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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老是想起那些事情

她說她老是想起那些事情

天珠變中文

再問更多的事情,石玲不肯說了。

沉默十幾秒鐘以後,她說:“常坤不讓我跟你說案子的事情,他怕把你捲進來。”

說完以後又突兀地笑了一下,說:“可他也明白,你遲早都會捲進來的。”

我問她:“今天中午是什麼情況?”

她說:“我們在村裡做入駐查案的準備,有一個村民,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

“你在場?親眼看見的?”

“我沒有。但我們有一個同事親眼看見的。”

“死因?”

“現在還不清楚,解剖報告要後天纔出來。”

“疾病?還是謀殺?”

“不知道。”

有一點冷場。

然後她突然說:“你看見程莉莉的話,轉告她一聲,別上山了,也別打這個案子的主意了,我知道她想博出位,但這個案子不行,她就算花再大力氣也都是白費勁的,上面不會允許她報道。”

掛掉電話,怔怔地看着窗戶外面藍得恍惚的天。

黎淑貞坐在椅子裡發呆。

像雕塑。

了無生氣也了無生趣。

我猜她靈魂裡面有一個巨大的洞。

只是猜不到用什麼才能夠認真填滿。

出門。

下樓。

隔壁單元的戚老太婆站在路燈下面,抱着一隻顏色漆黑目光冷銳的貓。

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我聽見她在喃喃自語。

她說:“老是想起那些事情,越想越怕,不敢睡覺。”

像是在跟我說,也像是自言自語。

整個小區的人都知道這個戚老太婆很可憐,有點瘋,兒子兒媳不理她,孤身一人住,遇見誰就喋喋不休喋喋不休說她從前所經歷的事和所受的苦。像祥林嫂,誰都避之不及。

我走出好幾步遠,還能聽見她在後面說:“越想越怕啊。”

聲音發顫,語氣悲涼,聽上去是真的在害怕。

拐彎的時候我回頭看四樓自己的家。

黎淑貞站在陽臺上。

燈光勾勒出黑色剪影。

寂寞到心裡發疼的樣子。

我想我是真的願意去愛她,像石玲愛她母親那樣,有笑,有親密,有擁抱,有柔軟,有溫暖。

可從來都事與願違。

很多時候我懷疑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精神病患者,有嚴重的強迫症,輕微的廣場恐懼症,可能存在的抑鬱症,超出常人忍受限度的潔癖,瘋狂的控制慾,間歇性歇斯底里症,也許還存在某種程度的幻聽幻視和臆想症。

還做很多不是正常母親會做的事情,拆看我的情書;偷看我的日記;跟蹤我和男生約會並且躲在電影院的後排偷看我們接吻;用瘋狂的極端方式操縱我的整個人生規劃,毀掉我的戀愛,並曾試圖用菜刀自殘逼我嫁給一個我看見就想要吐的男人。

我不知道應該拿她怎麼辦。

我猜我是真的很恨她。

這大概算是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

走到小區外面的報亭買一份晚報。

晚報上只有一則關於陳家塢事件的報道,簡短到幾乎能夠被忽略:陳家塢,4月1日中午12點40分左右,村民於成林,離奇猝死,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正在調查中。

又是正在調查中。

發稿人是程莉莉。

站在路燈昏黃燈光裡抽菸,然後給程莉莉打電話。

打通,聽她在電話那端尖叫。

尖叫。

尖叫。

歇斯底里地叫。

貓一樣張揚而瘋狂地叫。

她說天啊,黎緒!

天啊!

天啊!

天啊!

瘋掉一樣喊。

她說天啊,黎緒,你看新聞了嗎?陳家塢!今天!死人了!跟你說了你都不能相信!我今天也在山上!也在村裡!

近乎病態的狂熱,凌亂,語無倫次。

我能想象程莉莉在電話那端的樣子,裹着白色浴袍,露着白片豐滿雪白的胸和兩條修長的腿,披散海浪一樣的酒紅色捲髮,拿着免提電話光着腳在客廳的羊毛地毯上來來回回走,張揚舞爪,眼神因爲興奮變得像某種獸類。

每次遇到勁爆的新聞,她都會是這副樣子。

她說她和攝影師小張,司機老王三個人早上九點進村,下午三點半下山,沒有目睹死亡發生,但是親眼見到屍體。

她說她手裡掌握最狠最勁爆的資料,並且在下山的路上寫好稿子,還配有照片,想搶今天的頭版頭條,可惜,趙清明把稿子壓下,說是上面的意思。

她在電話裡用最惡劣的詞句罵趙清明,說他懦弱,狗屎,混蛋。

趙清明是程莉莉的上司。

也是我從前的上司。

她說:“黎緒,幸虧你辭職了,不然今天跟趙清明拍桌子的肯定是你!”

笑。

我不想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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