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看了白水光一眼,忽然身子一振,已如一片枯葉飄到窗邊,揭開窗簾一角,手一動,一陣火光耀眼,窗外竟守着十多名手執火把的太監模樣之人,在正門外便是那小茵娘,她身後還跟着幾個蒙面人。
“這是怎麼回事?”
他當即又退了回來輕聲道:“已被封住所有退路。”
白水光面色不變,低聲道:“嗯。”她心裡根本不關心那些事,反倒是拉着白雪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牀沿。
此時,又有拍門聲。
白水光眼中厲芒一閃,喝道:“何事?”
這次拿小茵娘已經說話很不客氣了,強硬道:“刺客入宮,奴婢極不放心,一定要進來看一眼。”
“好大膽!”白水光沒想到這個小茵娘竟敢違抗自己的命令。
門外沉默了一會兒,小茵娘忽然大聲道:“那刺客極可能已經挾持了殿下,衆人聽令,爲救殿下,我們一定要闖了,若是日後殿下怪罪下來,都由我小茵娘攔着!”
“是。”那些蒙面人轟然應諾。
“放肆!她敢”白水光氣得渾身發抖,就要強撐起出去,早已被白雪一把拉住,他極輕道:“她反了。”
“反了?!”以白水光平日裡的手段性格,豈能猜不到,只是今天她乍然見到白雪,心中猶如一團亂麻,一時失了分寸,經白雪這麼一說,她也立即冷靜下來,當下微一沉吟,向白雪打了個手勢,命他上牀鑽入被中。
白雪也知道這小茵娘破門而入已經是勢不可擋的,既然她敢這麼做,那麼門外的宮女太監自然已經換成了她的心腹,自己若是躲到了暗處,倒可以成爲白水光的一支伏兵。
當下,他再不遲疑,上牀臥倒,拉了繡被蓋在身上,只覺一陣甜香,直鑽入鼻端。
白雪這一生上過許多女人的牀,爲了許多理由,也抱着各種不一樣的心態。
可這一次,他的內心一片安寧,躺在這張牀上,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和寧靜,倒似嬰兒回到了母親的懷抱,帶過孩子的人都知道,無論那孩子哭得多麼撕心裂肺,只要一回到母親的懷抱,允上ru汁,立即就不哭了,這就是天性,人的天性。
“彭”一聲,那宮門竟然真的被撞開了,此時的白水光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她面無表情的望着小茵娘帶着四個蒙面人搶進門來。
小茵娘在房中四下打量,不見有何異狀,那紗帳已經放下,她也看不清牀上的模樣,不過她萬萬也不會想到有一個男人躺在白水光的身邊。
白雪儘量撫平自己的身子,暗暗着急,有些恨自己沒有將那陽逆槍帶在身邊,若是有魔槍在,要殺出重圍並非難事,可如今他手無寸鐵,又如何帶着一個沒有雙腿的女人殺出去呢?
他雖然沒有見過小茵娘出手,但是從歐陽等人的身手上看,她也絕不會太弱,更無論那些蒙面人,他只看過一眼,每一個都是靜如山嶽,一代宗師氣概。
“老天爺,我才遇見了她,難道就要我們葬身於此嗎?”
白水光冷冷道:“你們想幹什麼?”
“哎呀”小茵娘假作不小心,把手帕掉在地下,俯身去拾,往牀底一張望,還是空空如也,她的心中大定,她今日已經勝券在握,唯一擔心的就是剛纔太監們嚷嚷着的那個莫名狐仙,怕是白水光藏在暗中她不知道的人。
白水光看她這幅做作的模樣,道:“牀底下也查過了?”
小茵娘得意的笑着道:“殿下明鑑,奴婢是有職責在身,得罪了殿下。”
白水光譏諷道:“好一個職責在身,你倒是盡忠的很。”
“奴婢應該做的。”小茵娘道。
白水光道:“既然刺客已經抓完了,那麼就退下吧。”
“且慢!”小茵娘笑笑道:“奴婢還有一事要稟告殿下。”
“哦?”白水光也早知道她既然做了,就絕不會後退的,說道:“你有事還要稟告嗎?”
小茵娘道:“殿下這話嚴重了。”
“何事,說。”
小茵娘道:“啓稟殿下,奴婢近日裡在後花園中行走,聽到許多太監們在嚼舌頭,說這未央宮歷來都是太子的宮殿,殿下久住於此,實在是”
白水光似笑非笑道:“實在是什麼?”
小茵娘在她手下多年,積威之下不敢多加放肆,不過這開弓沒有回頭箭,竟然做了,就要狠,她一咬牙,道:“公主殿下久住未央宮,實在有犯上之嫌。”
“哈!哈!哈哈!!”白水光仰面長笑,聲勢震動屋頂瓦片,經久不息。
白雪心中讚歎:“好內功。”
那小茵娘等白水光笑完後,才道:“公主殿下想要用笑聲來搬救兵,未免有些失算了,這附近已全是我的人了。”
白水光止住厲笑,冰一般的眼眸盯着小茵娘道:“你改口聲聲喚我公主殿下,看來也算是給自己找了個師出有名了。”
小茵娘被她一看,心裡面矮了三分,不敢直視道:“不敢。”
白水光道:“那你說說看,我該住哪個宮?”
小茵娘道:“西華宮。”
白水光道:“沒想到,就憑你也想將我打入冷宮你說吧,背後是誰在指使?”
小茵娘道:“沒有人指使,這不過是奴婢的一點心意,也是未免殿下爲人背後垢弊。”
“看來你倒是一片好心了。”白水光道:“我去了西華宮,那麼着未央宮,你想讓誰來入住?”
小茵娘一愣,自然道:“本朝沒有太子,自然是空着。”
白水光點點頭道:“本朝?說得好,只怕很快就要改朝換代了吧。”
小茵娘默然不語,她既然做到了逼宮這份上,她的目的自然也是瞞不住別人的心了。
“跟她這麼多廢話幹什麼?這些年,我們早已經剿除了她所有的心腹,就剩這麼一個孤家寡人,還怕了不成?”小茵娘背後一個蒙面人不願再等,忽然厲聲道,只是他這說話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是你?”白水光神色一動,道:“曲鹽族曲無雙?你雖然咬着舌尖說話,可還是瞞不過我的”
“不好。”白雪心中一動,知道要出事,本來白水光若是沒有認出這個背後主使人,可能今日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可她這麼一說,這曲無雙便不得不殺了她滅口。
“哈哈哈!”那蒙面人忽然往臉上一抓,扯下面巾,卻是一個黑黃麪皮的癆病樣漢子,他厲笑道:“長公主,你雖然聰明,可還是不夠真正的智慧,你若是裝聾作啞,沒準我還能饒你一命。”
白水光並不畏懼,她淡淡道:“既然曲鹽族的族長已經來了,那麼其他兩族呢?你們何不解下面紗呢?”
“不必了。”曲無雙傲然道:“他們並不是那兩族的人,準確的說,阿什族和獅鷲族,已經在這一刻都成爲了過去。”
白水光身子極輕微的一晃,雖然隔着紗幔他們看不見,可近在咫尺的白雪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知道這兩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沒想到這個曲鹽族竟能一舉剿滅和他並列的兩族,進而來逼宮,看來他是想做皇帝了。
念及此,白雪輕輕的將白水光的一隻左手捏着自己的手心,輕輕的拍了一下。
“很好”白水光頓時覺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頭,她鎮定了許多,說道:“看來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竟有了一統三族的實力,還能買通我手下的心腹爲你辦事”
“殿下並不是小看了我。”曲無雙道:“而是你的眼裡除了那個男人,根本沒有任何人!”
“我”
曲無雙激動起來,大聲道:“當年您是何等風采,一人一劍,燕京城下抵抗南國幾十萬大軍北伐,殺的屍體堆着比城牆還高,那時候,我曲無雙對您是五體投地的敬佩,您就是讓我去死,我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可自從你爲了那個男人斬斷雙腿之後,將自己閉門鎖在宮中,這又是多少年了,如今的北域已經破落成什麼樣了?”
“若再不救國,那南國餘歌一旦北伐,則大事去矣!”
白雪從曲無雙的語氣中可以聽出,這個男人在說這番話的時候,是發自肺腑的,或許他要反,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世人做事,何曾不過冠冕堂皇呢,可只有他自己的心底最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如話中說的那麼的理直氣壯!
“你這麼做,倒不是爲了你自己,而是爲了北域的未來了?”白水光冷冷道:“是嗎?”
“我逼宮!一則不忍祖宗打下來的半壁江山毀在無心理國的身上,二來也是爲了我族的利益着想罷了。”曲無雙道:“至於將來史書上會怎麼寫我曲無雙,那我也顧不得了。”
“好了,冠冕堂皇的話你已經說了很多。”白水光道:“動手吧。”
白水光就那麼靜靜的半靠在牀上,可這些人卻無一人膽敢上前,老虎雖然齒牙已鈍,餘威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