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商周英雄錄
上回書說到,那太師巫豐帶領着太巫姬望等一行人走進深山,前去探訪那深藏於山林之中的九黎族。
待到來到了那九黎族的駐地之後,太師巫豐也不管衆人的交談,只是一心地想要再次看到那九黎族少女的歡歌勁舞。
他在綠樹蔥蘢的山林間慢慢地走着,突然就聽到了似乎是有一羣少女歌唱的聲音隱隱傳來,他趕忙的就循聲跑去,像是一條只會扒食人類垃圾的野狗一樣,向着他所嗅到的少女身上的氣息,急匆匆地就追蹤了過去。
當太師巫豐這個色中餓鬼,來到了一處茂密竹林掩映着的瀑布清泉的邊上,聽到了那些少女們相互之間天真無邪的對話時,便禁不住渾身就燥熱了起來,褲襠裡的玩意兒也不聽話的就抻直了脖子,好像是也想要探出頭去看個究竟似的。
只聽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你的衣服掉在溪水裡面要漂走了。”
另一個便笑着說道:“漂走了就讓她沒有衣服穿。”
又一個便口齒伶俐地說道:“沒有衣服穿怎麼了,光着身子也照樣跑”
那太師巫豐悄悄地靠近着那竹林後面的瀑布和小溪,聽着那“嘩嘩嘩嘩”的被人給撩動起來的水聲,他就更是心癢難撓了。
就在太師巫豐偷偷地想要看個究竟的時候,只聽得身背後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厲聲喝道:“狗東西,想偷看什麼呢你?”同時。自己的腚溝子上也就重重地被人給踢了一腳。
那太師巫豐本欲大怒。但是轉過身來時。卻發現自己的面前立着個美豔的少女,只見那少女的身上纏繞着藤條一樣的網狀衣服,該遮掩的地方都被樹皮和獸皮給遮掩着,只是露着雙腿、臂膀和一骨碌俏麗的小蠻腰。正怒目而視地盯着自己看呢。
那太師巫豐哪裡還有了半點怒氣,頓時就嬉皮笑臉地要上去搭話,可那女子一轉身就走了,腰間還??着個裝了髒衣服的小竹籃子。
原來這裡是一羣姑娘們洗衣服的地方。那太師巫豐沒有了一個隨從跟着,想擺個太師的份兒。也擺不出來了,只得是灰溜溜的就走開了。臨走時還狠狠地說道:“哼哼,走着瞧吧,你們遲早都得是我的口中食囊中物。”
這邊,太巫姬望和九黎老人的交談正進行的熱鬧呢。
姬孩忍不住就在一旁插嘴問道:“想是老先生您出於是蚩尤後人的緣故,所以纔會這樣的貶低炎黃吧?”
九黎老人說道:“我並沒有貶低誰呀,我只是要讓每一個人都能夠堂堂正正地做成一個人。不要自甘下流,跪在那些所謂的救世英雄面前,而自己還感覺到那是無上的榮光。”
姬孩感覺到這九黎老人的思維和太巫姬望的思維是那樣的截然不同,自己聽着九黎老人的話。就彷彿是已經置身於另一個世界裡面去了。
九黎老人說道:“天下人都是一樣的均衡對等,人間的所謂聖人君子。你們又安知那不就是上天眼中的小人呢?而上天原則下的君子,又有多少不同時就是那人間的小人呢?人世間尊卑和道義的不能夠相互統一,是自古已然的事情,將來也還會如此,而炎黃的大一統,也必然是無法一成而不變的,因爲那由少數貴族來決定衆人命運的做法本身,就是一個極大的錯誤,你們的周禮,也只不過是在錯誤之中尋找着更爲錯誤的東西罷了。”
太巫姬望問道:“那依先生之見,這天下該當如何,才能夠算得上是正確的呢?”
九黎老人說道:“毀滅你們那等級尊卑秩序森嚴的周禮,禁絕一切所謂救世英雄的活動,人人都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力,人人都以自己的利益爲無上神聖的,在彼此的交往之中,都以約定的公法爲準則,所謂拔一毛利天下而不爲,可也,以公權犯公法,雖錙銖之害,不可也。人人爲己,人人遵守公約之法度,聖人可犯、權貴可犯,而公法不可犯,這樣便可人人都溫飽,個個都均衡,再也不可能會有那假名救世,而其實欺世、盜世的什麼英雄在那裡招搖撞騙了。”
太巫姬望聽了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說道:“老先生果然是童心未泯呀,我又怎會不知這樣的道理,但是,試看天下之大勢所趨,也並不是按照着老先生您所說的路數在走的呀。”
九黎老人也笑道:“我又焉何不知這只是癡人說夢一般的東西呢?只是這天下必將要因爲你們的周禮而就陷入了那治亂交替的局面之中,無法解脫,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就那麼一代人一代人的要將一出無聊的好戲反覆的搬演,沒完沒了。”
太巫姬望說道:“那就是再反覆,也必定是沒有最終徹底的消亡啊!”
九黎老人說道:“你可知道爲什麼這樣混亂卻又不會徹底消亡嗎?”
太巫姬望默不作聲,只是眼睛定定的盯着九黎老人看,顯然,他是在等待着答案。
九黎老人說道:“天下人‘家’的觀念是不可改易的天道,有誰希望看到自己的父母顛沛流離轉徙溝壑呢?天下之大定,也只在於天下之人心思定,因爲人人都有一個家。而天下之所大壞,也只在於,那所謂的救世英雄,將天下也只說成是一個家,而他自己就是那管束天下的大家長,明明也就是個陌生的路人一般的傢伙,他運用智謀和衆人的信奉與追捧,用殘暴的手段奪得了天下了,衆人也就必須要毫無理由地就去跪在他的面前,承認他家長的地位,承認他對於天下人的生殺予奪的權力。這些都是有違天道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路是大家修的。自然也應該由大家來走,人間一切權威,也只是衆人追捧的結果,一切權力皆公權,一切公權都只是每一個人私權的讓渡,誰也沒有理由去佔公權爲私有,而你們周人卻是在反其道而行之,那些貪公權爲私有的貴族。還要將自己裝扮得是多麼的仁義道德,還搞了一套什麼禮樂制度,不僅僅是要讓人們的身體都跪下去,而且還要讓每一個人自己的心,也都誠惶誠恐地全都跪下,還要喜悅的爲自己身心的下跪而感到無上的榮光和自豪。而其實,這天下每一個人自己的生命和尊嚴纔是最神聖、最高貴的,這一點,你們所有的周人恐怕連想都不敢去想吧?”
一番話直說得那太巫姬望啞口無言,姬孩他們幾個侍立在一旁的年輕周人。也都有些頭暈目眩的感覺。
太巫姬望說道:“在下又怎能不知那上天造物是兼而愛之、兼而有之的道理呢?只是這天下實在是無法如老先生您所說的方式發展啊!華夏山川之險,不足以使天下部族彼此分庭抗禮。而沃野萬里,又厚生厚養萬民,如此形勢,天下也必然是會以一種大一統的局面呈現,不可能是以你所說的那種協商平等的狀態來呈現。聖人求仁而又執掌天下,便可使萬民歸心,雖然是也多有牽強舛誤之處,但是總要好過於那紛亂無主的世道吧?”
九黎老人說道:“是啊,衆人都只是羣猴子,只有那救世的英雄才是養猴兒的狙公,朝三暮四,朝四暮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騙人的和被騙的,大家也都彼此心知肚明,只是在共同的演一出莊嚴的鬧劇罷了。”
太巫姬望說道:“演戲,那也是一種教化啊!”
九黎老人說道:“是啊,演得時候、唱的時候,倒也是挺熱鬧的,掩蓋了人世間多少的斑斑血淚,而待到了那曲終人散的時候,又會是何等的淒涼,何等的哀婉,你不覺得這一切都來的是很可笑的嗎?”
太巫姬望說道:“是很可笑,只是在下已無能再逍遙作壁上觀了,我總以爲,無緣救世的時候,也就不妨隱忍無言,而當有緣救世之時,也就應該責無旁貸,真是可拋卻頭顱,可流盡了熱血,也要去做那救世的急先鋒,放眼天下,救世之舉又捨我其誰歟?而功成之後,又自當急流勇退,只救世,而不治世,自然也可保有一段人間清白了。”
九黎老人笑道:“我們這都是在癡人說夢罷了,你倒是比我還強一些,我已是避世唯恐不及了,你還心存救世之想,更可貴的是你在救世之後,還追求避世,真真是高我一籌啊。”
太巫姬望也說道:“哪裡哪裡,老先生過獎了,在下也只是表白一下自己的心志而已,做不做得到那種境界,在下也還是心中無數的,救世的行爲,也就好比是上天對我的一種懲罰,我又如何能夠躲避得了呢?”
姬孩這個時候,就又插話說道:“天下還有沒有更高一層的境界呢?”
太巫姬望說道:“天下之至道,只在於能守住中道,達不到和太過高超,都是要不得的,也是不能夠長久的。”
九黎老人卻說道:“不,天下之至道就是天下之至道,中道也就只是中道。那下道是知世卻又避世,中道就是知世救世卻又專天下之權,上上至道,就是知世救世而又不藏天下爲己有,心中毫無一己之私,身體絲毫不爲營私之事,只是一味地要利天下,粉身碎骨也不回頭的原因,也只是爲了要廣利天下呀。”
衆人都聽的入了迷,姬元不禁就感嘆道:“這樣的上上至道,好倒是好,但是就是不知道這人世間是否是真的會有實踐這道理的人呢?這樣的聖哲,真的能夠在人世間出現嗎?”
九黎老人說道:“那就讓你們的長老給你們講一講大禹王的故事吧。”
姬孩他們幾個年輕人便都看着太巫姬望,只聽那太巫姬望說道:“想當年,大禹王領導部衆治理水患,公而忘私,國而忘家。曾三過家門而不入。腿上的汗毛都給磨得脫落光了。身上一點多餘的肥肉都沒有,手足常年開裂,面目黎黑,口脣乾裂,他也只是爲了要讓天下人都能夠免受水患之害,這種行爲,也就堪稱是上上至道了。”
太巫姬望說完,就又對着九黎老人問道:“老先生。您聽我說的可算真切麼?”
九黎老人道:“真切,傳說中的確如此,只是有一點,自那大禹之後,也便就開始了華夏大地之上家天下的大一統局面了,只是那家天下在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像模像樣的,但是經過了數代之後也就不行了,是必然要亂的,但是天下人心思定啊。所以也就會再有一次迴光返照式的所謂中興,接着也就會一路向下而不可收拾了。”
姬孩問道:“那不可收拾了。又該當如何呢?”
九黎老人說道:“推到重做,打碎重來。”
太巫姬望說道:“是啊,觀大夏與大商也都只是如此,無一例外呀,”
九黎老人說道:“何止夏商如此呀?這後世天下的分分合合,也必然如此,人們也都只是像那磨道眼兒裡的麥子一樣,都是身不由己地隨着時光的大磨在轉圈圈罷了,直到自己被碾碎了爲止。”
姬孩聽了半天,還是迷惑不解,不禁問道:“我怎麼沒有聽明白呢?”
太巫姬望和九黎老人都看着這個數次發問的年輕人,太巫姬望就對姬孩說道:“有什麼疑問,你就大膽地提出來,我們儘量的來爲你做一個解答。”
九黎老人也說道:“是啊,不一定完全正確,但是也應該不會完全錯誤吧。”
姬孩就問道:“剛纔您二老講述了做人的下、中、上三層境界,我就是不知道我到底是應該去做那一個層次的人呢?”
太巫姬望說道:“求其上,僅得其中;效其中,僅得其下。一個人應當是志存高遠纔對呀。”
九黎老人也說道:“有一句大俗話說得最好了,那就是‘狗行天下吃屎,虎行天下吃肉,’當你感到有一種力量驅使你自己要像雄鷹一樣展翅高飛的時候,你還會願意去做那地上的爬蟲,在得到了一個糞糰子後就高興的手舞足蹈嗎?”
姬孩聽了二位長老的教誨,深深地向着二位長老鞠了一個躬,說道:“姬孩明白了,姬孩謹記二位長老的教誨。”
太巫姬望和那山中大隱九黎老人是彼此惺惺相惜,都顯得格外地尊重對方,在他們的觀念中,已經達成了這樣一種共識——那就是,家的倫理規矩是不可改變的,但是以家的模式來治理天下則是最終行不通的,而華夏中國,又只能是這樣大一統的家天下格局,無法徹底變革的話,就只會使天下再一次分崩離析,無論那大一統的局面會有多麼的強大,它的崩毀也都只是從擔任家長角色的所謂大人物開始的,這也就是‘亂自上作’,那些高高在上扮演天下人家長角色的人,他們其實也是不得不作亂的,因爲天道均平,容不得那長久的不公不平。那些治天下的貴族們,也真是一代窮、二代富,三代四代飛揚跋扈,五代六代紛然淆亂,七代淪落,八代中興,九代苟延,十代完蛋。只是可憐了那神州大地之上的百姓了。太平時就如同是一窩螞蟻,快速地就繁衍了起來,動亂了,就又如同是寒風中的落葉,飄零滿地,真是“血淚歌哭無人掃,化作青泥盼春早。何當一聲驚雷震,生機動地盡野草。”
太巫姬望雖然知道了自己所尊奉的周禮的致命錯誤,但是他還是認爲,這華夏大地之上,拋開了周禮的尊卑信仰和上下等級,那還是玩不轉的。即使以後會再次崩毀,那也不可改易了周禮的尊卑等級制度,不可改易了家天下模式對於人心的收攏和整治,就算那救世的英雄全都是騙子、無賴和惡棍吧,就算他們將這全天下的人都當作是猴子吧,那也總比終日裡混戰不休生靈塗炭的要好啊。
太巫姬望早在來以前就聽說了九黎老人也是善於撫琴的,於是便求一聽,那九黎老人則笑道:“前些時來的那個人,說是他有一位師兄極善撫琴,想必就是你了,我們也正好交流交流,彼此長進。
太巫姬望連忙謙虛地說道:“不敢不敢,我想我的水平,也只能是前來向老先生您學習的。”
九黎老人說道:“又來了,你們周人那繁文縟節式的周禮又來了,一會兒我們各撫一曲,便可知彼此琴心高下了。”說着便慢慢地站起身,離開了自己坐着的竹蓆,向不遠處的另一間屋子走去。
這時,姬孩就問太巫姬望道:“伯父,小侄還有一事不明,還請伯父能夠爲我細說端詳。”
太巫姬望看了看姬孩,笑道:“但說無妨。”
姬孩便說道:“今番這九黎老人已經是古稀高壽了,您尊重他那也是應該的,而前些時您見到了西戎公主木格那貞時,也表現的是那樣謙卑,而那木格那貞只有大概二十歲的年齡呀,我是不明白爲什麼不是按照年齡的大小來決定尊卑呢?”
太巫姬望笑道:“你有所不知呀,我們周人的禮節是——人有三可尊,一曰尊德高,二曰尊年長,三曰尊職位,今番這九黎老人是德高、年長、位尊他全佔了,故此要格外地敬他,那個西戎的公主,雖無什麼過人的德望,也還年幼,但是他的身份地位高呀,故此也要尊重她。”
姬孩若有所悟。
那邊,只見九黎老人已經從那間不遠處的屋子裡面抱出了一張琴來,太巫姬望見了,便情不自禁地趕忙就迎了上去。
這裡,促狹鬼姬禽就湊到了姬孩的面前說道:“聽太巫這麼一說,那我們周人不就全都有了勢利眼的嫌疑了嗎?”
姬孩也點頭說道:“是啊,我覺得也是有點兒那個意思了。”
列位讀者朋友欲知後事如何,且待寫書人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