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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秋稟生

16.秋稟生

翌日清早,訪客。

敏青招呼了心腹收拾行李,自己去了館裡打點交代順便聽個曲子。帝少姜用完早飯,合着白浮兩人在花廳一邊無所事事的喝茶下棋,一邊看下人來來去去。

秋公子先是去宿仙館裝模作樣的混了一趟這才人不知鬼不覺地混了過來,到了門上絲毫不受阻礙的被請了進來,甚至連通報都省了。

“殿下倒是閒情逸致。”秋稟生冷着臉從外間進來。

“你不也無聊麼?”帝少姜冰花一樣寒涼的眼睛只是掃了一眼,回目將指尖捏着的一枚棋子摁下,與她對弈的白浮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起身收了剛剛纔下到一半的棋,自顧自也不吭一聲就往後院去了。

“明人說亮話,殿下想要什麼?”秋稟生站定,堂內收拾的下人默契的散去。

帝少姜這纔將全副的目光給來,半響挑着眼視線挪了半許,表示些微的滿意。

“坐。”吐了個簡短的字。

秋公子眉頭皺了幾分,拂衣落座。

“秋稟生,”青王閒適地把捏着青花紋瓷盞,狹長目子深沉,語氣薄淡一轉,“本王問你,這世上什麼東西最脆弱?”

氣氛急轉而下。她有心試他深淺再決定他該有的價值。這是個向來直接的人,凡事依着心裡計劃的走,半點不做迂迴。

秋稟生清雋的臉有一瞬的怔住,眨眼之間又似通透什麼,他仔細研審了座上主人的表情,忽而一笑甚是瞭然,清亮的眼神裡猝然多了幾分趣味。

“人心。”秋公子平坦從容的回答主人突兀而又古怪的問題。

青王殿下挑了狹長的眼,幽幽的目光投來,是靜等下文的作態。

“擊碎一顆心,只需一句話。最最簡單的幾句言辭,稍作修飾的謊言便能兵不血刃。這世上唯有人心,永遠不可能無懈可擊,而留下的任何一處破綻,都是足以致命的脆弱。不知在下這樣的答案,殿下可滿意?”

“是麼……”她似笑非笑的反問,面上的神情又深了幾分,細長的眼尾再挑,“那麼照你說,這世上又有什麼堅不可摧呢?”

“仍是人心。”對方的語氣依舊山水不動。“曉之以情動之以義無論如何懷柔,幾十年如一日,再長的時光和刁難亦難動其志。水滴猶有石穿的一天,然人心縱使給予千百年□□的長存,恐怕也難以鬆動一分。即便有一天你可能忘記堅持的初衷是什麼,也仍舊本能的堅持。”

座上的主人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白衣銀髮的男子也微有詫異的側目。

“很合意的答案吶。”主人突然笑。

秋稟生目光不動,冷淡迴應,“在下來此,殿下就只爲談人心?”

“秋稟生。”帝少姜忽視了他的一問,起身離座,冰晶一般的臉上漸有濃重的陰影漫過,“爲何不習武參軍?”

這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秋稟生慣常冷淡不動的臉上也凝上霜意,脣線抿直不作言語。

“不願回答?”帝國裡的天皇貴胄已經踱到他面前,一坐一站,秋稟生容顏寂定不動,帝少姜微垂着眼俯視。一室裡氣氛冷凝。

“不必回答。”秋稟生終究吐出一句,略帶冷然的眼倏忽一擡對上主人漆黑的眼,“殿下如此聰明懂得人心,不是應該早就知道麼?”

“呵。”帝少姜笑了一聲,極不留情面,“不願意做帝王手中隨時可能折斷的劍?開疆擴土,馬革裹屍,秋家幾代人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秋稟生,你對帝氏有何不滿?”

“無。”清雋的書生冷淡回答。“不過他人榮辱盛衰,於己無關,無須我一介草民鞠躬盡瘁。”

“三軍之將,統率百萬,卻不過是君王暫且乘手的兵器,或折或棄,狡兔死,走狗烹,我是否可理解,所謂的忠心在你眼中不過一愚,你不肯爲他人作嫁衣裳?將門忠烈,野心不小。”帝少姜眼底墨色無限蔓延。

沉默。秋稟生不答。於這樣離譜的對話中他幾乎已明白對方的意圖。他的想法和心思,瞞不過面前這人的眼睛。攻心爲上,她說這些話,定然不是隻想揭穿他個人想法那般簡單。

“秋稟生,本王要與你談一個交易。”良久,一句冷淡聽不出情緒的話打斷沉默。

秋稟生動了動脣扯出一線笑意,是個瞭然的表情。“看起來,在下沒有拒絕的理由。”

很好。帝少姜讚賞的睇了一記眼神。這人不負她的預料,是個不錯的人才。至少這話沒說成‘在下沒有拒絕的權力’那麼虛僞,倒是很坦蕩以委婉的方式承認了自己不小的野心。

“沒有硝煙與鮮血的戰場,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站到那頂端,本王便許諾你的私心合情合理,既然拒絕爲帝氏忠心一生,那便用你的本事來證明你有萬人之上的資格,想要免於被支配,那至少要保有擁有特權的能力……秋稟生,你應該喜歡這樣的遊戲吧?”

幽幽的聲音帶着三分笑意漸遠,秋稟生眼角一襲青色慢慢踱回上位。

“殿下不怕在下圖謀不軌麼?”

她落座,眼裡忽如萬頃波光,亮色皆是自恃和毫無顧忌。

“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如此簡單而已。有本事,儘可盡你所能。”

她側臉揮袖,“那麼去吧,若果交易達成,有需要的時候可以去找司命奉淨。”

“至於桐夕……本王從汴陽歸來之日,會送你一份大禮。”

那麼,努力讓歸京的日子提前吧,秋公子。

秋稟生倏忽一笑,不盡灑然。

“真是人盡其用……殿下與傳聞實在大相徑庭。告辭。”起身不提桐夕二字,退去。

等人走了,白浮又進了來,掠了掠一頭蒼白長髮,與帝少姜對了個眼神,很自然的詢問,“挾美人以令公子?”

帝少姜瞟了一眼他長的不能再長偏生又一絲不亂的發,倒了杯溫熱的茶握在手,“不全是。”

“即使沒有心上人的緣故,這位秋公子也不會是安分的人。”她細長的眼眯了眯,“此人正觀望着局勢,本性裡還有幾分不甘寂寞,我不過是給了他表現的機會。”

“那又爲何讓他找奉淨?”白浮有幾分想不通透。

“爲什麼?”帝少姜交疊了雙袖眼神凝在不知名的一點,眼底是一片暗彩,“迦納的手伸的遠比世人想象的遠……你以爲光憑着昔日的恩情和那玄之又玄的名聲,奉淨就能穩穩的坐在那個位置?”

“我可不知道帝景宏和帝景池會是那麼寬容的人,能忍得某些人時不時跳出來指手畫腳。”

那便是不簡單了。銀髮男子點了點頭。

“接下來,在走之前……還有個麻煩要解決啊。”又聽她一聲不盡漆暗之意的感慨。

◇◇◇◇◇◇◇

晌午,陸敏青從宿仙館聽完曲子心滿意足地回來。

花廳裡這次有些熱鬧過頭了。

桐夕抓過酒盞倒了,遞給臨座的白浮,搖了搖頭有些憐憫的意思,“我說兄臺,你那一頭算是怎麼回事?練功走火入魔?”

銀髮白衣的男子接了爲自己滿了一杯,點點頭承認。

素袍的姑娘便一臉沉痛,側過身拍了拍人家肩膀,“你師父真狠。”

銀髮男子眼神在自己肩上頓了一頓又慢吞吞轉過來,說到感興趣的話題,目前爲止除了帝少姜以外師父二字算是另一個,因此涼華閣的主人格外開恩的應了,“我師嚴厲。”

“我就知道。”桐姑娘又倒了一杯喝的興致高昂,抽空搭理了旁邊幾人一眼。“這一堆的怪人,喝酒也找不到個能盡興的。”

正牌的主子向來食不言寢不語,頂着一張美麗又凍人的面孔威懾八方,前幾日被撿來的傅彌天一動不動的盯着門,陸敏青摸着下巴對其曖昧猥瑣的前前後後打量無數遍,後者一臉鎮定。

“小九可還有什麼沒打理完的事?”等得酒足飯飽,陸敏青首先開口。白浮起身又是一聲不吭地走人。據說是相約了司僕大人微子啓還有文府少爺一同去香榭山賞景。

“你打理完了?”對於陸敏青的一問,帝少姜不答反問。

實際,看這位金枝玉葉平常萬事不理只負責心黑手辣的作態,打理上路事宜決計不可能是親力親爲。所以這一問,陸敏青只當做個話頭。

“算是。暫且由別人接手,待回來……”頷首迴應了一句,待發現還有個門客正一邊暢飲,一邊若有所思不懷好意的盯着他,陸敏青以一記銷魂蝕骨的笑容問候,“喂,那位姑娘,秋公子正在宿仙館天字號房蹲着,說是有些事情要交代交代。”

仰頭正喝的暢快的人僵住,顧不得來回瞎掰青王與一干長相出色的公子,砰的一聲掉了酒杯,滯住一刻後壯士斷腕一般的拔地而起,一口氣狂風一般刮出門外。

帝少姜側目,未予置評。敏青斜斜甩了道視線給擦肩奔出的背影,又扭回來看了看還剩下的三人。

飯桌上十來歲的孩童傅彌天似感應到了什麼,深重的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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