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老一少相對而坐，面前案上擺着正是魯妙子喝了三十年的六果液。經過昨日，魯妙子擺脫了折磨自己三十年的桎楛，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也不再是那副悲春傷秋的悲觀模樣。
“石小友，老夫這一生雖是分心他物而導致武功難以走到極致，甚至比起你這弱冠之齡的成就也是遠遠不如，卻不知你對於武道如何看待？”今日兩人經過昨日的恩情，頓時成了忘年之交，卻是開始論道了。
“我修的武道，算是逍遙之道，天地之間任我逍遙，看盡世間繁華與落寞，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旁人，至於天下，我卻是不怎麼在意……”石帆毫不諱言道，天下對他來說，太大了！這羈絆也是太重太重，況且他又有武俠戒指在身，無數個天下都有機會去見識，若是每到一個世界便當一次救世主，那也太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幫襯親友，對於石帆來說，最好的莫過於走到武道真正的極致，去看一看武破虛空之後究竟能否成仙？
“哈哈哈哈，石小友向道之心必是極爲堅定的。大衍五十，唯有把握住那一線，方能落得自在！石小友這道卻是與老夫頗爲相似！天地之間，莫不有數，而萬變不離其宗，數由一始，亦從一終。”
石帆訝道：“數由一始，這道理簡單易明，但由一終，卻使人百思不得其解。”魯妙子轉過身來，微笑道：“我剛纔不是說過，經過這三十年來的潛思，有了個意外的發現，正就是對你這個問題的答案。”
魯妙子沉吟片刻，徐徐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這兩句乃易經繫辭中的兩句，術家一向視之爲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時用着五十莖，演數之法，必除其一，卻不知天地之理，盡在這兩句之中。”接着問道：“你看過易經嗎？”
石帆點點頭，對於易經，卻也算不上完全不懂，他所學之《凌波微步》，便是依據易經八卦演化而來的身法，因而也算有些瞭解。
“古聖先賢，每說及有關術數之事時，因礙於天機不可泄漏的戒心，總是藏頭露尾。因爲接着那句‘分而爲二以象兩’，便是起卦之法，使人誤入歧途，不知上兩句用中藏理，理中藏用，實術數最深層的意義。”
石帆這也是頭次有人對其講解易數，興趣盎然道：“這兩句聽來有趣，究竟包含着甚麼天地的秘密呢？”
魯妙子淡然道：“五十乃完滿之數，當數處五十時，天下萬物各處其本位，無有動作，可是若虛其一數，生成四十九時，便多了個虛位出來，其它四十九數便可流轉變化，千變萬用，無有窮盡。”
石帆點頭道：“這個解釋，確是精采絕倫。就像五十張椅子坐了五十個人，假若規定不準換位，又不準走開，自然不會有任何變化。可是若少了一個人，空了一張椅子出來，那自然會產生很多的變化了。”
魯妙子聞言眼中讚賞之意一閃，“不錯！小友這理解當真入木三分，的確是這個理！所謂遁甲，遁的就是這個‘一’，什麼河圖洛書，說的無非是先後天八卦，由先天而後天，天地易位，扭轉乾坤，變化始生。天下間，最重要的至理便在於這個‘一’上，尋回遁去的‘一’，便能夠達到完滿境界，突破先天！”
石帆微微一思索，心中頓時有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彷彿觸摸到那神秘的破碎虛空的一點，心道：“現代對於宇宙起源學說衆多，其中最出名的便是宇宙源於大爆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龐斑與浪翻雲、孫恩與燕飛，都是在至高武學巔峰之戰中突破那一層極限，終是破碎虛空！而那巔峰之戰，是否便是能量極致碰撞之下出現的一種類似於宇宙大爆炸那般的奇點，從而窺見破碎虛空的秘密呢？”
魯妙子接着道：“園林之道，實乃自然之道，也是老夫這一生之道。其大要在一，因勢施景，有如畫龍點睛。明乎此道，其它豁然而通，既可怡情養性，又可觸發天機，絕不可以小道視之。”
魯妙子見石帆不住點頭，奇道：“爲何這些縹緲難明的意念，你總能聽得眉飛色舞？”石帆自是因爲現代各種理論見得多，看得多，又經過數個世界修煉，對於武道的理解已經很高了，只是對武道本質的把握依舊沒有形成系統化的理論，如今聽到魯妙子這番話，自然是豁然貫通。
石帆坦然道：“自踏足內堡來到魯老哥這小樓後，我心中便有老哥剛纔說的那種感覺，只是沒法如同老哥這般這麼玲瓏透徹的以恰當的言詞形容出來，所以自是聽得非常痛快。”魯妙子呆了片刻，又喜又惱道：“真想找一些話你是聽不明的，哈！其實我該高興纔是。就像伯牙遇上叔齊這知音人，否則對牛彈琴，只怕我要氣得短几天命。”
魯妙子長長噓了一口氣，道：“園林雖千變萬化，其要只有九：就是空間、明暗、分隔、裝襯、立象、色相、氣候、嗅香、果供。這園林之道，便是盡數融化在這九點綱要之中。”
石帆點頭道：“不錯！老哥對這園林之道的確是學究天人！在在下看來，這世間武道，便是一個由內而外，再由外而內的過程！首先，初學武道者，苦熬筋骨，打磨力氣，將體內筋骨脈絡練出內氣來，而後高手便能做到內氣外放，形成真氣狂流來打擊對手！這便是第一個過程，而之後，內氣外放便會發現內息不足，因而會有外氣不至，內氣自生，逐步開始開發人體內內在深處的潛能寶藏，待得內息圓滿，貫通天地雙橋，便達到了如今江湖上頂尖高手的境界，便如同李密、杜伏威一流，均能夠長時間保持內息源源不斷！這便是第二個過程，再往深，便是煉氣化神階段，逐步凝練精神心境，若是能夠達到精神肉身同步，精氣神合一便到了寧道奇這般境界，已然天下幾乎無敵！只是，一般人到此便已經壽元將盡，氣血衰敗走下坡路了，因而突破無望，在往上的道路便逐步灰暗模糊……”
魯妙子悚然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