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端嘶啞機械的笑聲
現在我真的是特別特別理解和支持趙清明。
這是第一次。也是在晚報當記者這麼多年來唯一的一次理解和支持。
這種東西怎麼能印成鉛字賣出去,的確,事實已經發生並且似乎還在繼續發生,但稿子上這五千個字所寫的不是真相。誰都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能接受自己真實生活着的空間裡在發生這麼詭異的事情?誰能在面對一連串的離奇死亡事件和報紙上死者暴突的眼睛以後,還能像從前一樣正常生活。
恐怕誰也不能。
電影和電視裡的事情再慘再烈,離得太遠,並且總是虛構,沒人會真正往心裡去恐懼。
可陳家塢離我們只有幾十公里的距離。
幾十公里。
開車只要一個半小時。
有人按門鈴。
程莉莉走到玄關,取下可視電話聽筒。
但是她沒有說話。
她把聽筒拿在手裡,盯着可視電話的屏幕,沒有說話,也沒有開門。只是怔怔的看着。
差不多怔了有十多秒鐘的時間。
然後,發出一聲尖叫。
一聲尖叫。
突兀悽利的一聲尖叫,透着歇斯底里的恐懼。
我飛奔着衝過去,什麼都沒有看見。
可視電話屏幕上只是門口走廊下攝像頭裡拍到的畫面:碎石小路,樹,路燈和花壇,黑白顏色。
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我把聽筒拿到耳邊聽,也沒有聲音。
我問程莉莉怎麼回事。她蒼白着臉,嘴脣有點抖,指着可視電話的屏幕和我說有鬼。
“有鬼!”她說。
“有鬼啊!”她提高分貝,嗓音尖細得讓我覺得陌生。
“什麼鬼?在哪?”
“鬼!在門外!剛剛明明就在那兒站着!明明就在那兒站着的!”她還是指着可視電話的屏幕。
我把聽筒掛上。屏幕黑掉。
程莉莉神經質地再一次拎起聽筒,屏幕上還是剛纔那副樣子,路,樹,路燈和花壇,黑白顏色,沒有人也沒有什麼鬼。
“剛纔明明有的!明明有的!”她說。
“肯定是鬼!”她說。
程莉莉用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恢復平靜。
她想不明白剛纔所有這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玻璃窗外的黑影。
不顯示號碼的來電。
和可視電話裡面那個能嚇死人的鬼影。
她說她肯定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她說可視電話裡面的鬼影和陳家塢那個叫樑玉米的女人所形容的一模一樣:全身黑衣,白色鞋子,低垂着頭,長髮遮住大半張面孔。
一模一樣。
她咬着牙齒分析這些亂七八糟事情的原由,想弄清楚到底是有人想害她還是真的有鬼。
她不信鬼。
從來不信。
我陪程莉莉一起去保安室,調看八點左右和剛纔鬼影出現時間28號別墅周圍所有的監控錄象。
錄象裡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程莉莉不甘心,大吵大鬧,摔碎兩個茶杯,把值班的幾個保安罵得狗血噴頭。
她把手指指到一個年紀很小的保安的鼻子上罵他是飯桶,然後叫囂着要見物業公司經理。
物業公司經理是個中年男人,聲音很磁,態度恭敬但不謙卑。聽完程莉莉語無倫次的敘述以後他說:“沈太太,我不想懷疑你剛纔說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存在還是你的幻想,也不想質疑你在這裡大發脾氣的目的,監控錄象你們都看過,沒有任何問題。如果不相信,還可以再看一遍。這是你的權利也是我們的義務。但如果無理取鬧,對不起,我們不想奉陪。”
程莉莉氣得臉色煞白。
怒火已經完全淹沒剛纔的恐懼和不安。
除了把她憤怒的食指戳到對方鼻尖上以外,她突然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做什麼。
我拉着她往外走,迴轉身跟物業經理還有那個被罵哭了的保安說對不起。
程莉莉這樣發脾氣已經不止一兩次,我幾乎已經習慣。
任何事情都是能夠習慣的。
包括那些看上去非常不正常的事情。
剛走到28號別墅門口,物業經理大步追上來說:“沈太太,我是好心,提心你一下,誰都是人,都有尊嚴,的確,可能很多人都不如你有錢,但是也有很多人比你更有錢。住在這些別墅裡的人,都是有錢人。想過好自己的生活,就首先得學會尊重別人。得罪太多人對你不會有好處。”
程莉莉跳着腳想開罵。
我攔住。
然後冷着眼看那個面色沉靜的男人,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好心提醒?我怎麼覺得弦外有音?”
“你多想了。算了,就當我多嘴。我會安排保安加強28號別墅巡邏,如果還有什麼事情,直接用可視電話聯繫保安,24小時在崗。”他說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