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靈變
那由施妹姜轉化而來的慈雲,此時在大慈悲寺的山門處,在衆人的唱佛聲中,感知到了那由古耕託化而爲姬孩,又由姬孩託化而成墨翟的少年的哭泣,不覺就心中一慟,眼鼻一酸,兩行清淚便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澤直流到了腮邊。◎∑◎∑,
一旁的慈寧也感覺到了那水下的異動,但是卻不知道那下面是什麼,此時又見大師姐默然落淚,心中好不驚詫,於是就悄然走到慈雲的面前,盤膝打坐後,輕聲問道:“師姐,你怎麼了?”
慈雲閉目屏息,擡雙手輕輕拂拭了一下自己的面頰,睜眼看了一下慈寧,然後將目光投向月色裡遠處黑魆魆的一片山野,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我前世的冤孽來了。”
一句話,慈寧就明白了,那是二師姐和三師姐她們三人在伏牛山中劫掠過的那個商周時代的傳奇少年,如今可真是冤家路窄,這人現在解除了師傅百衲衣的束縛,已經是個無拘無束神通廣大的神祇了,這次找上門來,真不知是福是禍。
正當慈寧兀自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慈雲語氣已經平靜地說道:“那水下來的是三個哲人和一個妖孽。”
慈寧接話道:“哲人和妖孽怎麼會混在一起?”
慈雲道:“沒有了哲人向善思想的教化,人就會變成妖孽;接受了向善哲思的教化,妖孽也會轉化爲良善。向善的哲思在修正着人類前進的方向。”
慈寧默默點頭。若有所思。
慈雲接着說道:“人類的自然科學在爲人類的一切哲學思想尋找着佐證並提供着基礎支持。而哲學的最終指向。就是人類社會的倫理主義存在原則。人們要弄明白自身及身外的一切事物,要探尋支配這一切之一切的根本原則,其目的也就是爲了要確立自身在這大自然中所處的位置和所扮演的角色。”
慈寧問道:“人類爲什麼要探尋這些?認清自然和自我,對於人類來說真的就那麼重要嗎?”
慈雲說道:“這不是單單人類要這麼做,這是大自然的定律,是意識的本能,是物質自然存在的本性。任何物質都對自身及身外有着一個確認,無論是生命。還是非生命。面對自然,生命和非生命的存在及自我確認,都是毫無區別的,因爲,任何一個物質的實體,其實都是不存在的,大自然用時間來演變着這一切的一切,有便是無,無便是有,現存的實物。往昔無有,將來也要無有。就譬如我曾經認識那個水下來的人,其實是根本就從來也沒有和他相見過。”
慈寧說道:“師姐,這不是我佛家教義麼。”
慈雲說道:“非也,佛法不是宗教,可說者即非如來,佛法如渡筏,濟渡登岸之後自當舍法。宗教也只是人類哲學思想的一部分,標榜倫理主義便是人間宗教的根本特色。人世間所謂正教都是在極力維護着社會的倫理規矩的,而那些不顧及人類社會倫理主義存在原則的都只是些邪門歪道。哲學作爲人類的明智之學,其倫理主義原則的指向,爲人類的社會生活起到了定位的作用。在人類的身邊就站立着一個向善的天使和一個向惡的妖孽,所以,哲人和妖孽在一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而如來智慧就譬如是人間的金剛利器,可以穿透一切事物,參悟者自然福德無量。”
慈寧若有所悟,默默點頭,沉吟不語。
慈雲繼續說道:“那孔老夫子雖自幼貧賤,卻是個天生心高氣傲的人。他自命不凡,年輕時以士人自詡,博學勤思,立志要經天緯地整頓乾坤,他的人生志向,就是要建立一個有着泛愛原則的大家庭一樣的人類社會。家庭嘛,顧名思義,那就是要有父母祖宗兒女子孫之類的角色。他口口聲聲說要恢復周禮,其實他也沒見過西周時期的真正社會生活到底是個什麼樣子,他理想中的周禮,其實也只是他思想中的一個海市蜃樓。這未免是有些太書生意氣了。
如果孔夫子當年能夠大志得酬執掌乾坤的話,那他就會是一個標準的法家創始人。中國人的學問中,儒法一體,自古皆然。孔子之學,只是中國後世儒家學說的一面招牌,是高高掛起來讓人看着做楷模的,其實治天下,還是另有一套手段的。孔夫子當年爲推行自己的政治理念而殺人,那也是毫不手軟的。當年,在魯國和孔子一樣是靠做學問謀生的‘魯之聞人’少正卯,在民間講學也是頗有影響,其學術講座活動曾導致孔子的學堂爲之‘三盈三虛’,孔子在做了魯國司寇才七天的時候,就下令誅殺了少正卯,權力在手,文鬥自然也就演變成了武鬥。如此一來,也就等於是在宣稱,所謂儒家政治,其實也就是殺人和騙人的一種把戲而已。當然,後世儒生們卻是不這樣說的,先是說祖師爺殺少正卯殺得好,後來就乾脆說那只是個傳說,不一定是真有其事的。儒家文人說,所謂‘政’者,所以正文也,以正視聽也。總之,政治就是叫人聽話的手段,不管當權爲政者是運用什麼手段,只要百姓聽話了,那也就算是他們政治的勝利了。
孔子只是一個被後世皇權給神話了的人,在孔子身後,在歷代中國人的觀念中,好像中國人在孔子之前就沒有什麼學問和做人的道理可言了似的。漢唐之後,中國的讀書人就更是隻知孔子不知其他了,好像整個中國的學問就只有那孔子學派的一家之言似的。”
慈寧問道:“中國曆來崇儒,可當代卻又倒儒,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慈雲道:“那是中華民族內部個人自我主體意識覺醒的緣故。”
慈寧大睜着雙眼。在月色中凝神望着慈雲的面龐。顯然。她是不明白慈雲話裡的含義。
慈雲好像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所謂流水不腐。中國以往的分分合合,那都只是在華夏大地之內所上演的一系列歷史節目,當中國人的整體力量充滿了這個廣大的地域之後,也就好像是一個人吃得太飽了,消化不了那內在的東西了,這個時候就需要有外來力量的介入,當年佛的使者東來傳法,便是這樣一種情況。近代西方世界裡的諸般思想傳入中國。也同樣是中國人活的失去了自信的緣故。面對世界人類的整體大變革,中國的孔子之學,好像是已經壽終正寢了。
當年,在孔子的時代,佛肸和公山弗擾作爲大夫家的家臣,在背叛了自己的主子,佔據了一個區區的小縣城之後,都曾派人請孔子到他們那裡去做官,孔子也都是欣然欲往,但卻都被子路給制止了。孔子因此也就都未能成行。雖然沒去成,孔子卻也辯解說。自己之所以是要去,那還是爲了要去恢復周禮的,再者說了,自己又不是個葫蘆,是可以整天掛在那裡不吃不喝的。
由此可以看出,孔子之學其實也就好比是一件精美的器物,孔子本人其實也只是想將自己這懷中的美器能夠儘快地賣出去罷了,也好能夠實現他自己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君子生活。追求高品質的生活質量,是孔子的夙願,那大濟蒼生的豪言壯語,其實並不是孔子的志向。孔子只追求一種尊卑有序的和諧社會生活,在他看來,一切皆有等級之分,君王之與百姓、君子之與小人,就好像是天空和大地相比、日月與羣星相比的關係,本來是萬法平等的關係,可儒家學說卻偏要住相觀色,將事物硬是穿鑿附會地給分出個高下來。儒學認爲,一應人等,大家只要是能夠各安其分就好,是君子老爺的就要有個君子老爺的樣子,最好是還能夠心懷仁愛。是愚夫黔首的就也要本分做人,雖然下等人沒有向別人推行仁愛的資格,但是也絕對不能夠心存僭越非分之想,這樣一來,社會也就和諧了。在孔子的眼中,不存在什麼人壓迫人的問題,世人只有安分亦或是狡猾奸詐的百姓小民與有仁德亦或是缺乏仁德的君子老爺之間的區別而已,即使是強盜來做君王了,只要是不再殺人放火了,儒生們也就還是會爭相去報考官職的,他們都是一些像他們當年的老祖師爺孔子一樣的熱衷於在天下去推行周禮的正派的好人。中華文化中漢奸意識的廣爲流行,其根源也就在於此。說儒學是一種漢奸文化,也不爲過。有清一代,單就衣冠服飾來看,女人仍舊延續明代舊制,男子則全部滿服剃髮,民間號稱這是‘男降女不降’,其實,在清代朝廷裡面爲滿人皇帝做奴才以治理天下的漢人,哪一個不算的上是漢奸呢?但是,在人人都做了漢奸之後,大家也就不再提漢奸這個話兒了,所以說,道義都是虛僞的。中國人歷來崇儒,其實是讀書人一邊自己跪着做奴才,還要同時教化庶民黔首也要乖乖地跪着做奴才,所謂個人的努力,也只是求得自己在奴隸、奴才的等級中能夠儘量跪的層次更高一些罷了。
近代,隨着西方個人生命主權觀念在中國的傳播,平等的意識深入人心,單單只是那‘天賦人權、人人平等’的一句話,也就足以使得孔子之學在現今的中國再無立錐之地了,所以,當代中國人要打倒孔子,那也是一件勢所必然的事情。但是,如果徹底的拋棄了孔子之學的話,那中國人就又將整體的失去了靈魂,因爲孔子之學只是在先秦時代裡,中國人自己對中華文化做了一次立場並不全面的總結,孔子之學雖然偏執於尊尊親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一套理論,熱衷於懷瑾求售、效命於權貴的一套仕途經濟的人生追求,但是,那卻是泱泱中華古往今來所傳承着的主流活法之一,其中也是蘊含着不可改易的真道理的。
觀自古之中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孔子之學。即是危難時促使中國人和衷共濟的粘合劑。也是太平時促使中國人分崩離析的化骨散。權之所傾,財之所聚,居於社會統治地位的少數人集權在手,便會聚財於身,財聚則民貧,民貧則天下亂。自古以來,中國社會便是均財則安,聚財則亂。雖不時會有才幹傑出的人來出任帝王,對天下施以削峰填谷的均貧富政策,但那也只是能夠使天下安定昌盛一時而已,中國人政治的皇帝制度是不能夠形成治理天下的一貫定法的,歷來都只是人存政舉,人亡政息,這種行政的不確定性,是無法確保中國社會長治久安的,孔子之學的等級尊卑之術,也是不能夠培養出大量的知禮義廉恥、行忠孝節義的真君子和知天安命、守本分、甘爲下賤的勞苦奴隸的。”
慈寧說道:“那孔子其實是一個很失敗的人呀。”
慈雲說道:“是的。塑一個泥胎。起名叫做孔子,放在文廟裡。讓人去供奉三牲,焚香叩首,那其實也只是中國皇帝治理天下的一個手段罷了。單單只是一個科舉取士的制度,就將天下的讀書人盡皆玩弄於皇權的股掌之上了,中國的皇帝家族,纔是中國歷史上真正的勝利者。”
慈寧感嘆道:“唉!偌大的一箇中國,難道所有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屈膝俯首於皇帝的腳下嗎?”
慈雲道:“有兩種中國人,歷來不在中國皇帝弓弩的射程範圍之內,中國也唯其有了這兩種人,才使得一部中華歷史活色生香豪情萬丈,在逍遙與鐵血之間不至於淪落爲是一潭死水。”
慈寧聽得眼睛發亮,急迫地問道:“是哪兩種人啊?”
慈雲說道:“所謂‘道墨之學不入帝王彀’。中國人的主流文化思想中原本就有三種生活狀態,以孔子之學爲圭臬的儒家思想主導着一種社會生活狀態,其次便是由道家思想所主導的一種社會生活狀態,再者便是由墨家思想所主導的一種社會生活狀態。”
慈寧問道:“師姐,那道家者流,不就是道教嗎?”
慈雲搖頭說道:“非也,非也,道教和道家思想並不可同日而語。中國自古便是地分南北,早在有文字記載的西周信史時代,南方楚地就與中原及北方地區有着極大的區別,春秋戰國時期,楚地就更是與北方諸國在思想文化方面大有徑庭了。這一點在文學典籍裡面反映的是最爲真切的。北人凝重寫實,善於記錄描述;楚人飄逸多思,善於遐想寄情。一部屈原的楚辭及莊周的南華真經,充分表達了楚地文化與中原及北方文化的不同,所以在秦國掃平天下之時,亡了國的楚人便流傳着一句話了,叫做‘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也許只是歷史上項羽滅秦之後才興起的一句民間童謠,但是這也足見楚地文化與中原及北方文化的對立了。
那道家思想的代表人物之一莊周所持的處世態度,就是一種不與統治者合作的態度,活着,就只追求自己內心裡的自由,對外宣稱自己是要‘與天爲徒’,也就是說,自己是要和天做伴侶的。道家者流,安身立命自甘貧困,也不願錦衣玉食而屈膝與任何君王的殿堂之上。而後世中國的所謂道教,也只是將這種超然物外的思想給庸俗化了,那只是因爲我們佛法傳入中土之後,纔有人也學着我佛的樣式開創了所謂的道教,奇裝異服,邪神淫祭,燒丹畫符,祈求什麼肉身羽化、服丹飛昇,這雖荒誕不經不值一提,但是也足見那道家思想中,是有着一種強烈的自我關照的思想意識的。
道家的學術思想,關注的只是自然和自我,他們雖然也有類似於我佛衆法平等的觀念,但是就他們整體的存在狀態來看,他們就好像只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他們毫無濟世度人之想。他們的政治主張就是無爲,就是要求統治者不要干預社會公衆自己的正常生產和生活,這很有些像是近代西方資本主義自由競爭時期的政治主張。儒家人是自命不凡,道家人也是很驕傲的,在道家人看來,人世間的什麼帝王將相、豐功偉績、尊貴奢華,什麼大濟蒼生、流芳千古,什麼人間善惡、道義榮辱。什麼是非恩仇仁愛節義。等等這些塵世中的貴東西、好東西。在道家思想的面前,那都只不過就是浮雲敝履,或者就是蛆蟲糞便。道家思想追求的是一種逍遙自在的人生狀態,即使是在現實中得不到,也要在自己的內心裡面求得那種所謂的逍遙遊,他們不認同佛法的空無理論,只不過他們那種所謂的逍遙遊,是的確很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的。”
慈寧訕笑道:“邪門歪道。哪裡有我莊嚴佛法無上正等正覺心高明廣大呀。”
月光下,慈雲凝眸望着面前的黑暗,長舒了一口氣,說道:“中國大地之上,堪稱是最爲悲壯的一家思想流派,就要算是那有實無名的墨家思想了。”
慈寧問道:“師姐,何爲有實無名?”
慈雲道:“中國人行墨學之宗旨,而不言墨學之名稱。中國古來學者皆是那鑽營仕途經濟的儒家學人,可供彪炳的也都只是那些科舉出身的文人墨客,其餘農、工、商人等。平時皆不讀書,更不做學問。讀書人全都圍繞着皇帝轉,天下吏治皆爲治人心以歸一,墨學天志之說有着樸素的平等思想,這在中國皇權統治之下是不可以存在的思想。墨學之名不興,也是勢所必然。”
慈寧說道:“師姐,那儒家學派都是些讀書要做官的人,那道家學派都是些讀書不願做官的人,那墨家學派的有都是些什麼人啊?”
慈雲說道:“當代中國人將社會大衆劃分爲工、農、商、學、兵,其實還應該再增添一個幹部的幹字,當代中國的所謂幹部,其實也就是傳統中國的官僚階層,他們是皇權的輔佐,來自於文武之士。那農、工、商也就不說了,還是以前的角色。學,也就是以前的文士。古代的所謂文士,都是圍繞着國家政權轉的,這些人亦或是擁戴現皇上,亦或是反對現皇上,亦或是歌功頌德,抑或是口誅筆伐,雖然熱鬧,卻翻不起什麼大浪,那‘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話頭兒可不是沒有根據的,文士都只是一羣有智謀但卻沒力氣的人。而那兵,就完全的不同了,兵是武士。中國有學者言稱,說墨學之流皆起自刑徒苦役之輩,這是不對的,並不是只有那備受刑罰勞苦的人們,纔會生出崇高的理想和堅定的信心,纔會在戰場上做出那赴湯蹈刃死不旋踵的英雄作爲來。墨學之徒都是一羣追求崇高人生信仰的人,他們的勇敢,那是來自於一種無上崇高的人生理想和無上堅定的人生信仰的。固然,在中國的軍旅之中,歷來就埋藏着墨學的精魂、流淌着墨學的血液,那是因爲墨學的靈魂本就無名的活躍在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
漢代有‘田橫五百士’的歷史故事,當代有紅衛兵以保衛**爲名義的鐵血武鬥,這可不是儒家或者道家所推崇的作爲呀,這是墨家思想所推崇的生命價值觀,在墨家學派中,領袖鉅子的意志,便是徒衆追隨者生命的最高意志,爲領袖鉅子犧牲生命,便是個人生命最爲無上的榮光。當代中國的**時代,爲政者所推行的其實就是墨學的宗旨,‘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我爲人人,人人爲我’、‘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大無畏的革命精神’、‘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等等這些理念,都和墨家學派的‘兼愛、非攻、興天下之利而除天下之害’等信仰如出一轍,惜哉,中國人行墨學之實,卻毫無墨學之名。
歷來儒家學者都說,戰國時代,秦國之所以能夠強盛並統一六國,靠的是法家學說,其實那源出於儒家的法家者流,獻給中國皇帝的也只是玩弄權術的一套皇帝手腕兒罷了,法、術、勢之說治臣下有餘,治天下則不足。
翻看一下中國人的歷史,在戰國時代裡,記載由墨家學派提供政治輔佐的大國,就只有秦國,秦國強民強軍之術,不得於法,實得於墨;而秦之苛政,亦不出於法,而實出於墨。當代中國的民族自救戰爭及建國後毀佛滅儒的一段時期,其行政之術,皆出於墨,國之領袖,便是那墨學之鉅子,墨學上同的原則,其實就是中國君主‘天下地上,唯我獨尊’的不二法門。”
慈寧疑惑的問道:“師姐,何以說那中國皇帝是‘天下地上,唯我獨尊’?”
慈雲道:“世人皆傳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自一出世便宣稱自己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其實這都是人行邪道之說,都是些不通佛法的凡俗子在想當然的瞎說,不過這卻也道出了一個現實,那天之上、地之下,都是活在紅塵中的人所去不到的地方,凡俗子之輩住心於色、住心於相,不能見如來,自然要編造出這樣的謊言,以炫耀自己的高明,而在現實中,在中國的這塊天之下、地之上,能夠唯我獨尊的就只有中國皇帝了。
那儒家的仁政思想,也是爲中國皇帝樹立的有政治標杆的,所謂‘攝職從政,存以甘棠’,那西周時期的召公執政斷獄公正嚴明,爲不擾民,就只是在一棵甘棠樹下辦公,故此人們感念召公的賢德,就爲其作歌以頌之,這便留下了‘甘棠之愛’或稱‘甘棠遺愛’的一個歷史典故,說的就是官民相愛之意,如此仁政,德披千古,也真令人感動千古、喜悅千古。
而那墨學行政,就不同了,一切政令皆出自鉅子的意志,這便造就了後世中國皇權的至高無上唯我獨尊,也無怪乎有人會將古今對比,說當代的**就像是當年的秦始皇,其實,那是中國社會實行墨學治國原則的結果。”
慈寧問道:“這樣大行其道的學派,這樣被最高統治者所運用的學說,後世怎麼會落得個有實無名的狀況呢?”
慈雲說道:“中國皇帝的臥榻之側尚不容他人酣睡,更何況是鉗制天下的利器呢。兼愛非攻,是墨學在亂世裡對理想世界的一種追求,而在太平之世,那上同的原則,一切皆尊鉅子意志的規矩,也就自然演化作了中國皇權的絕對**。
而在民間,墨學的遊俠意識,鬼神推崇,以及嚴密的組織特性,又造就了無數的具有**政治意志的小團體,他們在中國的社會生活中,形成了社會之中的社會、政府之外的政府。尤其是在將亂之世,各種民間幫會組織多如牛毛,究其文化思想根源,也就只是出自於墨學的思想。
據文史記載,想當年儒、墨之學於天下分庭而抗禮,人們不從儒則從墨,不尊墨則尊儒,儒、墨之學並駕齊驅,就好像是奔流於中華大地之上的兩條文化思想的河流,只不過在後世中國,這兩條河流,一條是流淌在了地上,一條則是流淌在了地下。”
慈寧眨了眨眼睛,問道:“師姐,那依你所言,到底是墨學好呢?還是儒學好呢?”
慈雲笑道:“太平之世儒興,沉淪之世墨興,自然而然,無所謂好壞。五蘊本空,六塵非有,我今品評儒、道、墨,是言評論,即非評論,是名評論。”
說罷,慈雲閉目趺坐,以梵語唸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慈寧頓悟,也低垂了眼瞼,端身趺坐,妙相莊嚴,跟隨着師姐慈雲一起,用梵語唸誦起金剛經文來。
一時間,好似產生了一股神奇的魔力,月光如水,夜色沉凝,不熱不冷,幽香繚繞,美麗動人的女性聲音不急不緩地念誦着梵語經文,一切都好像是沉浸在了由佛的慈悲來護佑着的梵天勝境之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