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出了恩陣,卵二孃果然藏在胖尊者的袖中也出陣來了。陣外站着一位姑娘正是孔霓兒,她近前來對着衆人施禮言道:“恭喜上仙悟了五恩。出了五恩,這裡便是殤離別境之情冢所在,上仙請看。”衆人隨着孔霓兒所指看去,只見在楓林火海中,一棵參天古樹立在一片黃土之上,此樹高數十丈有餘,樹幹烏黑挺拔,看粗細十人也不定抱住。樹冠上滿是光禿禿、烏黑的樹枝,樹枝上沒有一片綠葉。粗細各樣的樹枝相互交織攀蜒而成一個碩大、烏黑的樹冠,烏黑的樹冠罩住樹下各樣紅色、晶瑩剔透的石子。原來樹下隨意撒着數十粒晶石,粒粒晶石都有一人多高,並且通透間閃着血色,也不知是楓林中的紅色映照,還是這晶石本是赤血所凝。
霄雲一眼看見其中一粒晶石中封住一位女子正是張小魚,霄雲丟下衆人急飛到那紅色晶石前,他顫抖着手輕撫石晶,好似隔着石晶便能撫摸張小魚那張粉嫩而美麗的臉。霄雲看着張小魚被封在石晶中樣子,只見她舉手向天,腮邊流淚,淚珠還泛着紅光,嘴裡還在呼喊着,臉上又是驚恐、又是期盼。可想而知,在石晶封住張小魚的剎那間,她整高聲向天呼喊霄雲,希望他能趕來解救自己。霄雲此刻突然想起百十年前,相擁暖閣前兩人訣別的光景。那時的張小魚對自己說:“人在閣中,心隨君去,若不君來,死難瞑目!”他不但百年前讓張小魚失望了,如今更是讓張小魚身陷危難而不能相救。霄雲心中懊悔之情如同立錐刺心,眼淚奪眶而出,他撫摸着晶石邊喃喃道:“小魚……!小魚!”驟然,霄雲心中悔意轉爲怒氣,怒氣灌頂而下,便是一掌劈向晶石,可晶石絲毫未動。霄雲更是心急氣躁,又是灌注全身戾氣怒劈幾掌,手中已經崩出龍血染在晶石上,可晶石依然完好無損。
與衆人跟來的孔霓兒見霄雲受傷,心中不忍說道:“敖公子沒用的,這是傷淚,天下無人能擊破!”胖尊者不解其意,便問道:“阿彌陀佛!姑娘,小僧不曾聽過此物,請教姑娘何爲傷淚?”孔霓兒指着樹,向衆人解釋道:“幾位上仙請看這根仙樹,這樹本是天地間一顆情根,名叫‘殤別’。它是天地間有緣無分的情怨所養,此樹無葉、無花、無果,吸納天地姻緣中的不果之情,這悲情無處排遣,只在樹枝處滲出淚來,期初淚含在枝頭。然日日流淚,這日積月累終究枝頭掛不住淚滴,便滴下化成這晶石,名曰傷淚。”衆人擡頭看向枝頭,果然萬千枝頭上掛着紅色淚珠,萬般點點大小不一。
霄雲竄到孔霓兒面前,狠狠抓住她的手,厲聲問道:“你們如何將魚兒封在裡面的?我如何救她?快說!”孔霓兒見霄雲兇狠,心中並未害怕也未生氣,反而覺得霄雲對小魚一片癡心感人肺腑。百草和胖尊者看那孔霓兒眼中流露同情之色,便知此女對霄雲起了惻隱之心。百草上前溫柔說道:“無量那個天尊!姑娘,你看在霄雲對張小魚一片癡心的份上就告訴他吧!”胖尊者對霄雲說道:“小子,莫嚇壞了姑娘,看姑娘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如今她前來迎我等,必然告知我等事情。你且聽姑娘說完!”霄雲不理衆人說言,依舊狠狠看着孔霓兒。孔霓兒微微一嘆道:“罷了!你也是個癡情的,我告訴你便是。你放心我們不曾爲難張姑娘,我哥哥白羽本想將張姑娘困在這殤別之下。那時,我們剛剛到了樹下,便有一滴傷淚地下,不偏不倚落在張姑娘身上,還未等我們反映過來,她便如此了。天意,這滴傷石本該千年後才落下,可如今卻落在張姑娘身上,真是天意弄人。”霄雲又要發怒:“你們……”卻被百草道人攔下,胖尊者施禮道:“姑娘,天意弄人,可人心暖啊!姑娘如何救得張小魚?”“傷情劍!”孔霓兒回答一物。百草道人問:“可是那紅衣女煉化的情劍?”孔霓兒答:“不錯,化去傷唯有情不可!公子要快,七七四十九天之後,便是傷情劍也救不等了!如今已過六七之日。”“情劍何處?”霄雲急問道。孔霓兒答:“傷情陣中,藏心洞內鎖着。”霄雲此刻已被情矇住心,焦急中轉身便走。孔霓兒見狀忙問:“公子哪裡去?”霄雲答:“尋劍去!”孔霓兒又問:“公子可知哪裡是傷情陣?”霄雲道:“不知,闖便是了!”孔霓兒無奈一嘆道:“哎!公子慢走,既然如此,索性我都告訴你!此地之後又有五情,其一深情陣,其二迷情陣,其三癡情陣,其四孽情陣,最後便是傷情陣。傷情陣中有一山名曰傷情山,山上有一洞名曰藏心洞,洞內鎖着的正是秋葉傷情劍。這情劍甚是厲害,可謂烈火灼心,公子小心。這孽情陣中滿月兒一心想殺你,此事公子要提防。我言盡於此,只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公子請了!”霄雲聽完對孔霓兒施了一禮,轉身急忙忙向後陣走去。衆人皆竟跟霄雲魚貫而去,唯有金身羅漢轉身又施了一禮道:“姑娘在心仁厚,他日必有福報。阿彌陀佛!”孔霓兒擺手道:“不求福報,只是見不得咫尺天涯的兩別情!”
殤情別離淚降天,
滴滴赤血滿腮邊,
困愛凝人絕別意,
咫尺天涯兩情間。
霄雲飛身來到一陣前,堆堆紅葉中半埋的石碑上露出“深情”二字。霄雲隻身飛入陣中不久,其餘衆人才姍姍趕來。衆人見霄雲進陣而去,也無暇觀看腳下景物便匆匆進入陣而來。
霄雲急忙忙進陣觀看,原來此陣中與外面並無異樣,又是滿眼的楓林火樹,紅葉連天、赤葉無邊,只是赤葉更紅了三分,已近赤血之色。楓樹中藏着一條曲徑通往後方,霄雲也不多想跨步急忙忙上了曲徑,往陣中行走。霄雲三繞兩轉也不見盡頭,可道路越走越彎,霄雲心中則是越來越急,也不顧師叔衆人沒有趕上,便加快腳步往前趕去。這九曲之路的盡頭不久便出現在眼前,霄雲欣喜之下又加快腳步,眼看便可出陣,可卻有一人擋住了去路。
“情深”出口處放着一個石桌,桌上放着三盞杯,杯內想必裝着酒,桌後坐着一位美婦人。霄雲穩住心神仔細觀看那夫人,但見此女錦繡的面容,金珠的美貌,髮髻上插一隻赤紅簪子,身上穿着紅衣,腰間赤裙垂下遮住了腳,身後披着一件大紅的斗篷。她挺着妖嬈的身姿座於石凳上,十指纖纖的手中抱着一個琵琶,明亮的眼眸含情脈脈地看着霄雲。霄雲心道:此女定然不是凡物,她美豔中隱隱含着一股傲骨的毒,也不知是什麼妖怪?
那夫人看罷霄雲,才咯咯地笑道:“咯…。!不錯,果然是個風流的俊俏公子,白羽小子沒騙我!好!好!好!”霄雲聽得三個“好”字,心中無名火起,上前吼道:“那婦人讓開道路,我要救人。”那婦人道:“小公子,你想救人便走,出得陣便出,與我何干?不過,你若出不去,我還給你指出路呢!咯……!”霄雲見婦人如此說,他飛身繞過地上的婦人,往陣外飛去。他剛剛飛過婦人頭頂,黑影一閃,也不知何物,將他擊回陣中砸到地上。霄雲站起身,看向婦人。那夫人依舊看着她微微的笑,眼角間帶着一股狠毒。霄雲心知定是那夫人搗鬼,可他卻沒看清剛纔是何物,他只感到好似是碗口粗的棍子將他打下來。霄雲仔細觀看那婦人和出口,想找一破綻好衝出陣去。他左看看、右看看,猛然間他騰空而起化爲一道銀光向陣外飛去。這銀光雖然快,但依舊沒有衝出陣去,霄雲又被擊回陣中。霄雲心急如焚,但反覆幾次皆被擊回,已經是遍體鱗傷,但依舊不知是什麼東西攔住自己。他站起身,拖着傷、忍着痛問道:“那婦人你使得什麼妖物,讓我不能出陣?”那婦人笑道:“什麼妖物,我說了你出得陣是你的本事。你若出不得陣,我來給你指條出路,你可願意?”霄雲忍着疼急道:“說來我聽!”婦人道:“公子,此陣名曰深情,只能深情者過得。你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可見你是薄情人,怎麼過得?”霄雲冷笑道:“哼!深情?薄情?就憑匆匆身影便知道?我看是婦人不想我走罷了!”婦人咯咯地又笑了一陣,才伸出玉手指着桌上的杯子說:“是我想留你也罷!是陣不讓你也罷!公子,你來。喝了這三杯酒,聽完我一曲歌,你若想出去,便可出去了!”霄雲望着三杯酒心道:這酒難道有蹊蹺?可魚兒的時間不多了!哎!也罷!二師叔那句上刀山下火海便是應在此時。毒酒也要飲盡,死也要把魚兒就出來再死!霄雲想到此處,他兩步就跨到桌前,舉起一杯酒一飲而盡。霄雲飲罷,驚道:“原來是苦酒!”
黃帝內經雲:五味各走其所喜,谷味酸,先走肝,谷味苦,先走心,谷味甘,先走脾,谷味辛,先走肺,谷味鹹,先走腎。酒乃五穀之精,亦是谷也。醫理所言無虛,谷味苦,先走心。這苦酒藉着苦味,直進霄雲心中。霄雲心中本是情水一潭,一杯苦香甘烈的酒傾瀉而下,一時激起多少漣漪,便是一絲醉意涌上上心頭。朦朧間,霄雲感到點滴熱淚奪眶而出,這淚本是霄雲心底中一片深情的傷。忽然,一陣疾風掃過楓林,萬千紅葉發出瑟瑟之聲,又有起珠盤之樂共響於天際。霄雲看去,原來是婦人動玉手彈得一曲琵琶語,展紅脣唱出一段情深事。
君盡酒,長風嘆,茫茫楓海紅葉顫,玉盤落下珠簾斷,驟起琵琶亂。狂語訴千言,嘆情深多少闌珊。
堪回首,古墳燃,一雙亡魂悠悠念。經佛玉燭水雲禪,錯碎琉璃散。深墜落人間,惜傷淚不堪連連。
霄雲聽得一曲未盡,早已心亂如麻,只恨不得轉瞬飲盡三杯酒去救魚兒。他丟掉手中杯子,要去舉第二杯酒,可酒意上涌,他只能渾渾噩噩地扶着桌臺,去摸酒杯。霄雲只覺得這第二杯酒重若千斤,他咬緊牙關將將舉起杯子,又是一飲而盡,還是一杯苦酒,比起杯酒少了些烈,多了些綿長。這二杯酒盡,琵琶聲也如行山之水,急衝而下卻緩緩而行。珠玉之音如悽悽私語,淡淡纏綿,點點滴滴美若天籟之音,溫溫存存宛若情音苦語。
斷夢緣,殘情難,恰若遊絲破鏡緣。前塵盡忘笑紅顏,歡舞花蝶伴。攜手汀蘭岸,聽浪潺數星點點。
月嬌羞,風醉晚,兩心相依睡如甜。一夜芳華忽驚變,從此分飛燕。悲悽欲九天,怨天高萬里無檐。
此刻,霄雲心中長恨如歌,多少情愫交纏情種,情恨交加更讓他多了五分的醉意,他手扶着石桌拖着醉軟的身子,雙眼迷離地來到第三杯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