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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2.第二章

瀟湘齋里居然有人候着我。

那人一身素服,弱柳扶風,通身疲憊的模樣,隔着老遠就能聽見哭聲兒。我前腳還沒着地,她已經哭得撲了上來,眼淚鼻涕蹭了我一身。

她抓着我的半個身子猛晃悠,晃到我差點吐出出閣前嚥下的飯:“我的瑤兒!”

我兩耳一怵眼前一亮,喲,我的親孃噯!

我這纔想起來方纔不僅沒看見我那上躥下跳不安分的爹,就連我娘都沒瞧見,方纔沒瞧見,她卻在這兒候着我,還哭紅了眼睛,哭得這般岔氣的模樣。

我很是費解,先帝掛了,我娘卻這麼傷心麼!

“哎,雖然是你女婿沒了,也不必這般難過。娘,你莫不是哭我守了寡?”我示意阿沫關上了門,屏退了左右,拉着我悲慼戚的娘坐了了下來。

我爹是大奸臣,我娘卻不是。可我娘卻是另一朵奇葩,她是個叔控。

哦,不,算着年齡,也許趕上爺爺控了。

我爹雖然名聲糟糕,可是詩學文賦卻一等一的好,音律彈唱也是一等一的贊,更難得的,長得也是世間少有的,好看。

是以我爹在五十多歲高齡沒了原配後,依舊是個風流倜儻,小姑娘們紛紛思慕的美大叔。

美大叔放着京城的美嬌娘們不要,卻看上了綠林好漢堆子裡我娘這朵叔控的奇葩,關於怎麼看上的,卻是個傳說。最終他老人家爬山淌河地拿下了我外公和我那羣彪悍的舅舅們,迎娶了我娘。

娶了我娘不多久,自然就有了我。我爹實在是保養得當,看不出年紀,我並沒有尋常孩子家覺得爺爺當了爹的陰影,相反,我總是錯把我的哥哥喊成叔。

但是我和我爹親密無間的父女之情,終於還是在他賣女求榮的勾當裡破滅了。從我大姐去了後,我已經好久沒有同他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我娘這麼哭着實在不是回事兒,我得開個玩笑逗她樂一樂。

“傅愛卿怎麼沒有來?”

我喝了一口茶,裝模作樣這麼一問。先帝在世的時候我曾經親耳聽他這麼叫喚我爹,叫得我爹跟吃了蜜似的心花怒放。我自是氣他,姑且今兒就這麼喚他。

“這死老頭子,被那羣忘八,給氣壞了!”

我娘原本抽泣着歇下,聽我這麼一說,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情緒,瞬間又崩潰了,我好好的喪服上面又蹭上了不少污漬,我現在好歹是太后了,我覺得,我娘這麼哭,太不體面了些。

我聽着那聲“忘八”,很努力地憋着笑:“娘,你小心把我爹也一塊兒罵進去了。”我娘一震,哭是不哭了,照着頭給我來了一發大的一指彈,疼得我哎喲直叫喚。

“要死了,做了太后了,自己爺孃老子都要不認了麼!你爹他,被慕家那個小王八蛋快逼瘋了!現下,現下連我都不識了!”

慕家的,逼瘋了,麼!?

我瞬時覺得頭頂滾滾天雷,第一聲雷驚的是“慕家”,第二聲驚的是瘋。

我爹被氣瘋了,我娘莫不是在說笑!我爹人精兒似的,得捏着他多大的軟肋,才能把他氣出事兒來!

我娘卻顧不上我,繼續哭道:“慕容恪不知怎麼說動了季家,用左令調動了半個軍機營的軍隊,又用你做威脅,把你父親圍困在府裡,逼他交出右令!你父親一輩子哪裡受過這樣的屈辱!耗了一夜,現下,已經氣得不能言語了!”

我爹生平最愛權勢,愛權勢也全是爲了面子。現如今,被一個小輩兒逼得在府裡動彈不得,再好的花容月貌,也只怕氣得不成方圓了!

我再度愕然,我爹被我看上的人,捏着我做小辮子,給氣瘋了!

大胤所在的東陸,自古是英雄逐鹿的最佳展臺。孟氏王朝立國已有四百餘年,相較於前朝大周的八百年春秋實在是不值一提。

可是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然從裡到外腐朽了個通透,可是礙於建國之初那幾件神秘的“建國令”都掌握在水火不容的人手裡,即便我爹這樣的奸臣,也只敢做些媚主惑上的勾當,卻萬不敢打些謀朝篡位的主意。

可現下,左令和右令居然相認了麼!

慕容恪萬年沉靜的面龐浮於眼前,一些莫名的過往涌上心頭,那份清冷孤高的模樣一時間卻像是一把寒冰匕首刺得我措手不及,鎮定全無。

我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季家和慕家若是聯手,那我娘就是現在帶着我爹躲到我姥姥家去,也爲時已晚了!

我腦子裡冒出的第二個想法是,事到如今,慕容恪是再不念半點情分了。

“我要出宮,我就不信單憑左令和右令,他們慕季兩家就能翻天了不成!”我猛地甩開我孃的手,感覺眼睛有些迷,鼻子有些酸。慕容恪,他讓我覺得心寒。他爲了恨我,居然喪心病狂到如此地步麼!

我一頭的火: “他不就是恨我麼,恨了這些年,還沒完了,難道非要我償命不可!他如今如願將我囚在後宮中老死,還想如何!”

“瑤兒!”我娘一把擒住我:“你如今還不清醒麼!饒是他對你,對傅家沒有怨憤,他也舍不下仕途來接受你——傅鄺的女兒,一個奸臣的女兒!他寧可韜光養晦去守皇陵,也看不見你,你還要胡鬧麼!”

我被我娘喝在原地,像是迎頭澆上一盆冷水,凍得我通體寒意入骨。自古忠奸不兩立,慕家世代標榜忠烈,慕容恪無論幹什麼,只要目標是“奸臣傅鄺”都是忠義之舉,而我傅家,卻是再來十個殉國的忠烈將軍,也救不了奸佞惑主,敗亂朝綱的惡名。

我們是天生的敵人,無關愛憎。

我爹只剩下我這麼一脈骨血傳承衣鉢,大概我爹之後,我會是這腐朽後宮的又一個傳奇。爲了我爹,我是不是該努力有些作爲,成一個傳奇。

曾經我是教養在大姐昭德皇后膝下的瓊樂郡主,慕容恪的姑母文皇貴妃作爲後宮實際的女主人,立志要讓我脫胎換骨,把我教育成大哥大姐一樣的“典範”和“棟樑”,我在宮中的無數惡行都被她無情地扼殺在了搖籃裡,其中慕容恪簡直居功至偉。

可就那樣也不值得他百忙之中來恨一個我,若不是……我猛一機靈,我苦逼的單相思就這樣夭折了,輸給了忠義,輸給了半隻腳進了棺材的先帝。慕容恪,你大爺啊。

我娘哭着勸我:“瑤兒,只怕這裡現在也被包圍了!瑤兒,母親只要你好好的!”

好,好個屁啊!我死命想掙開,可是我娘是個練家子,我被她按得動彈不得。我拼着吃奶的勁兒去撞門,冷不丁手心兒裡卻被塞了一塊冰涼。

我狐疑地望了一眼,是月牙兒似的半張老虎臉,齜牙咧嘴的,很不友善。我還沒能讀懂我娘接下來的一串兒臉色,門口的人已經不想給我安生了。

“太后娘娘,微臣禁衛軍統領羅攝,請娘娘即刻移步宣室殿。”

你全家的,請我去哭靈,居然煩駕到了你禁衛軍統領的頭上了!

請君入甕麼,你纔是忘八,你全家都是忘八啊!

“滾!”我不假思索地吼出去,這一吼,吼得我的心肝兒生疼,我蹲在地上捂了半晌,也沒得成效。可我娘已經拉了門預備走出去了。

“娘!”我衝上去把她護在身後,一拉開門,好傢伙,小小一個瀟湘齋,已然埋伏了不少人了,那個武官打扮的,是方纔叫囂的羅攝無異了,剩下一個白袍的,先不管白袍的……慕容恪!我一眼戳在了煙青色袍子的慕容恪身上,然後大步朝他走去。

他眼裡依舊是那副“你們這羣無知人類”的清高寡淡,從前那副迷死萬千少女的神清骨秀和氣宇軒昂,在他冰冷的皮相下更是發着瑟瑟寒意。

可不知怎麼,越是靠近他,越是嚐到了一絲不落忍。我卻顧不了旁的,紅着眼,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哎呀,力氣過了,我甩着膀子,火辣辣地一陣鑽心的熱辣。

阿沫躲在我身後,我嗅到了她無邊的恐懼,與方纔宣室殿的張牙舞爪大相徑庭。

慕容恪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碰都沒碰他瞬間腫起來的臉頰,可是,我卻預備趁熱打鐵,跳起來指着他的鼻子就罵上了。

“慕容恪,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對我爹做那麼卑鄙的事情!”

他把臉瞥向別處,並不理會我,頓了一頓,居高臨下道:“太后娘娘,現在交出兵權,還來得及。”

我心肝兒又一顫,倒吸一口涼氣,現在還在想着兵權麼,這個混蛋!

我孃的脾氣是最不好的,慕容恪欺了她女兒虐了她丈夫,是她頭一號仇人,已經擺好了要開打的架勢。看我被氣成這般模樣,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眼見得就要衝上去收拾了他。

阿沫此刻一人護着倆,這邊才幫我揉着心肝兒,那邊看着不好了,只來得及慘叫一聲:“夫人息怒啊!”

夫人的怒氣自是平息不了了,可是夫人的身手卻被人無情地鄙視了。飽暖了這些年的夫人身手明顯不太行了,還沒出招,就被人下了兵器——一柄赤色短鞭。

我娘羞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圓了眼盯着下她兵器的人,快要背過氣去,我沉痛扶額:傅家休矣!

那男子說話輕柔輕柔的,聽來如沐春風,又像是汲地清泉一般爽朗純澈,讓我紅了半個耳根。

他把玩了一下鞭子,輕贊聲“好鞭”,帶着溫潤笑意:“容恪兄,看來你和太后娘娘的孃家有些過節。”

我心肝兒又一大抽,我的威信居然又被人鄙視了!

又被鄙視了!

我很崩潰,啞着嗓子:“你算哪顆蔥?!”

他仰着一抹淡笑,微微屈身拱手,將短鞭雙手奉上,朝我客氣道:“首輔孟卿九,見過太后娘娘。”

月白的素袍掩映在竹海中,他微側的面龐精緻到我一陣錯愕。看着是弱不禁風的模樣,卻連招式都看不清楚就下了我孃的兵器,我錯愕之後便是更甚一層的怒火。

這樣不要臉的招式是我平生最恨,好好一個男子,這副昳麗的皮囊又是我眼裡容不下的大忌。我鼓足了腮幫子順出一口氣,默默在心底將他晉升爲頭號大敵。

首輔又是個神馬玩意兒?這次的人事變革竟這麼大麼?孟清酒?那是什麼酒?管他是什麼酒,今兒哀家一併灑了你。

我努力憋着火:“孟愛卿,這是哀家的家事……”

還不待我出了下文,他就柔聲打斷我:“太后娘娘,微臣受命輔政,皇家的事情,微臣自當當做自己的。娘娘承了天命入宮,天命所歸,現在是否該在先帝靈前哭着呢?”

哭,哭你妹妹啊 !還有,天命麼?去你的天命!

我這一生最恨天命,最大的悲劇就是有個當奸臣的爹,最最大的悲劇就是有個當皇后的親姐姐,最最最大的悲劇是看上了慕容恪,不死心地爲他跑到廟裡去求姻緣,瞎算命,卻把自己算成了個小寡婦。

天知道我的八字是上輩子得罪了哪路神仙了,這輩子年紀輕輕要遭受這樣的冤屈,還要被這不知道那個旮旯裡蹦出來的貨,羞辱!

我發誓,我與這個什麼酒不共戴天。因爲在我快崩潰的時候,他又完美得補了一刀,讓我和慕容恪僅存的最後一絲情面,巋然崩塌。

“哎,太后娘娘其實也不用這般感激慕大人,哪知道慕大人找來的一個小小的江湖術士的話,先帝爺竟會信以爲真呢?”

呵了個呵的,我終於知道渾身血液倒流是個什麼感覺了,腦子一熱,條件反射就揮着手裡的鞭子蠻力扔出去了。

啪——!

刺啦——!

很好,我一手撈已經過羞得無地自容的我的親孃,昂首闊面,決定去靈前好好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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