什麼?寫書?抑或寫書只是某個更深層夢想的載體?

如果只是寫書,那麼我的夢想已經實現了,現在該是舉杯慶祝的時候。但,爲什麼我笑不出來,這如鯁在喉的感覺又該做何解釋?

【第十八話 一課教授】

李鳴抵達沖繩的第一日,他徹夜未眠。白天時看到的景象反覆糾纏着他的大腦,使他無法閤眼。當晚,他和萬里泊文聊了很久,泊文睡下後,他又伏在桌前查閱了許多與沖繩有關的資料。當他終於覺得有些困了的時候,望向窗外,卻發現天已在不知何時大亮了。於是,李鳴只好小寐了兩個小時,就匆匆趕往了他今天的演講地點——琉球國立大學。

也許連他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經歷了昨天的事後,他接下來演講的內容將會產生某些本質性的變化。.

“有請我們今日的客座教授,李鳴先生。”可容納四千人的大課堂裡,隨着主持人簡短的介紹,李鳴在陣陣掌聲中登臺了。顯然,在李鳴到來之前校方就做了足夠的準備和宣傳工作,課堂裡座無虛席。其中有在校的大學生、研究生,也有超過三十歲的社會學研究者,他們大多都看過李鳴的小說,這得益於屍田一西的運作——屍田人爲的控制着小說在全國各地區的發行量和宣傳力度,沖繩可說是全日本李鳴小說的讀者最多的一個縣。儘管如此,當這些讀者真正看到李鳴本人時,仍不免有些驚訝。畢竟,李鳴的輪椅、白髮,以及他並不適合被稱作“教授”的年齡都太吸引眼球了。.

“各位同學,大家好。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是誰。沒錯,就如我書中所寫的,我是曾代表美國擊垮恐怖組織愛神的三個落人之一。最近,美國本地也有很多作家出版了與我小說相同題材的作品,他們都自稱是摧毀愛神的首功。但我希望大家能夠清楚,這只是美國爲了打擊我小說真實性的一個策略,那些美國御用文人所寫的書全都是不可信的。爲什麼我敢說只有我是真的,而其他的都是假的,要證明這一點很簡單:美國同類型的書在近一個月如火山爆發般出版了很多,而日本,則只出版了我的一本,我相信這個數據足以說明一切——美國政府爲了操縱輿論,可以控制它本國的出版界,但它對別國的出版界卻鞭長莫及,這也正是我的小說之所以誕生於日本的原因。.”——李鳴清了清嗓子後,開始了他的演講。由於他的日語說得還不是非常地道,故他的全程演講都是用英語進行的。起初,第一次登臺的李鳴尚有些緊張,課程的主題略顯鬆散;但當李鳴看到臺下那一雙雙聚精會神看着自己的眼睛,那一隻只不時會做點筆記的手,他的緊張慢慢消失了,他逐漸融入了嚴肅課堂的氣氛之中。

演講之初,李鳴首先爲自己的小說正名,雖略有年少輕浮之嫌,但這並未引起他忠實讀者們絲毫的反感。接着,演講進入到了較爲正式的階段:李鳴述說了他代表美國和愛神鬥爭的一些真實經歷,而後發散開來,從社會學的角度剖析了美國和愛神各自的價值觀和思想內涵。.這,使得在座所有人都真切的見識到了這位年輕教授的學術涵養和他獨特的思維。課程進行了約一個小時後,場下一個學生的手機以極小的聲音震了起來。那是一條短信。他打開看過之後,擡起頭看着坐在臺上一角的教授助理萬里泊文,二人的眼神交匯在了一起。泊文朝他微微點了一下頭,學生就心領神會的舉起手來,說道:“老師,我有問題。”“哦?請說。”李鳴絕不反感聽衆的提問,他反而覺得有些高興。“剛纔您說的都是別國的社會問題,總覺得離我們有些遠。不知您可否談一下您對本地的見解呢?”“。。。”短暫的沉默之後,李鳴開口了:“好,接下來我們就來說說沖繩。.”他本打算把這個問題留到最後半小時講,但既然有學生提到了,那他也樂於把進程提前。畢竟,關於沖繩,他是有很多話想說的。

“不知大家是如何看待沖繩和日本的關係的。按照目前國際上公認的看法,沖繩是日本的一個縣。但事實應該如此嗎?現在,我就根據我個人的一些考察,來向大家揭示沖繩真正的歷史。最早的時候,沖繩的名字是琉球王國,那時的琉球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和日本屬於平等關係,兩國常有外交和貿易往來。直到日本的江戶時代(1609年),這一平衡局面才被打破。當時的日本,剛剛結束長達數百年的戰亂,進入一個穩定的和平時期,其國力不僅達到鼎盛,對外擴張的野心也充分爆棚。.就在那一年,日本九州的薩摩藩,也就是現在大家所熟悉的,與沖繩僅有一海之隔的鹿兒島縣,派兵侵入琉球,俘虜了琉球國王,擅自宣佈琉球爲薩摩藩的一部分。琉球主權的喪失,就是從那時開始。但,由於對琉球的侵略是薩摩藩的單邊行動,當時日本的江戶中央政府並未過多重視。所以,薩摩對琉球的統治也並不很極端,以至琉球保留了長年積澱下來的許多文化習俗,尚不算完全淪陷。數百年後,日本明治維新開始,江戶政權滅亡,中央集權回到了天皇手中,日本成爲了亞洲第一個近代化的國家,國力第二次達到鼎盛。明治政府在進行一項名爲‘廢藩置縣’的政策時,正式宣佈琉球爲日本領內的一個縣,並將其命名爲沖繩。.”

“儘管琉球仍保留着一部分民族特徵和文化習俗,但數百年的奴化教育已將這些寶貴的遺產消耗得差不多了,甚至很多人現在連琉球語也不會說。曾有民間組織在沖繩做過一個抽樣調查,問不同年齡段的沖繩人,認爲自己是什麼人,有80%以上都脫口而出,說自己是日本人。而意識到該說自己是琉球人的人數則少之又少。另一方面,日本自現代化以來,對國際上向來都自稱爲‘單一民族國家’,以至於大部分人都認爲日本只有一個民族。而實際上,日本除和族外(所謂的‘大和民族’),還有北海道的蝦夷族及沖繩的琉球族,共三個民族。於內於外,日本都在不斷把異族觀念淡化和模糊化,造成了如今琉球族人民族感的淡漠。.其目的爲何,相信不言自明。然而,這還不是琉球問題的全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日本國力衰頹,琉球曾一度獲得了脫離日本而獨立的絕佳機會。琉球偉大的先烈們以民主投票的形式建立了屬於琉球人自己的國家——八重山共和國。本來,這應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可惜的是隨着二戰戰勝國·美國進駐琉球,八重山共和國在強大的力量面前瞬間瓦解了,它僅僅只存在了七天時間。而後,由於美國和日本關係的日益密切和美國的‘太平洋戰略部署’,琉球的控制權不僅移交回了日本,美國還在琉球建立了大量的軍事基地。在兩個超級強國的擠壓下,琉球的主權變得更加狹窄了。而這,就是如今沖繩縣的現狀。”

一長段發言後,李鳴自己也覺得驚奇,他的情緒似乎上升到了極點,變得熱血沸騰起來。.場下的聽衆們也顯得有些亢奮,許多人的眼睛甚至都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看來,眼前的這些知識分子們並非真的對琉球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因爲長期的壓抑而暫時忘記了某些珍貴的東西。看着面前這一張張找回了靈魂的臉,李鳴心中想道:“這個民族還有救!”“也許,有些話並不適合我在這裡說。但,既然這是一個提供給我們暢所欲言的社會學講堂,那麼我認爲我就有義務說一些話:作爲一個擁有中國、美國、日本三重國籍的人,作爲一個瞭解琉球,曾親眼目睹過一些真實的悲劇的人,我呼籲大家重新站起來,團結起來,爲我們的民族尋找一份生機!”情緒的激切使口號式的話語從李鳴嘴中自然的鑽出,場下的學生們都捏緊了拳頭,更有甚者激動得站了起來。.李鳴自己也未察覺到,他不知何時已很少再提沖繩二字,而直接統一的將這個詞代換爲琉球了。看着這樣一個場面,靜坐在一旁的萬里泊文滿意地笑了。他想起了屍田一西曾向他提起過的,自己和李覓同爲朝鮮金日成綜合大學的學生時的事,現在這個場面不正和丘比菲·哈克在朝鮮課堂中授課的場面如出一轍麼?“屍田先生說得沒錯,這個李鳴確實有成爲‘馬克思’的潛質。”

李鳴的演講,在熱切的氣氛和高漲的情緒中結束了。其總時間長達三個多小時,但無論“教授”還是學生均未顯出疲憊,反而似乎更加精神了。李鳴也大概早已把自己昨天一夜沒睡這事忘到九霄雲外了吧。此刻,他正忙着給上臺的學生們簽名。講臺前水泄不通的圍了一圈人,有些人還覺得意猶未盡,見縫插針的擠到李鳴面前,問他這樣那樣的問題。對於各種問題,李鳴都儘量給予了簡明的答覆,只有一個問題使他短暫的猶豫了。那,是一個女學生的提問。

“李先生,請問您還會到這裡來麼?如果我們的民族真的能夠覺醒,您能來這裡領導我們嗎?您是曾打敗過全世界最大的敵人——愛神的人,如果能有您的經驗、您的思想來帶領我們,那我們的民族就一定會有一個嶄新的明天了!”女學生的臉漲得通紅,她的眼中充滿希望,這是來自一個人靈魂深處的請求。其他學生也全都以滿懷期待的眼神注視着李鳴,他們同樣渴望着一個答案。這將是一個承諾性質的回答,李鳴不敢輕易應允,但他也不忍辜負眼前這些人的期盼,因爲把這根民族之弦撥動的正是李鳴自己,他不可能就此簡單的拍拍屁股走人。沉默持續了半分鐘,終於,李鳴給出了一個在此種環境下必須且唯一的回答:

“恩,我答應你。我會揹負起屬於我的那份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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