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離開, 臘月迴轉,這一任的齋宮宮主做事真是雷厲風行,真是得上天保佑啊, 趙崢冷笑連連, 但看到羣臣上折說“飛龍在天乃大吉之兆, 陛下得民心、黜奸佞, 賞罰得當, 理當由此”、“陛下洪福齊天”、“上天保佑,陛下必能開創盛世”,全是溢美之詞, 弄得他的氣也不知道該從哪兒出了。
迫不得已認她爲皇妹,知道讓她入宮是祖宗家法容不得的, 趙崢只好放棄。
他自小便有求而不得的東西, 所以在有爲皇的野心之後, 就發誓絕對不會再次讓想得到的東西從手中溜走。
本以爲一切已經盡在掌握,但沒想到, 得不到的東西,當了皇帝之後還是有的。
雖說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和她如此過不去是他執拗的過錯,但趙崢並不打算認錯,他反而很想看看, 那個和他死扛到底, 拒絕了他提出的誘人條件的女人, 幾月不見, 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
他決定請她入宮賞花, 順便膈應一下蕭陵瀧。
雍和三年,春光明媚, 御花園金紫園中牡丹芍藥正值花期,爭奇鬥豔,趙崢坐在位子上,從宮侍手裡拿過毛巾、拭了拭手,然後接過茶杯啜飲了一口茶水。
宮妃就如宮花,爭奇鬥豔,趙崢想着,上位以來,只進行了一次選妃,所以後宮還沒有多少女人,但即使如此,也很夠熱鬧的了。
趙崢遐想,如果江蘺入宮了的話,會是什麼花?方昭儀薔薇式的帶刺卻又我見猶憐?趙婕妤蓮花式的外表高華但心眼兒偏多?還是舒美人紫薇花式的小家碧玉柔柔弱弱?……
搞不懂,都不是,感覺非要用花來比喻江蘺,有點麻煩,她更像是草吧,不,樹……似乎有些像桂花樹呢。
不用近觀,遠遠就能聞香,這似乎能顯示江蘺長相的招搖,確實,她長得肖似其母,也是個能豔動京城的大美人。
但桂花近看確實不起眼的,只是愈能聞見它自身的芳香。
這點也很對,江蘺不大喜歡多管閒事,不愛鬧騰,看着與人不爭,與世無爭,不起眼就像近看時的桂花,但一旦發現了她個性中特殊之處,恐怕會讓人像在近處聞桂花香一樣,被迷得七葷八素吧。
想及此,趙崢笑了,他這一笑,正看到江蘺遠遠走來,穿着一件淡綠色的湖裙,腰帶是金黃色的,紋路剛好是桂枝,剛好符合他剛纔一番“桂花論”,趙崢忍不住噗嗤笑了,茶水差點從口裡噴出來。
美人本來不打算把目光朝向他,但是他的表情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因此江蘺果然看過來了,蹙着眉,行禮,道:“陛下。”
她謙卑地行禮,然後擠到女人堆裡,任他再怎麼看,也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這大概就叫排斥吧,趙崢想到,還真沒哪個女人敢排斥他,他心頭火大,但又摁住不發,隱忍着準備享受她和蕭陵瀧吃癟的樂趣。
不久,他看到蕭陵瀧也到場了,兩人相見臉上掛着驚訝的表情。趙崢將這一幕收入眼中,暗想,好戲還在後頭。
宮宴之上,他爲難她奏一曲《婕妤怨》,她的臉一下變得十分難看,連帶着蕭陵瀧的臉色也不好。
班婕妤和漢帝失和,自寫團扇歌抒發心中憤怨,《婕妤怨》就是表達班婕妤情感的曲子。
這似乎就代表着江蘺入宮,然後不爲自己所喜,像個怨婦一樣發愁,彈琴遣懷。
趙崢看到兩人表情都不大好,自己愉快地笑了。江蘺即使心不甘情不願,宴會還是要繼續的,她還是將《婕妤怨》彈奏出來。
趙崢本以爲她學乖了,沒想到她巧動腦筋,奏出的是《婕妤怨》和《隴頭吟》合在一起的變調,把宮妃怨帝王薄倖的曲目強扭成征夫離開家鄉,去戍守邊關的悲壯曲目。
曲子銜接得很好,大家都沒有覺得什麼不妥,趙崢卻有些動怒了,因爲他看到蕭陵瀧被她這樣討好,露出了笑容。
這場宮宴最後趙崢很不開心,他發現搬起石頭來,砸了自己的腳,他們兩人越悽慘,他才越舒坦,要是他們在他面前擦出火花來,他不知道有多煩悶。
這蕭陵瀧被他壓制着,基本上是沒有可能當上高官了,但他似乎並不在意,男兒不志在朝野,反而被後院的女人絆住了腳,趙崢不由嘲笑他只有燕雀之志。
但不管他怎麼嘲笑,雍和三年,他們兩人要大婚了。
趙崢去毓德殿見了一回母親,她鮮有的興致十分高昂,弄得趙崢心頭火大,看來她是知道外甥女的事兒了,竟比自己的兒子當上皇上還高興?
趙崢和她不歡而散,匆匆回寢殿抱着一個妃子度過了一夜,但並沒能解開煩悶,沒有多久,兩人的大婚之日到了。
趙崢微服出宮,坐着一頂毫不起眼的轎子到了蕭家大街,他進了蕭家,站在禮堂的外面冷冷地瞧着兩人。
江蘺頭上蓋着紅蓋頭,穿着紅裳,身姿媚人,而蕭陵瀧則志得意滿,兩人似乎已經兩拜結束了。在夫妻對拜的時候,趙崢趕緊別開目光,看見堂中衆人俱是滿臉喜色,在高堂上坐着的蕭炎康和江氏竟然也相視一笑的時候,趙崢動了殺意。
他們太礙眼了,趙崢想到,自己得不到的,別人爲什麼可以得到?反正暗地裡做過的事多了去了,他覺得不差這一件,挑個機會,把兩人中的一人弄死,或者給蕭家、江家編造一個罪名,都能讓他們兩人後悔出生在這個世上、後悔喜歡上對方。
趙崢想到就做,他揮袖離開,坐着轎子回到了宮裡,正打算叫來心腹太監算計一番,但看到案上那一疊一疊的奏章,他有些愣了。
他決定先批點摺子冷靜一下。
批摺子一批就批到了深夜,傳來的晚膳也沒吃,趙崢感到肚中飢餓,而且很困,他招招手示意宮侍走近,有話吩咐,但沒想到,走近的是一個生面孔。
也許一直立在這裡,以前從未注意吧?——趙崢想到。
“陛下,時間不早了……”小宮女囁嚅着,話卻未說全。
“嗯?你說什麼。”趙崢聲音有些低沉地道。
小宮女被嚇得一下跪在地上,道:“……奴婢是說,陛下看起來很累,以後批奏摺記得中途休息,不要累壞了龍體……”
我坐着都累,她站了多久?趙崢想着,有些出神。
當晚他召幸了這個宮女,比起以往,似乎格外地感到舒適。
一覺醒來,他覺得已經不那麼煩江蘺、蕭陵瀧的事了,他想,是啊,我光批奏摺就這麼累了,何必讓兩個蠢貨杵在心裡給自己添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