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着急,但是沒辦法,只能先安慰,說:“石叔叔,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用不着這麼緊張。有很多人都活得好好的。陳家塢那麼多村民搬到山下住,沒見誰死得不明不白。到山上採訪過的記者和辦案的警~察那麼多,也只有一起死亡事件。這個概率並不高。再說了,如果真的是謀殺,不管兇手是誰,總是會有一個明確的動機的,無動機殺人事件的兇手是不會這樣大費周章辦事的。”
他問:“那你覺得,兇手殺死電視臺那個記者的動機是什麼?”
殺死電視臺記者的動機。
動機?
他不這樣問,我幾乎都沒有仔細去想過這事情。
死亡事件太多,眼花繚亂,根本還來不及去推敲殺人動機這回事情。
殺人動機?
仔細回想在田明死亡現場看到的一切,和他的幾個同事在公安局裡說的那些話。
那個女主持人說,田明在陳家塢的時候,打了一個女孩,因爲她趁他上廁所的時候玩他的相機。
田明打了那個女孩一耳光。
這會不會是動機?
可除了瘋子,誰會爲這麼一記耳光,就犯下一條人命?
石巖問我:“黎緒,你在想什麼?”
我恍惚了一下,說:“沒什麼。”
“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我還是很慶幸當年你母親反對你考警校。”
“沒什麼好慶幸的,我一直都耿耿於懷。”
“你恨她?”
“算不上恨。但你知道,我到現在都沒結婚,應該說,起碼有三次戀愛我都是想結婚的,可全被黎淑貞毀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想怎麼樣。”
石玲父親不再說話。
他見識過黎淑貞的厲害。當年他支持我和石玲一起考警校,因爲覺得我有超於常人的推理能力,聰明,反應敏捷,他說這些都是不可多得的優勢,他甚至和黎淑貞約見一面,試圖說服她同意讓我考警校。可是黎淑貞掀了桌子,把咖啡潑在他臉上,說了一堆難聽的話。
沉默着喝茶,看玻璃杯裡茶葉的萬千姿態。
“不管怎麼樣。”他說,“算叔求你,幫叔把石玲勸回來。”
“我一會就給她打電話。但是她連你的話都不聽,怎麼會聽我的?”
他垂下頭,很難過的表情,差不多半分鐘以後,他才咬着嘴脣,從夾克口袋裡掏出一個有密封口的塑料袋遞給我。
塑料袋裡裝着的是頭髮。
頭髮!
黑色長髮,又粗又直。
現在已經不用懷疑,絕對可以肯定這又是和程莉莉衣服上發現的那根來路一樣。
“石玲包裡發現的。”白巖說,“昨天晚上她打電話到家裡讓我幫她看看是不是把機相的備用電池忘在之前用過的那個包裡了。我給她找電池的時候,看到這根東西。”
他拿塑料袋的手抖得厲害。
公安局檔案裡面,有三具屍體上確定有這種頭髮;據那天常坤電話裡說他們剛剛找到的一份村民記錄裡寫,其中有很多屍體上都有這種頭髮;程莉莉從陳家塢回來以後衣服上發現這種頭髮,現在又從石玲包裡發現。
白巖說:“前幾天聽見石玲打電話,說起4月1日死在陳家塢的那個村民屍體上發現的頭髮。我知道這東西不尋常,所以無論如何都得讓石玲回來!”
我同意。
不管頭髮的出現意味什麼,它肯定不是什麼好事,不然就不會連續出現在死亡現場。
用十分鐘的時間考慮,暗自下定一個決心。
然後擡頭微笑。
這是個溫柔而慈祥的父親,也是一個天生銳利的警~察。
他臉上露出一絲驚惶。
我請他幫我一個忙。
我問石玲父親借三千塊錢。
他第一反應是想問我幹什麼用,嘴脣動了幾下,卻沒有問出口。
因爲不用問了。
我跟他說一會我要去一趟公安局,剛好順便把頭髮帶過去化驗。
他沒反對。
告別的時候他再三叮囑我一定要想盡辦法把石玲帶下山來。
我答應了他。
我用最快的速度衝進超市購置出門需要的東西,換洗衣服,洗漱用品,煙,強光手電筒,防身匕首,大號行李包,和一些七零八碎的物件。結完賬以後把東西塞進行李包,寄存在超市櫃檯。
回家,陪黎淑貞吃午飯。
下午一點的時候她出門散步,我從小區後門走到馬路上打車,除了手機,什麼都沒拿。
我不想還沒抵達陳家塢,就被黎淑貞毀掉計劃。所以包和鑰匙,身份證和銀行存摺,換洗衣服什麼都不帶出門。這樣她至少要到今天晚上或者明後天纔會發現我的不告而別,而那時候我肯定已經在陳家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