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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帝王策(三)

78.帝王策(三)

後宮女眷無皇帝旨意不得擅自離宮, 即便是皇后之尊也一樣。但云桐既爲隱衛副首領,又有蕭晸欽賜的令牌,自是能自由出入皇宮, 無人敢阻攔。

郎瓔珞看中的便是這一點。

要想走進這座皇宮, 很難。走出去, 更難。

她賭善良的雲桐的一個不忍心, 換自己一個離開的機會。

是的, 她要逃。自打從西涼狼城回到玄玉城,她便決心要逃離蕭晸,遠遠的, 永不再回來。她不能再待在這個處處有蕭晸的影子的地方了,腐骨蝕髓的恨意與凌亂難捨的愛意交織錯雜, 啃噬着她的心, 遲早會將她給逼瘋。

她願意隨雲桐等人回宮, 是因爲在蕭晸的眼皮子底下,她沒有信心能逃得掉。唯有等待回宮以後再尋機會。很快的, 機會來了。

她記得,蕭豫從前教過她兵法——示敵以弱,伺機反擊。

蕭豫。

這個名字,是她做夢也不敢去想的名字。

她知道,只要她一想, 她便會瘋。

她強迫自己忘掉那可怕的一夜, 只將全副心神放在如何逃宮這件事之上。這二十幾個日夜, 她彷彿真的忘了這件事似的。

雖然, 她心底清楚, 她不過在自欺欺人。

示敵以弱,所以, 她把自己弄成虛弱不堪的模樣,讓所有人以爲她哪裡也去不了,然後再博取他們的同情心,成就逃離的契機。

顯然,她的計策成功了。雲桐不疑有他,答應帶她出宮,去昔日的東宮,看一眼她的梅園。

多麼可笑。誰也不知道,梅花,其實是她最厭惡的東西。可是,她必須靠着它,才能離開皇宮那個滿是噩夢的地方。

三日後。

正午,陽光正好。

一輛馬車從深宮內苑駛出,在宮門處被守城的羽林軍攔了下來。馬車簾子被掀開,一個秀麗清婉的女子探出頭來,手中握着一枚御賜令牌。

那幾名羽林軍自是認得那枚令牌,更認得那位女子。

“雲姑娘。”

“我有要事需出宮一趟,稍候便回。”

“是,雲姑娘慢走。”攔車的羽林軍朝馬車內望了一眼,見車內空空如也,只有雲桐一人,便退開放行。雲桐退回車中,駕車的車伕一扯繮繩,車子便噠噠往宮外奔去。

那羽林軍卻望着遠去的馬車發怔。

同僚推了推他,低笑道:“怎麼?有人見了雲姑娘,想癩□□吃天鵝肉啦?”

那羽林軍啐了一口,“休要胡說!我是見那車伕一雙手又白又細的,真不像一個駕車的,纔多看了兩眼。”

“哈哈哈,我說,你是想你家又白又細的婆姨了吧!”

那羽林軍掄起拳頭往對方的門面虛晃了一下,罵道:“呸!你這廝的嘴太臭,給爺滾遠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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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讓雲桐來吧。您到車裡頭歇一歇。”馬車轉過街角,雲桐便掀開了車簾出來,伸手握住車伕手中的繮繩。

馬車伕那雙異常白皙纖細的雙手鬆了繮繩,擡起頭,明明是粗曠的男子形貌,嗓音卻是女子的清凌低柔,“雲姑娘,多謝你了。”

這馬車伕正是郎瓔珞所扮。

雲桐搖了搖頭,“娘娘,您別那麼說。”

郎瓔珞坐進車裡,取下了臉上的□□,又將身上的衣衫換成了女裙,恢復女子裝扮。纔打點妥當,便聽得車外雲桐的聲音輕輕傳來,“娘娘,東宮到了。”

東宮二字陡然入耳,郎瓔珞的心竟不禁一緊。她曾經那麼痛恨這個地方。就是這個地方折斷了她的翅,將她困在牢籠裡,再不得自由。而當她被關進宗人府之時,她曾有一絲快意,想,她終於不必再回到這裡了。

卻怎麼也料想不到,兜兜轉轉,她最後還是又回來了。

郎瓔珞將車簾挑開一道縫隙,那一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宮邸便映入眼簾。

雲桐將馬車停下,“娘娘,咱們走吧。”

“嗯。”郎瓔珞點點頭,又戴上了另一塊□□——一個容貌平庸的女子。馬車伕按規矩不能進府,東宮羽林軍又認得她的容貌,她只能扮作雲桐的小婢。

她低垂着頭隨在雲桐身後,踏上門前臺階之時,她的步履竟在微微顫抖。

雲桐對守門的羽林軍道:“儲秀宮女官雲桐,奉皇后娘娘之命,前來東宮取些物什。”羽林軍當即放行。她日前便已打點好一切,是以二人進入東宮時並未遭到阻攔。

東宮仍是昔日一般的富麗堂皇,一般的森嚴肅穆。眼前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彷彿還是當初的模樣,又彷彿已然面目全非。

原來,在這個地方住了整整三年,她卻從未用心去記住這裡的一切。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曾走過這片花園,又是否曾踏進那座涼亭?腦海中的畫面像是罩着雲霧一般朦朧不清,郎瓔珞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並沒有將全部的事情回想起來?

她恍恍惚惚地走着,卻在一個月洞門前猛然停住了腳步。

門楣的硃紅匾額之上,是當年的太子親筆題的字。

梅園。

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彷彿書着睥睨天下的霸氣,字裡行間的轉折卻有一股不易察覺的溫柔,像是情人間繾綣纏綿的絮絮低語。

郎瓔珞陡然一怔,往日從未留心在意的二字,怎地今日卻看得如此出神?

她低低自嘲一笑。

“娘娘?”雲桐小心翼翼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回過頭去,雲桐正亦步亦趨的跟隨在自己的身後。“雲姑娘,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在這兒等我,好麼?”

“可是……”雲桐遲疑着,最後卻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娘娘當心些,雲桐就不陪您進去了。”

郎瓔珞快步穿過那月洞門,幽冷的梅香頓時盈滿鼻間,漫天的梅花爭相綻放,宛如人間仙境。

萬梅齊放,天下一絕。

真的很美很美。

那人待她,確實是真真切切用了心的。

若是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這樣傾國傾城的愛情,豈不比眼前的景緻還要美好而動人。

可惜他愛錯了人,而她與他遇錯了時間。

所以如今,他們的愛情傷痕累累,再也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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