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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斛珠(二十五)

25.一斛珠(二十五)

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溫熱溼濡的柔軟一下一下輕輕地落在了眼皮之上,郎瓔珞似乎聽見一個低沉而縹緲的嗓音自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隱隱約約,斷斷續續,溫柔地喚着她的名字。

瓔珞,蠱毒的解法我已經讓人去找了,你不會有事的……

瓔珞,你不是想報仇嗎?那便不要死……

瓔珞,別離開我……

誰?是誰在和她說話?

鼻間劃過淡淡檀香,模模糊糊的念頭一閃而過,郎瓔珞猛地一個激靈,神識一瞬清晰起來,低低一呼,陡然睜開了眼睛。

牀沿雕花,紗幃飄動,滿室明亮卻入眼陌生。

“娘娘,您終於醒了!”

同樣陌生卻輕靈的嗓音於耳邊響起,郎瓔珞微微側過頭,牀帳已被撩起,邊上立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身着宮女服飾,相貌靈秀,眸光慧黠。

郎瓔珞輕輕蹙眉,四肢百骸此刻就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絲毫騰挪不動,背脊與胸口不時傳來麻癢微疼之感,手足微微發涼,她的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那靈秀的宮女彷彿看穿了她的茫然疑惑,笑意盈盈地道:“娘娘,奴婢飲霜,是皇上遣過來伺候娘娘的宮婢。您受了傷,已昏睡了兩日,雲姑娘替娘娘診治過了,說娘娘約摸在這個時辰醒來,您果真就醒了。”

郎瓔珞怔怔聽着,手不自覺觸上胸口,指下是厚厚的白紗,隱隱作痛,她剎那回過神來,刑場的變故一幕幕涌進記憶中……

她似乎,沒能死成。又被那人給救了回來。

而那一刀,他也沒死。

郎瓔珞緩緩開口,卻不想嗓音竟是嘶啞乾澀:“這裡是什麼地方?”

“回娘娘,這裡是儲秀宮,皇上賜給您的寢宮。”

寢宮!他果然將她困到皇宮裡來了!郎瓔珞心下一涼,掙扎着坐起身來,那宮女飲霜又驚又急,連忙扶着她道:“娘娘,你傷病未愈,皇上吩咐過奴婢要伺候您好好歇息!”

郎瓔珞猛然坐起,頭一陣暈眩,她咬了咬牙,牢牢抓着飲霜的衣袖,啞聲問道:“……皇上呢?”

“娘娘想見皇上?”飲霜眨了眨眼,神色似乎浮現幾分曖昧,笑道:“娘娘莫急,皇上上早朝去了,這會兒早朝還沒結束呢!不過皇上臨去前已吩咐過奴婢,若娘娘醒了便先讓娘娘用膳,再請雲姑娘過來給娘娘診診脈,皇上下了朝便會過來。”

郎瓔珞一怔,鬆開了手,忽地迷惘起來——她急着想見他做什麼?逼問他爲什麼救她回來麼?還是想再殺他一次?

見郎瓔珞神色微愣,飲霜又掩嘴輕輕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您受傷昏睡的這些天,皇上可急壞了。娘娘原來還是宿在皇上的養心殿的呢,今天早晨,皇上才親自將娘娘抱進這儲秀宮的。皇上對娘娘的寵愛,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宿在他的養心殿,又親自抱着她到這儲秀宮?他不是給她釘透骨針、要砍她的頭的麼,況且她還想殺他……他這麼做又算什麼?要藉着赦免她這個萬惡不赦的罪人,昭告天下他有多仁慈寬容?

何必!他殺了郎家百餘口人,又殺了蕭豫,她與他早已不共戴天……他現在卻來對她做出這些看似榮寵的舉動,不嫌可笑嗎?

只聽得飲霜輕輕擊掌,便有兩個小宮女端了銅盆布巾進來。飲霜道:“娘娘請先漱洗,奴婢這便去替娘娘傳膳。”

須臾,便有內侍送來膳食,是極爲精細清淡的清粥小菜。郎瓔珞卻竟看也不看一眼,只漠然道:“我不餓,都撤了吧。”

飲霜一怔,道:“娘娘,這是皇上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您就吃幾口吧!您都兩日未曾進膳了……”

郎瓔默默珞別開了頭。

飲霜待要再勸,卻被外殿走進的一個內侍給打斷了話頭,“娘娘,雲姑娘到了。”

郎瓔珞屢次從這些宮女內侍的口中聽見“雲姑娘”的名字,此時忍不住擡眼望去,只見那內侍身後亭亭立着一位白衣女子,眉目清妍,溫婉如水。兩人視線交投,白衣女子盈盈見禮,“雲桐見過娘娘。”

郎瓔珞記得飲霜說過這位雲姑娘曾爲她診過症,此時卻見雲桐的服飾不似太醫院的醫女,只隱隱猜到她是蕭晸從宮外尋來大夫,雖不明白蕭晸何故如此大費周章,心中卻是越發的抗拒,依舊漠然道:“雲姑娘有禮了。我沒事,不勞姑娘費心,你請回吧。”

雲桐微怔,彷彿有些訝異,倒是飲霜急了,迭聲道:“娘娘,您還是讓雲姑娘看看吧,您身上的傷和毒……”

郎瓔珞心頭倦意籠罩,一時也沒細聽飲霜說了什麼,神色淡淡,卻斬釘截鐵道:“不必了。”

心已死,人又何必活着?

只是,飲霜怎麼會明白郎瓔珞此刻的心思?她不解,又焦灼地望着郎瓔珞,“娘娘……”

“娘娘,”溫婉的嗓音亦輕輕喚了一聲,雲桐雙眸濯濯瑩亮,定定地望着她,忽然開了口:“雲桐有一事相告。”

望着那雙澄澈無暇的眼睛,郎瓔珞微微一怔,竟無法拒絕。

飲霜領着所有內侍退了下去,掩上了門。寢殿中,只剩下郎瓔珞與雲桐二人。

一室俱寂。

默然半晌,雲桐忽道:“娘娘可知,皇上爲何召雲桐進宮爲娘娘診症?”

聽見“皇上”二字,郎瓔珞沉了眉眼,卻還是緩緩搖頭。

雲桐凝聲道:“娘娘,您中了蠱毒。”

若不是聽雲桐娓娓道來,郎瓔珞怎麼也料想不到,在她昏睡的兩日之中,她的身上,竟發生瞭如此詭譎的事!她被囚於宗人府不過短短几日,卻又是中了透骨針,又是中了蠱毒。蠱毒,竟有人在她身上下了這種東西,目的卻是想用她的性命來要挾蕭晸?真是愚蠢而可笑。

郎瓔珞低低笑出聲來,眼角眉梢滿是譏誚涼薄,“是他讓你來告訴我這些事的?他想知道是誰想藉由我來對付他,對麼?”

雲桐垂眸,輕聲道:“皇上在意的是娘娘。找出下蠱之人,奪回蠱蟲製出解藥,才能救娘娘的性命。”

郎瓔珞只是輕輕地笑,“雲姑娘,你信他麼?我不信。”

雲桐柳眉微微蹙起,“娘娘?”

“你是不信朕會救你,還是不信朕能救你?”

微沉的嗓音陡然響起。

郎瓔珞與雲桐皆是一驚,循聲望去,只見門邊一抹明黃耀目,蕭晸不知何時竟走進了這寢殿,一身龍袍負手而立,神色冷峻。

雲桐連忙欠身福了一福。蕭晸微微頷首,幽深的眸光卻死死鎖住郎瓔珞。

郎瓔珞心中微緊,彷彿害怕觸及他那深不見底的雙眸,別開視線,凝住嘴邊的冷笑,“若我說,都不信呢?”

“你不信也得信。朕已經找到了解蠱之法,明日便攜你一同出宮求醫。”蕭晸亦揚起一絲狠戾的冷笑,“朕一定會治好你的蠱毒,絕不會讓你死……哪怕日後你我互相折磨!”

郎瓔珞心下一顫,忽而一陣慌亂失措,她卻說不上是爲什麼。

或許,是因爲蕭晸話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似是殘忍地想要拖着她陪他一起下地獄,又或許,是因爲她越來越看不懂……他的心。

一瞬失神,她竟將脣咬得稀爛。

“郎瓔珞,你難道不想爲蕭豫和郎家報仇了麼?”蕭晸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一刀,朕沒死。”

郎瓔珞渾身一震。

“活着才能報仇。”蕭晸微微眯起雙眼,緩緩沉聲道:“朕等着你來殺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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