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商周英雄錄
這也許是于田地區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了。原來高高在上的本地周人族長姬劉,轉眼之間就被人給殺了全家的男性丁壯。
有人說,將姬劉扔進挖好的大土坑時,他還沒有死透呢。真是可憐。但是衆鄉親們已經是無暇再關注這些事情了,他們現在正在忙着分姬劉的糧食呢。
所有的錢財都被烏赤霍離手下的人拿走了,這次沒有人再敢於私吞了,而是都交了公,專門打了一個兩頭沉的包裹,準備走的時候就捆在馬背上一起帶走。
姬劉家的院子裡,已經開始有人監督着于田的人在那裡和麪炕麪餅子了。姬劉家裡那麼多的糧食,大部分都分給了于田的窮人,來分糧食的人裡面也有不少姓姬的人家,但是他們都紛紛表態說,自己和姬劉不是一個姬,都不在一個家譜,分他的東西,自己內心裡也毫無愧疚。
在於田這裡,烏赤霍離一下子就又招募了三十多個人,但是姬劉的馬圈裡只有不到二十匹馬,這可怎麼辦呢?烏赤霍離有的是辦法,他要這三十多個人在一起摔跤,最後由他親自挑選出了十六個人來,分別補充進了各個小隊之中。這也都是一些破落人家的子弟,平時沒有什麼營生,都是靠了給人幫傭來混口飯吃。這次遇到了烏赤霍離這樣的隊伍,他們怎麼能不積極地跟着走呢。
那被淘汰了的十幾個人都人人心中不服,但是也都不敢說什麼。但是這樣安排完了之後。烏赤霍離的內心裡卻多少又有了些後悔。有人願意追隨。自己又爲什麼要拒絕呢?於是他在那些人悻悻地要離開的時候。就又說道:“這樣吧,我們走的時候,你們無論是誰,只要是願意跟隨的,到時候就看看有沒有人願意和你們暫時同騎一匹馬,有的話,你們就跟着走,怎麼樣?”那些個人聽了。自然是心裡又生出了些許的希望來,紛紛表示着感謝,同時就開始去巴結起那些已經入伍當兵了的老鄉來。
烏赤霍離他們這一羣亡命天涯的人,也已經是很多天都沒有好好地休息過了,現在打下了于田,真的是應該在這裡好好地休整幾天了。於是衆人便都紛紛表現出了流連倦怠的神情,甚至有人還說,不走了,乾脆就在於田這裡住下得了。
這種情緒已經被烏赤霍離察覺到了,他知道。此處不宜久留,住一夜。明晨必須得走。
烏赤霍離就住在了姬劉的院子裡面,他們把沒有被殺死的姬劉家的一羣女人和孩子都趕到了院落東南角的一間庫房裡去,任由她們自由出入,但是那些個女人們都已經被嚇破了膽,一整天也不敢出那間屋子,孩子們都餓得哇哇地在哭。
天快黑的時候,烏赤霍離在穿過院子時,聽到了院落東南角處那間屋子裡面傳出的孩子哭聲,便問身邊的人是否給了她們吃的,幾個人回答說不知道。烏赤霍離便叫人給她們送去了些麪餅子和水,又對衆人強調了一遍不許再傷害她們的話。他自己則派人叫來了那個巫婆的男人,問起了他有關青田嶺的事情來。
那個男人介紹說,青田嶺是姬布的爹,也就是姬劉的一個堂兄,早年修建的一處土圍子,比于田這裡姬劉的土圍子還要大,也更堅固些,裡面只有姬布一族的人,大概百十號人,丁壯人等有大概三四十人,圍子外面也是像于田這裡一樣,住滿了貧民。姬布一族裡的富貴人,年輕人平時都經常習武,他們種的田不多,主要是靠來回販賣各種貨物賺錢,家中富有,遠勝過於田這裡的姬劉。
(說實話,寫書人寫到這裡,真的是不願意再這樣寫下去了,這種強盜的行徑,怎麼能夠將其描寫成是一種戰爭的狀態呢?但是,人類的真實生活就是這個樣子的,遊牧族人對於農耕族人的暴力侵襲,也從來都只是一種戰爭的狀態。而小說這種東西,一個人物的出身和性格一經確定,他的命運也就將不再受小說作者的全權支配了。我只能是勉爲其難的繼續講述下去。看來也真是“文章本天成”啊!我現在也只不過就是在爲世人來講述這一本“天書”罷了。)
在打發走了巫婆的男人之後,烏赤霍離獨自一人走到了院子裡來,在夏夜的清風中慢慢地來回走着,思考着該如何巧妙地去打下青田嶺來。
這時,那被趕進倉房裡的姬劉家裡倖存着的那些個女人,她們看到了烏赤霍離在院子裡徘徊,就開始在屋子裡議論開來了。只聽她們說道:“嬸子,那個人是他們的頭兒吧是的,人家不都叫他將軍嗎他們要在我們這裡一直待下去嗎不知道那他們會殺了我們嗎不知道你看他旁邊屋子裡住的兵都聽他的要不,我們去求求他求他什麼求他別殺我們求他放過我們我死了也就罷了,還有我可憐的孩子啊”這羣可憐的女人,在一起低聲說着,低聲哭着。
這些可憐的女人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無法面對自己突遭厄運的殘酷現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悲慘的命運?也同樣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又會是怎樣的下場。甚至於他們都有一種是在做夢的感覺,但是這個夢也實在是太痛苦太悽慘了。
這幾個女人分別是姬劉的老婆和女兒,還有姬劉的幾個兒媳婦和侄媳婦,在短時間的交談之後,她們爲了生存。也爲了自己懷抱中孩子的生存。竟然就做出了這樣的一個決定來。她們要讓姬劉的那個剛剛一十六歲的女兒前去向烏赤霍離主動獻身。
人性,在這一刻,充分表明了那也只不過就是動物性的一種延伸。在非洲的大草原上,外來的年輕雄獅驅逐了一個獅羣中年老的雄獅之後,就會去咬死那個獅羣中的幼獅,而母獅子保護幼獅的最好手段,就是在她們母獅的羣體之中,趕快有一頭母獅子開始發情。
當烏赤霍離一邊推測着青田嶺的景況。一邊若有若無地想念着召平的哥哥時,就見一個身材瘦弱的女孩子從院落一角的倉房裡面開門走了出來,徑直就向着自己慢慢地走了過來。烏赤霍離不禁就雙臂交叉在胸前,定睛地看着那個女孩兒。
那個女孩兒走到了烏赤霍離的面前,緊張的喘息着,雙手不停地在身前來回捏弄着自己的手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烏赤霍離問道:“你有事嗎?”
月光下,那個女孩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囁嚅着還是說不出話來。
烏赤霍離就又問道:“你要說什麼?”
那個女孩子在月色下擡頭看了一眼烏赤霍離,顯出了有些焦急的神情來。但是就是說不出話來。
烏赤霍離說道:“你不會是也和哨子一樣吧?”
這次那個女孩說話了,道:“什麼哨子?哨子是什麼?”
烏赤霍離說道:“哨子是個人。是個啞巴。”
那女孩怯怯地說道:“我不是啞巴。”
烏赤霍離說道:“那我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那女孩茫然的低聲說道:“什麼?你問我什麼話?”
烏赤霍離說道:“我問你有什麼事?”
那女孩說道:“我,我沒有什麼事。”
烏赤霍離說道:“這可就怪了,你沒事跑到我這裡來找事了不成?”
烏赤霍離此刻說話的聲音稍微有些高,那女孩兒聞聽烏赤霍離這般說,便嚇得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說道:“我願意侍候將軍。”
烏赤霍離沒有想到這麼個單薄柔弱的女孩兒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一愣。這烏赤霍離雖然性情兇暴,但卻也不是個好色之徒,他雖無憐香惜玉之心,但是也不是毫無人性,前番殺死那五個商旅女子,完全是出於要在人羣中立威的內心訴求。此刻,一個在他眼中毫無成熟少女魅力的女孩兒,要來向他自薦枕蓆,這也是他突然之間所無法接受的一件事。
烏赤霍離頓了頓,問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別人的主意啊?”
那女孩說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烏赤霍離又問道:“姬劉是你什麼人?”
女孩回答道:“是我父親。”
烏赤霍離說道:“是我帶人殺了你的父親,你卻又要以身侍我,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呀?這在上天那裡也是行不通的呀,天都不同意的事,我又怎麼敢去做呢?”
那女孩跪在地上,低頭不語。烏赤霍離又仔細看了看她,那副單薄柔弱的模樣,還是不能夠引起他一點的興趣。於是烏赤霍離就說道:“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我已經吩咐人不能再傷害你們了,我們走的時候,我還會告訴這裡的人,姬劉所留下的房屋田產也都給你們留下些,不能全部都被人給佔了去,你們也要活呀。”
那女孩兒跪在地上給烏赤霍離磕頭道:“謝將軍,謝謝將軍。”
聽着那女孩兒滿含了驚喜的語氣,烏赤霍離也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跟着就好多了。
經過了老半天的思索,烏赤霍離就想出了一個計策可以用來攻打青田嶺。於是他叫上哨子,就信步走出了姬劉家的院落。
出得土圍子之後,烏赤霍離便問哨子道:“還記得那個巫婆的家嗎?”
哨子“嗯”了一聲,使勁兒點了點頭。
烏赤霍離說道:“帶我去他們家。”
哨子聽了便帶着烏赤霍離向那個巫婆家走去。
來到巫婆家時,那夫妻兩個都愣住了,一時間也忘記了讓座。烏赤霍離說道:“怎麼,要讓我站着和你們說話嗎?”
那男人趕緊就搬來了一把凳子,並用自己的衣袖反覆地拭擦着那凳子的坐面。烏赤霍離一看那只是一把低矮的小板凳。人坐上去。就跟蹲下來拉屎的架勢差不多,也就沒有再去理會。他藉着竈膛裡的火光看了看這個家徒四壁的破屋子,就說道:“還是到院子裡去說吧,月亮底下比這裡亮堂。”
烏赤霍離、哨子、巫婆、還有巫婆的男人,四個人就走到了院子裡來。烏赤霍離說道:“明天我們就要去攻打青田嶺了,你們想不想報仇殺死姬布?”
那巫婆和她男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便說道:“想!”
烏赤霍離說道:“好。我現在有一個計策,管保讓你們親手殺了那姬布,你們願不願意幹?”
那夫妻二人又是無比堅定地同聲說道:“願意!”
烏赤霍離便講出了自己的計策來。原來他是想要于田這邊的人假扮受傷報信兒的人。前去誘騙出青田嶺裡面所有的丁壯,然後就在一個合適的地方展開伏擊,一舉全殲青田嶺的人。
烏赤霍離說道:“熬湯吃藥的時候,都需要有一味藥引子,現在就需要有這麼一味藥引子,我想來想去,你最合適。”說着,烏赤霍離便擡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那男人說道:“您說吧,要我幹什麼?就是讓我去死,我都幹。只要是能殺了那姬布。”
烏赤霍離滿意地說道:“嗯,好。用不着死,我還要讓你親手去殺了那姬布呢。這件事現在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我的人是個啞巴,他不會走漏消息,我相信你們二人也是不會走漏消息的。”
那巫婆和她的男人就說道:“不會打死我我也不會告訴別人。”
烏赤霍離就對那個男人說道:“你明天早上就和我們一起走,一是給我們帶路,二是你就假扮是于田這邊受傷的人,見了姬布就說有二三十個人在攻打于田姬劉家的土圍子,你是奉了姬劉的命令跑出來到青田嶺搬救兵的,我現在想知道的是,那姬布他們平時認不認識你?”
那男人回答道:“不認識,他們不知道我是他們的仇人,他們壞事幹的太多了。”
烏赤霍離說道:“好,明天我再找一個能夠被姬布認出來是于田人的人和你一起去。現在你就要來充當這個藥引子了,你必需身上有傷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男人聽了烏赤霍離這番話,就全明白了,只見他在月光下,轉身對着自己的婆娘說道:“孩子他媽,這麼多年了,我一直窩窩囊囊的活着,你和妹子被人糟蹋了,我也不能爲你們報仇,我連死的心都有啊,現在我終於有機會爲你和妹子報仇了,我還有啥不敢幹的呢?”
那男人說罷,就又面對烏赤霍離說道:“您就動手吧,怎麼着都行,只要是我還能跑能動就行。”
烏赤霍離便對哨子說道:“把你的劍給他,讓他自己來。”接着又對那男人說道:“只要皮外傷,流血就行,不要真傷着了自己,你還要親手去殺姬布呢。”
哨子把自己的青銅劍遞給了那個男人,只見那男人雙手接過劍,毫不猶豫,就向着自己的正額頭砍了一劍,接着便右手握劍,向着自己的左臂連砍了兩劍,在他還要再砍第三劍的時候,被烏赤霍離一把就給抓住了手腕,奪下了他手中的青銅劍。
此時那個巫婆大哭着就一把抱住了自己的男人,夫妻二人在月色如水的夜幕中抱頭痛哭。那巫婆哭的是撕心裂肺,彷彿她那多年來積壓在胸中的悽苦、憤怒和悲哀,此刻,全都如高高山頂上潰堤的洪水一般,盡情地奔涌而下。
烏赤霍離不由得內心裡也有了一絲酸楚的感覺,扭臉看身邊的哨子,這個啞巴竟然就在那裡抽抽噎噎的也在跟着哭泣。
待到這三個人哭罷片刻之後,烏赤霍離說道:“不要換掉你的這身衣服,你們先休息一會兒,後半夜,我就派哨子來找你,你們兩個先出村,就在前往青田嶺的道路上等着我們,我們天不亮就會出發。”
那個男人說道:“好的,我在家等着,這裡往青田嶺去,只有一條道路,平時很少有人走,只是姬劉和姬布兩家有什麼貿易要做的時候,再會互相走動一下。”
烏赤霍離說道:“好,你們後半夜出村後就先慢慢地走着,在半道里等着我們。”說着就又交代了哨子和那個男人一番話,然後就帶着哨子回去了。
第二天還在黎明前的黑暗時刻,烏赤霍離叫起了所有的人,並吩咐門巴列道:“你帶着你的人,沿路去向村子裡的人們喊話說我們要走了,要跟我們走的人,就只管來吧。”
當那些個要來投奔自己的于田人和其他的鄉親們都來了之後,烏赤霍離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對衆人說道:“我們現在就要走了,也許很快就會回來,也許很長時間也不會再回來了。那姬劉家也還有幾口子人,都是些女人,你們不要搶光了她們的房屋和田產,也給他們留下一條活路來,那姬劉爲富不仁,她們這些女人們還是沒有什麼罪惡的。要跟着我們走的人,現在可都要聽好了,你們這是從軍,不是去扛活做工,今後要一切都聽我的吩咐,否則的話,你們是會受到懲罰的,都聽清楚了沒有?”
黑暗中,人羣裡面就有人紛紛回答道:“聽清楚了我們保證聽您的叫我幹啥我就幹啥”
烏赤霍離接着又說道:“我們的目標是遠大的,將來你們這些現在追隨了我的人,都會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現在,你們就先兩個人合騎一匹馬,等下午到了青田嶺,你們就都有馬騎了。”
於是一羣于田窮人家裡的年輕孩子們,就都滿心喜悅地紛紛兩人合騎了一匹馬,手中也沒有武器,就那麼跟着烏赤霍離要離開自己的家鄉,向着自己理想中的一條光明的人生大道進發了。
其實,人也就如同是蒲公英的種子一般,時機到了,一陣風吹來,也就不知道要飛落到哪裡去了。尤其是年輕的人,尤其是家境貧寒的年輕人,更是渴望着一種夢幻般的遠走高飛。像烏赤霍離這樣可以打碎一切舊有秩序,踐踏一切固有權威的活動,對於這些貧寒家境裡面長大的孩子們來說,尤其是具有着魔一般的吸引力。
列位讀者朋友欲知後事如何,且待寫書人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