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幾點鐘,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在我們所熟悉的這個空間裡。
什麼都是凝滯的,除了自己不規則的心跳和呼吸。
過了很久以後我終於能夠確定石玲已經睡着。
我用很輕的動作伸手到牀頭櫥上拿手機看時間,凌晨三點十五分。
放好手機一轉臉,猛地發現石玲正睜大眼睛看着我,目光像蛇一樣冰冷,隨時都會吐出信子咬人的樣子。
我很用力控制,才能夠不尖叫出聲。
我問她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我感覺我的聲音都在抖。
她說不是,想上廁所。說完掀被子下牀,赤着腳走進廁所,不開燈。
之後沒有什麼事。
我沒睡,在等。
乾等。
等天亮。
石巖說過,一般天亮以後她醒過來,就是原來的那個石玲的樣子。
等到七點,我的手機鬧鐘響。
石玲很迷糊地睜開眼睛,用手背揉臉,坐起身。
我仍舊躺着,不說話,只看。
然後,石玲側過臉來,看着我。
先是迷糊,然後慢慢慢慢地,眼睛裡浮上吃驚和憤怒的神色。
她用閃電樣的速度掀開被子往牀下跳,跳到牆角,以背抵牆,朝着我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石巖推門而入。
緊接着,付宇新也衝進來。
所有一切快到來不及形容。
石玲愣愣地看我,看石巖,看付宇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坐起身,半靠在牀~上,盯着她的整張臉,卻怎麼都看不明白,她到底是怎麼樣從另一個人,變回現在眼前的這個人的。
石玲問我:“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什麼時候進我房間的?你想幹什麼?你到底想幹什麼?!”
一聲比一聲高,一個問題比一個問題響亮。
石巖走近她,從衣架上取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半透明睡衣所呈現的幾乎全裸的身體,拍着她的背說:“別急,玲玲,別急,別急,黎緒跟她媽媽吵架所以上我們家住一個晚上,昨天你同意的呀。玲玲你又忘了?”
石玲彈跳着喊:“我同意的?我怎麼可能同意?我怎麼可能會同意她跟我睡一張牀?除非我瘋了!你們到底搞什麼名堂?你們想害死我嗎?!”
她用了“害死”這個詞。
她所有對我的恐懼,和死有關。
她怕我殺她?
爲什麼?
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坐在客廳沙發裡。
石玲的母親正茫然無措地站在房間外面,不停用手背擦眼淚。
石巖重複在說:“玲玲是你自己忘了,昨天晚上你還好好的,還跟黎緒說很多話。你想想。”
石玲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哭。
她想不起來。
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情,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上午十點,石玲住進醫院。
十一點,三名從不同醫院借調過來的精神科醫生開會擬定診查方案。
我從醫院出來以後,一個人回花店看看。
小雨看見我去,特別高興,說不完的話,說生意怎樣,鄰居怎樣,說一些來買花的有意思的客人怎樣怎樣,說她做了兩次婚車裝飾,開心得不得了。
她說緒姐緒姐,你結婚的時候,婚車一定要讓我幫你裝飾,我保證給你設計得獨一無二,讓全城的新娘都嫉妒你。
不知道爲什麼每次看着小雨的眼睛,聽她喋喋不休講話,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我是多想像她這般簡單而明媚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