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暗地裡的謀劃要是想要順利,自然少不了明裡的掩飾,至於有沒有人相信, 那倒是其次。朱淮深諳此道, 便乾脆把自己的忠心表露出來:“娘娘何不在府內小住幾日?一來讓心遙陪您多說說話, 免得一個人寂寞;二來, 剛纔傳來消息, 說是蘇大散人已經出現,娘娘不妨與他探討一下莫莊主的病情,說不定, 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此話一出, 莫西遙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猙獰二字來形容, 衣袖下的指尖發白, “蘇大散人,這筆帳, 咱們慢慢算!”而那位公公的瞳孔也猛的收縮,這十八王爺,這番話說的委實動人,還把蘇大散人的消息暴露給自己,莫非, 真的只是想表示自己並無二心?對此人, 實在不能小覷!便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慢慢考究他接下來的行爲。
朱淮暗地捏了捏莫心遙的手, 示意此時該她出聲了, 她向來不是傻瓜,雖然憤憤, 但還是頗爲欣賞顧全大局這個詞語,站起身便走到莫西遙身邊,眼睛裡瞬時涌上一層薄霧,配上悲傷的面容,說不出的惹人憐惜,
“自從爹爹出事以來,我們姐妹受盡屈辱,兩個人窩在人們的嘲笑中,互相取暖,互相安慰,此時才知道,有個姐姐,實在是件幸福的事,只是以前小妹太不懂事,總惹你不開心,還...二姐,眼看你就要去宮裡,以後還不知一年能不能見上一眼...二姐,就讓小妹陪你住幾日,也好散散心,可好?”
說完泣不成聲,伏在莫西遙的膝蓋上悲慟欲絕,而莫西遙本身不是狠毒之人,只是有些強硬的自尊不容侵犯的態度,她自小倍受寵愛,嬌蠻也是難免的,眼下,聽的妹妹此話,整個心乾脆就軟了下來,淚水漣漣得撫摸着莫心遙頭,又忍住不讓眼淚落下,那副強作的堅強,別有一番滋味,就連那位公公也暗歎逸雲莊兩位千金,實在是各有風姿,不相上下。
此種情形,其實是莫西遙默許了小住幾日的提議,朱淮連忙吩咐下人準備宴席,招待這位貴人,心裡卻暗道自己選對了人,這莫西遙確實沒有心機,心又軟,難成大事,而莫心遙?別人不知,以爲她們二人此時姐妹情深,也忍不住爲她們抹幾滴淚,他卻很是清楚,莫西遙實在是動情了,而自己的那位小妾,心裡卻頗爲不屑這樣的戲碼,說不準,還在暗暗考量,下一步自己該做什麼,才能得到更好的利益...不錯!不錯!
五拗站的很是不爽...相當不爽...
做太監和做護法,完全是不同的站姿。平日裡他哪兒受過這罪?向來都是懶洋洋的趴着,坐着,喝點小酒來聽屬下的報告,雖說見教主會有些嚴肅,但也不至於現在這樣,姿勢僵硬,大氣不敢出,眼睛更是不敢亂飄,還得防備別人看出自己的破綻,難免心理有些厭倦,不多時,已經覺得腰痠腿疼,比小時候剛練扎馬步還辛苦...
此時,衆人眼見貴妃娘娘悲慟,也都做出一副悲哀的神情,好像姐妹分離的是自己...五拗覺得此時要是讓他到皇宮偷皇帝老兒的玉璽,他定會覺得是莫高的獎勵...眼下,看着衣冠楚楚的人們虛僞的表演,心裡嗤笑,還要學着虛僞,實在是令人難耐的酷刑啊!酷刑啊!以後絕對不敢嘲笑太監了...做太監,也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
若是他知曉,此時自己的教主夫人正對他的行爲做細密的分析研究,眼睛是異常的明亮,彷彿撿到了什麼奇花異草般興奮,表情又該是怎樣的...呃...豐富多彩...而他英明神武的教主大人,乾脆對自家寶貝表示出一如既往的支持,對可憐的五拗完全沒有同情心...
蘇散當然明白自己的寶貝定是想到了什麼新的藥方,能讓人神經麻痹,表情與心理完全相反,這才如此興奮,不過,既然有了實驗的犧牲品,他也就靜觀其變了!不過,若是沒猜錯...九霄殿上的那位,這次,着實要吃點苦頭了!
摸摸麻葛的小腦袋,他又隨意打量了院子裡的人,忽的一陣愕然,眼神頗是疑慮,再是警惕,然後,劃過一抹嗜血的殺意,雖只是一瞬間,但也使得熟悉蘇散的麻葛眼睛悄悄瞥了過去,這一瞥不要緊,她的表情反倒呈現出一種恍然大悟後的嘲諷,可惜,這種情緒很淡,很淡,如同小小的水汽,一遇上太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隨即,眼神還是恢復原本的清透,平靜,彷彿自己從未見過,院裡的,那個人...
而蘇散,也裝作什麼都沒有看到的樣子,只是手微微有些冰涼,心裡泛起的無奈,矛盾,彷彿帶着龐大的絕望,隱隱的,蔓延開來,空氣中充斥着那般無法選擇的痛苦,緊緊地揪着麻葛的心,終於,她擡頭,對着蘇散笑的很是天真,眼睛裡滿滿的信任和柔情,還有一隻手,在蘇散的背上細細描畫,那幾個字,很簡單,卻深情的讓他心裡有說不出的味道,他用手將麻葛的頭埋在自己懷裡,下巴抵着她的小腦袋,眼睛遠遠穿過這院子,看向遠處不知名的地方,或者是天空的盡頭,“永遠是你的小一!永遠是你的小一!”自己的寶貝這麼告訴自己,只是小一,而不是麻葛嗎?...那麼,她定是知曉了吧!那個人...的存在...那麼,這句話,是不是她給自己的承諾?她不是麻葛,不是別的什麼人,只是自己的小一,只是自己的寶貝!
既然如此,小一寶貝,此時的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我們真要做這樣的決定,那麼,他決定出現的那一刻,我陪你一起,下地獄吧!
麻葛輕輕捏碎滑到手裡的藥丸,細細的粉末藉着內力瀰漫開來,那人,雖懂藥理,但那麼多年的荒廢,怎及自己的專心刻苦?果然,連對空氣的敏感,都已經喪失了麼?
朱淮見目的達到,當然不能讓哭的不亦樂乎的二姐妹繼續下去,安排好貴妃和隨從的院子後,便趕快起身扶起眼睛哭得已經有寫微腫的莫心遙,一臉疼惜的抹去她的淚水,“別哭了,姐姐不是住下了?也原諒你了?心結解了,以後便安心陪在我身邊,嗯?”莫心遙羞澀的點點頭,衝着姐姐,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睫毛上還掛着一滴未滑落的淚水,大廳的人們很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姐妹情深,伉儷篤摯,實是令人豔羨。
很難想像,有人忍心破壞這樣令人感動的場面,所以當空氣裡的溫馨,因爲後院一聲撕心裂肺的“刺客啊!有刺客啊!”,驟然變成緊張和不安時,蘇散趁衆人還沒反應,立刻與麻葛飛出院子,向遠處略去,速度極快,衆人此時又經歷了驟變,目光還未從傳來聲音的後院收回,待感覺眼前黑影劃過時,二人早已失去了蹤跡。
院子裡一片嘈雜,侍衛們都拉開了架勢,表情極爲凝重,空氣中瀰漫着令人恐慌的殺意。朱淮臉色很是難看,此時怎的能有刺客?這一攪和,自己留下貴妃的好心,豈不變成了意欲謀害?
下意識的,莫心遙感覺到了危險,女人的第六感極強,此刻她分明能感到那位公公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乾脆便叫了一聲“姐姐,我好怕!”便軟軟撲倒在莫西遙懷裡,戰慄起來。朱淮暗歎一聲好,慌忙上前要拉開莫心遙,卻見她有點任性的看着自己,委屈的說,“又是那個女人,老是來嚇唬我!我纔不會因爲她離開你!我們逸雲莊還沒出現一個膽小懦夫!是吧!姐姐。”莫西遙很受鼓舞的點點頭:“莫怕,姐姐在這裡陪你,我看誰那麼大膽子,竟然敢動我的妹妹!十八王爺,是不是該管管你的女人!”
偷偷發現那位公公的眼神雖有些難懂,但已經少了明顯的探究,莫心遙舒了口氣,白了眼朱淮,開始向姐姐倒苦水,委委屈屈的表情見不得假,朱淮趕忙允諾貴妃,會好好整治一下自己外面的女人,並保證給莫心遙一個交代後,拉着公公出了大廳,訕訕的說:“...見笑了...野花還是不拔刺比較有味道...小女人嘛!”
表情極爲無奈,聰慧的汀蘭也趕了過來,做了個揖,柔聲笑道:“王爺莫擔心,那二位姑娘功夫極好,卻沒傷人,只是新來的小丫鬟不經嚇。”向來很懂做事的管家,也捧來一個小木箱,往開一打,亮晶晶的寶石在初夏的陽光下極爲炫目,那位鴨嗓子的公公,終於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有幾分瞭然的看着這位風流倜儻的十八王爺,自然也少了幾分戒心。
兩大巨頭達成一致,侍衛們自然也樂得清閒,可暗處的麻衣教衆就不滿意了...雷聲大雨點小的,真沒勁...那是誰家派的小嘍囉?真沒用,還沒竄到內院呢,沒幾下就給抓住了...切!倒把教主攆了出來,不過,教主的功夫還真是高啊!
五拗終於忍不住了...這樣下去,裡面的人沒嚇死,自己倒先累死了...剛纔那身影定是自己教主沒錯...再一想那刺客說不準,也如逸雲莊那場大火似的,是用來圍魏救趙的,自己豈不是錯失了良機...嗚...教主啊!你好歹給個暗示啊!不好,難不成,除了教主...來的,還有自己的兄弟?
一念及此,五拗的雞皮疙瘩唰啦啦就佈滿了脊背,明明是夏天,他卻還是不由得打了個冷戰,若真是有自家兄弟在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這次終於完了!想到這院子的暗處有一雙雙盯着自己的囧樣,很是得意的眼睛,五拗的腦皮發木,乾脆摸出小一給的藥瓶,蓋子一拔!哼,反正沒人猜到麻衣教身上,弟兄們想來已經胸有成竹,那我五拗今兒個,要殺身成仁啦!
嗚...說不準這一刻的英雄氣概,還能挽救我這失敗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