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的腦子一定是給羅攝踢過了,纔會覺得他是個好糊弄的主兒。
羅攝這頭犟驢子,等哀家回到了臨華殿,一定給他扒了皮往死裡打!
“太后娘娘,你這是篡權奪位!”
羅攝輔一見到玄龍令,跪着就把我吼了一頓,要不是我遣散了宮女,我現在估計已經被萬箭齊發,變成人肉篩子了。
我的心肝兒,哀家是個太后耶,他、吼、我?!
他光吼還不過癮,蹭蹭又拔出了劍,雖然只是劍柄指向我,不過我一欠身,還是被華麗麗砸了個正着。
好在我還是有點身手的,當下劈手奪了他的劍,狂野地甩開累贅的錦鳳繡袍,在他的遲疑和驚愕中一把將玄龍令好好帖子他面前。
並且我還很厚顏無恥地強調:“哀家是受命暫時接管了玄龍令!”
玄龍令熠熠生輝,兩顆龍眼囧囧有神的模樣兒,一看就是自己認了主兒,讓羅攝這個呆子徹底呆住了。
“你……”
“你什麼你!哀家問你,禁衛軍最高聽命於誰?”
“皇上……”
“誰?!”
他恨不得一頭扎進地裡,十分不甘道:“玄龍令的主人......”
我得意地眯着眼睛,羅攝像是受了不小的打擊,跪着也不起來,軟趴趴的模樣兒,一點兒也沒有精氣神兒。
過了會兒,他還是不甘心道:“那太后娘娘什麼時候把玄龍令還給皇上?”
哎,這個死心眼兒的。
“噓!”
我一把堵回了他的話,嚴肅地警告他:“現在玄龍令不在哀家這裡,你也不知道在哀家這裡。哀家得幹件好事兒。羅攝,你要是敢和哀家唱反調,你就是謀逆!”
羅攝當然不敢謀逆,於是的背一怵明志道:“微臣赤膽忠心!”
我滿意得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內侍在外頭高唱:“太后娘娘,舒太嬪來了。”
我把玄龍令重新收好,湊到羅攝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朝他笑道:“羅大人,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羅攝是個嚴肅地過分的人,我覺得我的點子缺德得是個人都不能接受,可是他卻不紅臉不心跳,只昂着腦袋說了一句:“微臣是隻奉命行事!”
我壞笑着敷衍:“對。對!”
讓你尋着玄龍令的由頭揍一頓舒太嬪,嚇得她三五天不敢說話,可不是奉了哀家的命嘛。讓你改裝易容隨我們出宮,可不是也奉的哀家的命令嘛。
奉了哀家的命令,可不是理直氣壯嘛。
收拾完舒太嬪,找好了替身,半個時辰後,我和阿沫並羅攝已經走在了長安城內繁華的街市上。
沽酒長安陌,一旦起樓高百尺。自從我入了宮,已經好久未曾和這裡親近了。我伸手拿了羅攝的錢袋子,和臨街而舍的攤販們一一打起了招呼來。
羅攝依舊是一副被欠了鉅款的不爽樣兒,冷冷道:“毓公子,順親王府已經被控制了,公子想要爲王爺伸冤,得去宗正司。”
我們約好了互叫“羅公子”和“毓公子”。可是他上來就掃我的性兒,讓我很沒有面子。
我揉了揉額角,方纔被劍柄撞到的地方好像有些紅腫。方纔還不疼,現在卻疼得緊。敢情這玩意兒後勁兒大呢!羅攝這貨,居然敢和哀家動手,還掃了哀家的興致,誰說他只認信物的!誰說的!
我當下回絕:“不去!我要下館子。”
羅攝不幹了,一腳停下來堵在我面前,壓着嗓子道:“太后說要爲順親王伸冤,微臣才冒死帶太后出宮的。”
“你敢和我動手,我、就、不、去!”
“太后娘娘!”
阿沫夾在我們中間,一會兒看我兩眼,一會兒瞪羅攝兩眼,然後手肘捅了捅羅攝:“嘿,你和誰說話呢?”
羅攝一瞧阿沫,臉就紅了,神色暗了暗,躬身對我,長長出了一口氣:“公子請。”
長安的繁華是大胤的驕傲,“十里長街,永世長安”,據說是大胤開國皇帝許給皇后的承諾,就和國法一樣,長安盛則百姓榮,大胤的內政無論怎樣拖沓頹敗,長安城都必須過着它本來的繁華面貌,也算是對百姓的一點補償。
我轉着錢袋兒:“長安城裡最大的‘銷金窟’,還是褚月閣麼?”
羅攝聽到“褚月閣”三個字,就跟吃了蒼蠅一樣滿臉驚訝,然後一柄劍橫在我面前,眼神裡寫滿了:“太后這麼荒唐,臣還是去死好了”的悲壯。
我皺了皺眉:“羅統領不知道那裡是獲取情報最快捷的渠道?”
羅攝依舊舉着劍,誠懇地搖了搖頭。
我都懶得朝他翻白眼兒了,這種木訥的男人,他簡直就應該找不到媳婦兒,誰跟了他,白天忙累下,晚上都會被蠢死。
我是堅決不能讓我家阿沫被蠢死的。於是我插到他們倆中間,指了指前面的酒館:“羅攝,你去那裡點兩個菜,我一會兒就來。”
羅攝狐疑地看着我,就是不邁開腿。我做了一個要揍他的動作,於是他及不甘願地過去了。
“主子,褚月閣走起?”
阿沫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就不明白了,一個姑娘家家,那麼喜歡逛青樓,這是那麼回事!
我把錢袋擱起來,慢悠悠道:“不急。阿沫,我前幾天交代你的事情,你辦得怎樣了?”
我一直不相信我爹會被氣瘋,就像我不信先帝會駕崩在舒太嬪的梨花賬,季皇后會中個風寒就病死,而我姐姐更是“憂思過慮”這個理由丟了性命。我實在害怕遠在軍中的雲崢再出個什麼幺蛾子,所以,我快被我的機智感動了。
可是我們阿沫卻不覺得感動,她拿了一秒鐘垮臉的新技能,把自己的臉擰巴成一坨,然後抖抖索索地蹦出幾個字:“主、主子……”
“不許吞吞吐吐!”
阿沫“哦”了一聲,旋即抱住腦袋:“主子,慕御史說不見爲妙……”
我:……
不見爲妙,那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大約半盞茶的功夫,我已經成功逮到了慕容恪,並且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在慕容恪屁股後面顛兒的歲月,足可以媲美一個忠實的採花賊覬覦一個妙齡花姑娘,等她從一顆小毛豆成長爲大喇叭花的歷程。不過在我們的故事裡,小毛豆是我,採花賊也是我,慕容恪就是我死纏着不放的青蓋兒頂子大樹丫。
現在,我這顆小毛豆終於長成一朵大喇叭花兒,而且頑強攀附的程度大大出乎了他的想象。
此刻他在長安街僻靜的一個茶館裡坐着,遠遠看來有些清冷落寞。
慕容恪從來不是那種利落清朗的人,他的眼裡總是藏着事,所以深邃的眼眸細看不得。他的身上總是寒光泠泠,能見的,不是菸灰一色,或是黯啞的青灰之藍。他從不着豔甚是不着黑白,好像生來便與純粹無緣。
我定了定神,大步流星跑到他面前,劈手奪下他烹了半天的茶,一仰頭喝了個精光。喝完茶,我還故意大聲地“咕咚”一聲發出了嚥下茶水的聲音,其無恥無理的程度,連我自己都被噁心到了。
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神色,嘴角略微下沉,接過我手裡的杯子,又續上了半盞茶。
“長樂宮的侍衛這麼沒用?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我沒理他,搶過杯子預備繼續牛飲,卻被他蹙眉按下。
“過猶不及。”他還是一副懨懨的模樣兒,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繼續道:“你現在是太后了,你千方百計溜出來找我,不是爲了喝我兩杯茶吧?”
我天生就是一個做什麼都有沒有度的人,偏偏他總能一眼看穿我,並且敢給我沒臉。我被他那句“過猶不及”狠狠打了臉,沒由得感到一陣羞,羞完之後,憤然回擊。
“那你特地等在這裡,難道是爲了滿足我喝茶的願望?”
哼,慕容恪,我就賭你也想見我!
他輕描淡寫:“我是怕你見不着我,再幹出什麼事兒來。”
我:……
阿沫在我身後慘烈倒下,心肝碎成灰。片刻之後,她艱難復活,黑着臉擠兌慕容恪:“慕大人,你和誰說話呢!”
慕容恪繼續烹茶,姿態悠然:“我覺得你現在還是去酒館找羅統領來得好。羅統領爲人直率,不愛轉彎,他的‘毓公子’要是不見了,怕是整個皇城的人就都有事兒幹了。”
“你!”
“阿沫,出去!”
阿沫氣哼哼地退了出去,我撣了撣袖子,迎面對着慕容恪坐下,自顧自地盯着青釉質地的茶托出神。
其實我和慕容恪真的沒什麼話說了,那我今天見他,真的只是喝杯茶然後各奔東西這麼簡單了麼?
我頂不喜歡喝茶,我在秣陵郡的時候,依稀記得我大舅帶我去過西苑那裡喝過一次茶。因爲實在太無聊,我失手打翻了孟夫人一套據說茶中極品的茶具,而被西苑徹底拒之門外了。
由此我覺得烹茶是一件很變態的事情,浪費時間折磨心血,卻在一口入喉之間。在這點上,孟卿九與我的想法極其相似。
所以,他養了一堆變態給他烹茶吃,美其名曰“我不想變成那樣的人”。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果然是隻狡猾的臭狐狸。
我一笑,好像就打破了慕容恪的底線一樣,他的話一下子多了,而且語調也抑揚頓挫,有了情感色彩。
“你和孟首輔很熟?”
哎呀,他怎麼知道我想起了孟卿九那隻壞狐狸的?
我撓了撓頭:“就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覺得很好笑。”
“啪!”
我後背一陣涼,再擡頭的時候,慕容恪的眼神裡好像摻雜着一絲錯愕,手中捏着一盞和着血的碎茶盞。
我當下愣住了,他居然,徒手捏碎了一隻茶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