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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魔墮萬劫(2)

62.魔墮萬劫(2)

“你輸了。”宗師微笑的對上她陰冷狹長的眼。

多少次, 她聽過“我輸了”三個字從別人口裡蒼然吐出,她以勝者的姿勢。

而今卻有人笑着對她說,你輸了。

我輸了麼?帝少姜自問, 淋漓的血色從捂住脣齒的指縫間流出。她驀地低咳起來, 清冽冷漠的眼神落在情況比她好不了多少的人身上。

“果然是我的好徒弟, 連阿鏡都被騙了麼?‘十香蝕骨’麼?原來如此……怪不得要廢你左手拖延。”迦納低咳, 滯住的經脈這才慢慢恢復, 似乎感覺疼意,清淡的目光看了眼對方五指透入胸口的那處,“縱然殺了我, 回頭路已斷。你忘了你現在是誰麼?”

“天下人都看着,你要實踐殺父弒師的命言嗎?”

“不過是帝少姜三字而已。” 帝少姜面容冰冷, 右手透入他胸口, 徹底攪碎對方的臟器, 慢動作而不失冷漠的撤出,立時帶起淋落血腥。她甩了甩張開的手掌, 自己回答了問題,薄涼而毫無猶豫。

她是帝少姜。從睜開眼的那日,到死亡的那日,她所做一切,再不是‘秋川’二字承受。這點, 她從一開始便已知曉。

無論是血海罪孽中翻滾的秋川, 還是冥淵地獄裡默默靜等寂滅的魂靈, 亦或是從往生裡再跨生界的帝少姜……就像她所承認過的可稱之爲‘母親’身份的人, 永遠只有那麼一個。縱使, 她從未將她當做‘母親’,這無關乎對比, 無關乎好壞。

她的靈魂永久打上‘秋川’二字烙印。那已不單只是名字。

她沒有原因的只認可那個名字承載的記憶。打破軌跡後沉睡深淵,永不往生。

而‘帝少姜’三字,卻磨滅了一切。儘管她從未認可過這三字,塵緣已生。

“呵,若非奉淨插手,今夜死在這裡的不定會是我……不過這樣也好,留下來的人不見得不會輸……你能縱亂別人的命運,我卻一早向命運定下了你一生的軌跡。贏家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你……”

說到此處,那張風清縹緲的臉帶了隱秘的刻毒,迦納眼瞳極亮,帶着銳利的諷意直射女子臉龐,“帝少姜,你註定生生世世要困囿於此,永遠得不到想要的解脫。”

近似於詛咒。

“緣何要如此?不爲權勢,不爲蒼生,亦不爲虛名。若是執着破滅,你應早已放棄。”她問。

“帝家的人欠我。沒有了餘望,除了恨意,還有什麼可稱作執念?”

“你是想說……我只能算是你那恨意下倒黴的犧牲品麼?遷怒……”她似乎笑了一下。清風拂過,對方已經青絲化白雪,蒼老死灰爬上面龐,漸漸乾枯零落,她看他,恍如在看一座灰敗坍圮的城池。

“阿鏡麼……”黑衣的女子忽而啓齒,帶了泠然的笑意看那個迅速腐朽下去的人,“那個你挽回卻變了模樣的人。”

“……”迦納閉眼沉默,噴薄而出的血浸透了整個衣衫。“已經不是她了。”

“自然不可能一樣。”帝少姜眼尾微微緩和了幾分,卻並無悲憫,“除非時光倒流,永遠不會有第二個舒驚羽。連保留記憶的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更何況是洗淨前緣硬被你從輪迴中搶回的人?”

“這一點是我奢望了啊。”歲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侵蝕,不復往昔浩渺仙姿的宗師冷淡的笑意似極了冰霧濃濃,“所以啊,帝氏一族合該手握着權柄,過完生不如死的一生。否則,我要怎樣平息心中的怨恨呢?”

帝少姜垂下眼,目光淡淡不着實處的逡巡在迦納滄桑的臉上,眨眼之間風華絕代的人已變做了蒼老不堪的模樣,他褶皺的臉,開始渾濁的眼,再無一絲可供審視的情緒。

“不問世俗的宗師原來早已入魔,你那可悲的執着……真是難看。”

“唉……此生愧爲迦納呢……”他似沒有聽見她的話,最後低嘆恍然飄散,沉寂的臉哀傷無力,連笑亦是低迷恍惚,餘末的話未能開口。

帝少姜……你一直否定如今,難道不是因爲寂寥的可怖麼?它焚心蝕骨,如附骨之蛆般讓人一生難安,卻又自虐一般的給予人某種快慰和唯一的刻印。不想再嘗試這樣的滋味,卻又再難超越這種滋味,多活一秒會成魔成狂,少活一秒卻又遺憾終生,因而停留在最適宜的生命長度,選在極頂的高度終結……那和我,又有什麼區別呢?你不過是比我更有勇氣結束罷了。

所以才說,即使再活一次,也不過是重複那深入骨髓的空虛……不必要。

不能超越,便只能痛苦的沉淪。所以你是聰明人。死後寧願沉睡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挑戰另一種存在。

迦納恍惚笑着看了她最後一眼,終究閉上雙目,身軀化作齏粉消散如煙。

“所以,”看着一地凌亂衣物的人緩緩坐倒,撫額的手垂下,帝少姜聲音愈發低迷,“你究竟是在求死呢,還是純粹只是想折磨你痛恨的那條血脈呢?”

終究落幕後,要的平靜。如今歸去何處?

帝少姜沉重苦笑着閉眼。但願長睡不復醒,幽冥混沌,即便散於天地,也已無謂。

◇◇◇◇◇◇

悽清冷墨,遙遙廣漢。

陸敏青撥開遮路的枝葉,從葳蕤樹叢中走來,踏進銅臺幽靜的祭廟。他一路不緊不慢,腳步穩健優雅,衣衫恍若臨水煥波。

青年走到硃紅漆柱前,彎下腰來對着那個坐倒在石臺上渾身盡血的人,緋紅薄薄的脣勾出銀色玄月一般的神秘,“這次……”

“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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