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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四十四章 旱柳懸屍(1)

正文_第四十四章 旱柳懸屍(1)

四叔的這一嗓子把我嚇了一跳,忙問他是怎麼回事。他一邊麻利地抻起黑布四角連籠帶參包好,一邊頭也不擡地道:“黑雲壓蓋,血光之災!”

我有些狐疑。四叔的能耐近年來似乎在不斷精進,經常會蹦出些令人難以捉摸的話,對此,我已經見怪不怪了。雖然不知道他話中的確切意思,但已大略猜出吳家已是厄運當頭,甚至已經鬧出了人命。

我們收拾好東西,正要開門,便聽面前的鐵門猛地被人砸響了,催命鬼般急促的拍打聲震得房樑上的土星兒簌簌直往下掉。

“聽見了聽見了!再砸房子就塌啦!”四叔口中抱怨着,迅速推開了門。

門外站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他生着一臉的絡腮鬍,光着膀子,肩頭搭着條背心,淋漓的大汗從頭一直灑到腳,腰間扎的白布褲袋已被浸溼了大半。他呲着兩顆大黃板牙,喘着粗氣,見了四叔開口就嚷嚷:“秦大仙,我們村子出大事了!”

四叔把鐵籠子往腋下一夾,騰出隻手拉着漢子就往外走,嘴裡說着:“大牙別慌,咱路上說。”

漢子一愣,駐足道:“大仙,您現在有事?這是要去哪?”

四叔道:“去你們村老吳家啊,不是他家出事了嗎?”

“呦!”漢子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愧是大仙,我這還什麼都沒說呢,您就知道了!”

這漢子我認識,姓黃,青龍嶺黃山口人氏。山裡邊村民喝泉水,牙齒都比較白,而這位卻特殊,一口大黃牙,尤其是最前邊兩顆門牙,黃色尤甚。加之此人本姓爲黃,故此人們都叫他黃大牙,一來二去,本名叫什麼倒被人給遺忘了。

黃大牙的祖上是賣豆片的,傳到他爹那輩,手藝最是了得。他爹是個鬥雞眼,也就是醫學上稱的內斜視,村人給送了個外號叫“豆(鬥)子黃”。他家裡磨豆片的豆子都是用花椒大料煮出來的,出模的豆片晾曬後再加十幾種調料蒸煮入味而成,其片薄厚均勻,色澤油黃,味道香醇,口感筋道,爲青龍嶺山區的一絕。

我小時候沒少在四叔家住,也自然沒少吃他家的豆片。我依稀記得他爹蹬着車子、馱着大笸籮串街賣豆片的身影,但之後發生了一件怪事,雖只是聽大人們說起,但也讓當時尚且年幼的我怕了好長時間,以致於這些年來一直記得很清楚。

那年才一入夏,黃老爹像往常一樣蹬着車子串村賣豆片,可那天生意不好,直到太陽落山,也只賣出了一半。黃老爹心中不快,摸着黑往家趕。那天正好是毛月亮,四周所有的事物都顯得霧濛濛的。黃老爹將車速放慢,蹬着蹬着,就見前方一處石橋上站了好些人。他心中好奇,圍上去一看,竟是個夜市,裡面作買的作賣的,好不熱鬧。他一想反正今天的豆片沒賣完,既然路過這了,那就把攤兒擺上,碰碰運氣。於是他把車子支在一

旁,開始“豆片、豆片”的吆喝。

黃老爹嗓音洪亮,在這夜市當中一吼便招來了不少人。這些人圍着他,你一沓我一沓,不一會便將剩下的豆片買了個精光。黃老爹得了厚厚一疊子錢,樂得合不攏嘴,興沖沖回了家。

黃大娘正在家中等得心急,見老伴終於回來了,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放下,忙問爲什麼這麼晚纔回家。黃老爹滿面紅光地說:“橋頭堡那兒有個夜市,我在裡邊逛了一會。那的人愛吃我的豆片,半笸籮沒夠賣,還要我下次過去的時候多帶點。”

黃大娘一聽不對勁:我活了快半輩子,也沒聽過那兒有什麼夜市啊,再者說了,現在黑燈瞎火的,又不是逢年過節,怎麼可能辦得起來夜市?

黃老爹聽了老婆子的話,心裡也開始打鼓。自己沒少到過橋頭堡,堡裡的人即便自己認不全,但大多數也還眼熟,怎麼今晚上見的一個個都是生面孔?他有些發虛,從肩上把裝錢的布褡子卸下來,一看之下便傻了眼——裡面竟有多半都是給死人燒的紙錢冥幣。

黃老爹當場就嚇昏了過去,半夜便發起了高燒,躺在炕上說糊話。那時黃大牙十五歲,年齡雖不大,可長得壯實,一身厚肉,一把子力氣,苦活累活樣樣拿得起放得下,比二三十歲的壯勞力也不相多讓。小夥子年輕氣盛,信鬼卻不怕鬼,第二天一大早扛起鐵鍬蹬着他爹的車子直奔橋頭堡。

黃大牙到了石橋上,四下一望,便見橋下不遠處有一片墳地。走近細瞧,都是些無主的野墳,大大小小不下幾十個。而其中有七八個墳頭,每個墳頭的上方都頂了一沓豆片。

黃大牙怒髮衝冠,大罵你們這羣不長眼的野鬼,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老子的爹你們也敢害?今兒咱就誰也甭想清淨!他一邊罵一邊掄鍬就近刨了個頂着豆片的墳頭,在爛棺材板中發現了一窩小黃鼠狼崽子。這羣小崽估計生下來不過三五日,從頭至尾不到半截巴掌長,粉紅色的皮肉上長着一小層灰白色的細毛。

黃大牙一看,好哇,原來是你們這幫黃狼崽子在此作怪!掄起鍬兩下便將這窩黃鼠狼拍了個稀爛,然後轉身又去刨其他頂着豆片的墳頭。大半天忙活下來,黃大牙一共刨了七個墳頭,拍死了四窩小黃鼠狼和兩隻大黃鼠狼。他這才解了氣,蹬着車子回了家。可等他到家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老爹已經斷了氣。

黃大牙將老爹的死歸咎於黃鼠狼,對黃鼠狼恨之入骨,從此以後是見一隻打一隻。

我們三人上了我的車,四叔抱着血蔘籠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黃大牙則坐在後排。對於那時青龍嶺山區的人們來說,很多人一輩子都沒坐過車,這黃大牙明顯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我從後視鏡裡看到他正襟危坐,可眼神裡卻滿是抑制不住的興奮與好奇。我一陣偷笑,問道:“大牙哥,你倒是給說說,老吳家

究竟出了什麼事?”

“哦、哦,”黃大牙應了兩聲,神色立馬變得緊張起來,“邪乎,真他媽太邪乎了!我黃大牙活了快三十年,邪乎事見多了,可這麼邪乎的事還是頭一次見到!”

他正事未提,先扯着嗓子來了這麼串開場白,抑揚頓挫,搞得聽者人心惶惶。

“你們知道,我跟吳家那是住的對門,當間只隔了一條三米多寬的街道。今天早上我一開門,好傢伙,就見吳家門口的那棵大柳樹上,正吊着一個人!

“那人早就斷了氣,渾身赤條條一絲不掛,脖子上套着白綾子,兩隻大眼向上翻着,露着白眼仁,舌頭都快垂到胸口了。胳膊腿都朝下軟塌塌地耷拉着,就那樣隨着柳條晃啊晃的。說實話不怕您二位笑話,我當時就‘啊’的一嗓子嚎了出來。真的是嚇怕了!我黃大牙沒別的能耐,就屬膽子大,此前還真沒怕過什麼,活的死的都沒怕過!但今天早上這架勢……”黃大牙搖搖頭,嘬着牙花子,探頭望了望我和四叔,“給您二位想想,挺大棵柳樹正對着我門口,大清早迷迷糊糊一推門,一陣陰風,一擡頭便見屍體在兩米之外掛着,給誰誰不肝顫?”

他看起來現在仍心有餘悸。我從儲物櫃裡抽了瓶礦泉水遞給他,讓他喝口水穩穩心神,然後向他問起這個最爲關鍵的問題:“那人是誰?”

“吳大壯唄,還能有誰?”他猛灌了兩口水,繼續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他吳大壯活得好好的,老婆孩子都有了,還有啥想不開的?怎麼就光着身子上了吊呢?邪乎的事還在後頭,你們知道嗎?在他的對面,白綾子纏頸,還吊了個東西,是條黃鼠狼,個不大,也就一尺半長,一身黃毛,同樣翻着白眼,吐着舌頭,四條腿朝下耷拉着,與那吳大壯臉對着臉,兩者造型一模一樣。

“這時候左鄰右舍的人們都被我吵醒了,吳二壯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見此情景一翻白眼便昏死了過去。衆人七手八腳地把他鼓搗醒,他睜開眼第一句話就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妖怪……索命來了!”

四叔臉色鐵青,我知道他在自責。吳大壯的死狀十分詭異,整件事情暴露出許多蹊蹺之處,而死者在此前也已預料到了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並且找到了他尋求破解之法,但遺憾的是,他沒能及時解決。

我看向四叔懷中的鐵籠子。難道這裡面的血蔘真的修成了精怪,特來向吳家兄弟尋仇嗎?可是,這裡邊怎麼又出現了黃鼠狼?這血蔘和黃鼠狼之間,有何干系?

“然後呢?屍體怎麼樣了?”四叔問。

“我們把屍體擡下來停到了屋子裡,其他的一概沒敢動。衆人一看這事情邪門,就派我來請您了。對了,那吳大壯的背上還刻了幾個字,好像是黃鼠狼爪子撓上去的,血淋淋一片。我不認字,但聽別人說,好像是‘索你的命’什麼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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