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一切的不如意拋之腦後，但是那些不如意並沒有消失，沒有同樣離他而去，反而潛伏在某一個陰暗的角落，蠢蠢欲動。
“下班了？”李明總是在和尚萌打電話的時候無意識的降半度音調，他的聲音由此變得格外低沉。
“恩，剛剛走出來。”尚萌也無意識放軟了音調，聲音膩膩的，若是有別人經過，怕是都會驚出一身雞皮疙瘩。
聲音常常是甜言蜜語的輔助工具。
“那我來接你？”主任的預言沒有猜中，尚萌很容易就在本市的科學院找到了工作，仍舊是做她的老本行，研究鋼鐵。她的工作地點裡李明也不遠，兩人常常一起吃晚飯。
這是屬於兩個人的甜蜜時刻，也是尚萌一直以來所期待的。
“好啊，那我在門口等你。”
“恩，那一會兒再見。”
“再見。”
掛了電話，李明向對街走去，嘴邊帶着微笑，神清氣爽心情愉悅。
或許戀愛是一種能讓人充滿活力的東西。
他在路口站住，紅燈亮起，他把手插進口袋，無聊的盯着倒計時的牌。
26……25……
他數的無聊，便移開目光，卻在對街人羣中發現一個再眼熟不過的身影。
何石磊！是他！
李明和他打了這麼久的交道，的確可以說：“化成灰我也認識。”
那個身影不會有錯，可是何石磊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等等，他本是不可能出現的，因爲他已經死了啊！
“該死。”他在定睛一看，已經沒有了何石磊的身影，等到計時牌轉爲綠色，何石磊已經徹底消失了。
尚萌似乎也看出李明滿懷心事，但是卻不知該不該問，李明察覺到她關心的視線，還是決定對她隱瞞來保護她的安全。
“我沒事的，就是今天有點累了。”他勉強扯出笑臉去應付尚萌。
“沒事就好，那今晚好好休息。”尚萌臉上明顯的懷疑，但是卻沒有多問，還是順着李明的意思帶過了這個話題。
李明的沉默讓兩人一夜無話。尚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索性就由着李明一起沉默下去。
送尚萌回家後，李明獨自呆在房中思索剛纔看到的場景。
那人，是何石磊嗎？雖然他對何石磊十分熟悉，但是剛纔僅僅是匆匆一撇，加上這樣明顯有悖於常理的事，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我真的看到了他嗎？看到的真是他嗎？會不會是我的幻覺？’
幻覺……等等！李明突然意識到什麼。
當初中毒的時候就產生過類似的事情，錯認人臉，產生幻覺，不正是一樣嗎？李明在心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對，明天就去查查，一定是中毒了。
看起來一臉嚴肅的醫生拿着他的血液報告單看了一下，對他搖搖頭：“你的情況很正常，不存在任何異常情況。”
“可是我在街上看到了一個不可能看見的人。”李明有些不敢置信。
“那麼要麼是那人本來就可能被看見，只是你覺得不可能而已，要麼是你該去精神科看一看。”醫生回答的四平八穩，李明只能放棄追問，離開了醫院。
但是這個疑問看來不能夠一會半會兒就被解決。生活仍要繼續，時間不對任何人，任何事感到憐憫，卻也不會拋棄任何人。
李明和尚萌要結婚了。
李明求婚的時候，身後有不知名的教堂傳來的渾厚鐘聲。尚萌被幸福暈頭轉向不知所措，險些伸錯了手讓李明戴戒指。有些人的幸福就是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模樣。
不見得有多轟轟烈烈，卻在細水長流中日日侵蝕掉人本來堅硬無比的外殼，逐漸軟化成內心的蜜水。
婚禮是李明一手操辦的，尚萌什麼也不用負責。但是賓客名單她是看過的。
“那個……”尚萌走進李明的書房，探頭探腦的問，“有空談談名單的事情嗎？”
“行啊。”李明放下手中的事情。
“李明，我覺得應該請袁麗麗來。”
“袁麗麗？”李明擡頭看尚萌，眼裡盡是不敢置信。
“恩……但是如果你覺得尷尬的話我們就不請。”尚萌有些侷促的低了頭。
“不，要是你不覺得尷尬，我更不會。”
李明握住尚萌的手，微笑起來。‘反正無論如何，我身邊站的那個人是你，你身邊的人是我，我們就應該彼此信任彼此依賴的走過去，這點東西又算是什麼呢。’
婚禮當天，袁麗麗果然來了。
恢復了正常生活的她顯得比之前有活力許多。李明在觥籌交錯的間隙找到了她。
“你好……”他發現自己開口的聲音有點沙啞。
“好久不見。”袁麗麗的微笑裡盡是釋然，李明鬆了一口氣。
“我們這算是和好了？”李明也笑了起來。
“君子沒有隔夜仇。”袁麗麗伸出手來，爽朗的笑。
那笑聲裡沒有什麼不滿憤懣，李明聽得分明。
他握住她的手，兩人對視，又笑了起來。
笑聲是對過去的告別，放下不必要的過往，人會走得更輕鬆一些。
笑過之後，袁麗麗的臉色又嚴肅起來：“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李明的下意識跟着緊張起來。
袁麗麗瞥他一眼，扯起嘴角笑：“別緊張，都是過去的事了。”
她的目光放得很遠，李明抓不住她的情緒。
“不過，雖然是過去的事情了，但是你還是可能會有情緒波動的。”袁麗麗依舊不看他自顧自的往下說，“那時候我們分開，並不是偶然的巧合，是警局故意安排的。
“什麼？”李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那時候我們愛的不是如癡如醉如傻如狂麼，但是我們倆在警局方面看來，是不能夠在一起的。”袁麗麗低頭嗤笑一聲，停了一會兒，“我也不懂爲什麼，但是大約是爲了他們的利益而言，我們在一起會對他們造成不利的影響，他們於是決定拆散我們。”
李明這纔開始仔細回想，發現不論是鄭科長還是局長，都對他們的戀愛保持着不予置評的態度，那時候他還太年輕，於是相信了他們不會對他的事情橫加干涉。
看來事實沒有這麼簡單。
“他們派你去做臥底，這件事成爲我們分開的*，這是他們預料之中的，”袁麗麗嘆了口氣，“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該把人想得壞一些還是好一些，我不敢去想萬一我們所有的經歷都是他們的刻意安排，我以後該如何去面對他們，所以我寧願相信之後的一切是出於巧合。
“我以爲你真的離開，萬念俱灰，你許久沒有出現，但我總是要生活下去，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但是我能夠確定我可以接受他的存在，所以爲了自己，原諒我的自私，我選擇了跟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如同我的想象一般無趣空洞和乏味，但總是好過我一個人。我也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
“我沒能完全忘記你，這對我來說太過痛苦，像是生生要撕裂我的皮膚，我也就任由它自我發展我沒想過還有遇見你的可能。
“後來的事情人盡皆知，王志強被抓，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我想找回你，可是你身邊已經有了尚萌，我看的出來她愛你不比我少，況且我身邊也有一個不能夠辜負的人，所以我選擇隱瞞一切，看着你。”
袁麗麗終於轉過頭看着李明，眼裡有不捨的神色：“我沒想到你會邀請我來，我想這意味着你對於過去徹底的放下和對我的不介懷，所以我覺得還是該把真相告訴你，至於怎麼做，那是屬於你的選擇，我無權干涉。”
李明看着袁麗麗，她似乎是從前的她，又似乎與從前的她有了很大的不同，那條不同的溝壑橫着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隱蔽，卻不是隱形。
“但是我今天是真心來祝你們幸福的啦，”袁麗麗笑笑，“我還包了很多禮金吶。”
她探出身子向李明背後揮揮手：“新娘子，今天很美哦。”
尚萌羞澀笑着：“過獎啦。”
袁麗麗推推李明：“快把新娘子帶走吧。”
李明挽着尚萌走出幾步，回頭看了袁麗麗一眼，她張揚的笑着，眼裡的情緒隔得太遠，他讀不到。
尚萌隨着他停下腳步，擡頭看他，面有不解。他低頭朝尚萌微笑，繼續向前的腳步，不再停頓，不再回頭。
他從未想過真相是這樣的。他不敢說自己寬容大度到能包容這一切，畢竟當初對袁麗麗的愛也不是假的。
他心裡將永久留存一個疙瘩，等時間慢慢融化它。但是袁麗麗說的是對的，畢竟都過去了，現在身邊有一個更需要珍惜的人。
或許尚萌的微笑，最終會把心裡的疙瘩燒成灰燼，不再留下痕跡。
婚禮結束後，李明擁有了漫長的婚假。
尚萌想去度蜜月，雖然李明想要好好休息，但是仍舊答應了她的要求。
“馬爾代夫吧？還是巴厘島？”現在尚萌每天的樂趣就是看旅遊雜誌，選地點，而李明的分工就是買點旅行用品。
以及應和他夫人每天一遍的更改選擇。最終兩人還是決定去馬爾代夫自由行。
李明的工作一下多了起來，偏偏尚萌對這一些訂酒店啊機票的事情一竅不通，只能在一旁看着，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