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急着要趕回去是有原因的。她這幾天總感覺心神不定,懷疑她家出事了。
情急之下我又想讓黑頭卜卦。
“小七,上次的卦錢你還沒給我呢。”
“給你個大頭鬼呀。先欠着,以後一起算。”
“算了,黑頭不用了。再有半日就能到家了。不差這會兒工夫了。”小九的話阻止了我和黑頭繼續蠻纏。
她擔心的午膳幾乎都沒有吃。
黑頭那隻蠢蛛趁我走神把兩個雞腿都啃光了。
說實話老子倒真的不擔心她家裡人。
因爲很久以前我就聽爺爺說過,羅青山家裡有件寶貝。
一般的妖怪想找他家的麻煩,絕對是自找苦吃。
在上幾代的時候,羅家村周圍的其他村子裡已經有不少這個仙兒那個仙兒的了,其實也就是一些狐狸,貉之類的妖怪,修煉小有所成,喜歡到人間去享受供奉,人們給這些東西統一叫做“出馬仙”。
有個大事小情解決不了了,便來請神仙出馬,其實請的根本不是神仙,是妖怪。
後來有幾隻妖怪見羅家村沒有出馬仙,便想佔了這裡的地盤。在尋找合適的人選之前先要在村子裡探探路,看看有誰家有什麼法寶,會不會影響它們的財路。
結果這一探讓它們大吃一驚,羅青山的祖爺爺竟然供奉着一件寶貝。有這件寶貝在,它們想到羅家村享受香火,那簡直是癡人說夢。
怎麼辦?幾隻妖怪商量之後,決定召集親朋好友共同抗敵,把這件寶貝滅了,到時候搶下這片地盤之後,好處大家共享。
夜半三更,正是一天當中最寂靜的時刻。
羅青山的祖爺爺羅佑卻忽然聽到嘈雜的腳步聲和紛亂的馬蹄聲,於是他起身出了裡屋,羅胡氏看男人起來了,便跟了出來。
“你幹什麼去?”羅胡氏其實早就察覺到了。
“我去看看怎麼回事。”羅佑說着將房門打開了一道縫,向外面看去。
這一看嚇得他魂不附體,好傢伙,他家的院子外面已經被人團團包圍了,看那些人的裝束都是官府的衙役,一個個殺氣騰騰,那一杆杆長矛在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矛頭齊刷刷的指向羅佑所在的地方。
羅佑只是個山野獵戶,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羅胡氏上前攙扶着他將他安置在椅子上,隨後上前將房門關好上了栓。
“嚇死我了。這陣勢怎麼象要打仗似得?我們家也沒有人罪犯滔天吧?”羅佑接過羅胡氏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定了定神。
“大哥,不用怕。你去看看那幅畫還在不在?”羅胡氏的話讓羅佑一下子驚覺起來。
“對,我馬上去看看。”說着話,他跑去裡屋,將衣櫥上面的一個箱子搬了下來,小心的放在地上,又跑去竈王爺的神龕後面拿了鑰匙,打開了箱子。
一個白色的卷軸就在箱子最上面,羅佑拿起來打開看了看。
“還好,畫還在。”說完他小心的將畫卷起來放好,重新收起來,又將箱子放回了原處。
“既然沒事,我們就睡覺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不出去就不會有事的。”羅胡氏說完將羅佑拉回了牀上。
這一夜,哪睡得着啊。
羅佑躺在牀上,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
外面一直有說話聲,腳步聲,兵器碰撞聲,那些人似乎在等待時機,或者是等待什麼人。
很快,一陣馬蹄聲響起,嘈雜聲大了起來。來的似乎是個大官,可能就是指揮戰鬥的官員。
正在這個時候,羅佑忽然聽到咔嗒一聲響,似乎是開鎖的聲音,隨後便聽到“嗖”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他頭頂上穿過窗戶飛了出去。
說也奇怪,那窗戶紙卻半點兒都沒有破。
羅佑睜大眼睛盯着窗戶,月光照射下,那層窗紙似乎都有些閃光。他確定自己的眼睛沒有花,的的確確有個長長的東西飛了出去。
他不敢閉眼睛,大氣都不敢出。很快,衝殺吶喊聲,打鬥聲,戰馬的嘶鳴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屋子外面彷彿是兩軍對壘的戰場,千軍萬馬在進行着你死我活的廝殺一般。
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羅佑身上的冷汗冒個不停,雜亂的聲音在耳邊響了有兩個時辰才慢慢平靜下來,羅佑身上的衣服已經全部溼透了。
羅佑的心情卻一點兒也沒能平靜下來,因爲穿過窗戶,又有東西飛了進來。
“咔嗒”一聲之後,一切才都重歸於平靜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醒來打開房門,羅佑看着滿院子的屍體驚得目瞪口呆。
從那天之後羅佑還是照常上山打獵,只不過每次都是晃悠半天,撿點兒乾柴落葉裝進口袋揹回家而已。隔上幾天便他帶上十幾張皮子到鎮子上去賣。
兩百多張狐狸,黃鼠狼,狸子皮,羅佑整整一個冬天才賣完。
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還真是不能張揚。
從那之後,每個月十五,羅佑參拜那幅畫的時候心裡變得絕對的恭恭敬敬了。
那晚之後,羅胡氏偷偷拿出畫來瞧了瞧,還好沒有什麼損傷,只是畫軸上劃了一道小口子。
有這個寶貝在,哪個不長眼的妖怪敢去傷害青山一家人?
老子忘記了一句話,人心難測!
等我們趕到羅家村的時候,事實證實了小九的預感是對的。
羅胡氏死了,當天就要下葬了。如果再晚回來一天,連屍首都看不到了。
小九抱着羅胡氏的屍首痛哭流涕。
“青山,這是怎麼回事?太奶奶一向康健,怎麼會突然離世。”小九收了收眼淚,開口問道。
“太奶奶是傷心過度。”青山說着也開始落淚,“你們離開之後不久,大嫂不慎跌了一跤,動了胎氣,當晚生了一個男娃。”
母子平安,這讓青山家人都開心不已,但是很快悲從中來,青水嫂子發現放在牀下面的百兩白銀不見了。
進出的人屈指可數,最後大家一致認定是那穩婆暗中偷走了。
百兩紋銀,可不比小數目,再說青水嫂子坐月子正是用錢的時候,於是青山便上門去質問那穩婆。
沒想到那穩婆矢口否認,還指天發誓,若是她偷盜便遭天打雷劈,若是羅青山冤枉好人,便要新出生的娃娃早夭。
羅青山鬱悶的回到家中,將事情講給衆人聽,大家聽了又氣憤又無奈。
這件事一時間在村子裡面傳的風言風語。
娃娃出生三日,宴請親朋好友,自然也一併請那穩婆來。但那穩婆推說身體不適,讓她女兒替她前來。
衆人前來送禮祝賀,紛紛探看新兒,個個都開口稱讚,有幾個少婦甚是喜愛,還抱起來親熱一番。
酒席結束,賓朋散去。
當晚那娃娃竟大哭不止,羅胡氏竟然也查不出原因。
羅青山去請大夫,回到大門口便聽到青水嫂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大夫未進家門,搖搖頭走了。
羅胡氏一口血噴出來,隨即便暈了過去。
青水揹着竹筐將孩子偷偷埋進了自家的地裡。青山又將全村的大夫找了個遍,這次是爲太奶奶。
結果可想而知,羅胡氏年事已高,這次又傷心過度,第二天就閉上眼睛走了。臨走前叨唸着小九的名字。
小九聽着青山的講述,沉默不語,雙眼泛着淚光。
她將羅胡氏的手輕輕擡起,似乎想感受太奶奶最後一次溫柔的撫摸。忽然她的動作停住了,她盯着羅胡氏的掌心愣住了。
隨後她用力的握住了羅胡氏的那隻手,握了好久才放開。
“青山,太奶奶今日不能葬,明日再葬不遲。你去和青水哥說一聲。就說是我的主意。”小九收起了眼淚,態度很堅決,說完轉身走了。
小九回了房間,我趕緊跟了過去。
“咣噹”一聲,她將門關上還落了栓,我被擋在了門外。
“喂,你幹什麼啊?”好歹這也算是我的房間啊,幹嘛不讓我進去?
“我要沐浴更衣。你要敢進來,小心我休夫”小九的聲音傳出來,隨即我便聽到水聲。她現在傷心過度,神志不清,老子還是不要惹她比較好。
至於她要休夫的事情,說實話老子纔不是不捨得小九這個媳婦兒,老子只是想起羅胡氏那天對我說過的話,羅胡氏應該不會騙我,小九對於“我們”來說或許真的很重要。不管這個“我們”有沒有包括我在內,反正老子下定決心一定要儘自己的全力留住她,就算是完成羅胡氏的遺願吧,老子好不容易纔娶到她,說什麼也不能讓她休夫。
可是等到月亮都升上來了,小九還是沒有來開門。
她不會是淹死在浴桶裡了吧?老子想到這兒心裡一急,看看四周沒有人,隨即身形一晃就從門縫裡面鑽進去了。
屋裡面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
小九已經沐浴完了,躺在牀上。她身上閃着微微的光,黃色的光。
在這微弱的光暈之中,我清楚的看到小九的眼淚仍然留個不停。
“太奶奶!”她忽然開口叫起來,隨即她的眼睛睜開了。
“小七,別走!”我剛想閃身出去,被她叫住了。
“我進來看看你是不是在浴桶裡睡着了,我擔心你溺水。。。。”我有些無措,面對她如此傷心的眼淚,我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你。。沒事吧?”
結果小九的淚落得更兇了,她伸手將手腕上的佛珠扯下來扔到了一邊,放聲大哭起來。
“找回法寶又有什麼用,連自己的親人都保護不了,我存在在這個世上有什麼意義?”她扯亂了自己的長髮,抱頭痛哭起來。
“小九,你別這樣。”我走上前去,輕拍她的背,想讓她平靜下來。
“小七!”她一扭身投進我懷裡,將我抱住,“我是不是來錯了?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我不該來。我一個人,好累啊!”
“不,不是的,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還有黑頭,囡囡,對了,還有踏雪。我們這麼多人在你身邊呢,你怎麼會是一個人?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有哪次丟下你一個人啦。放心吧,就算所有人都拋下你,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我知道她說的不是表面這麼簡單,不過老子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
小九的哭聲慢慢停住了,她擡起頭問道“小七,你真的會一直幫我嗎?”
“那是當然啦,你是我老婆,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應該幫老婆了啦!”我說得理所當然,小九終於不哭了,帶着淚水衝我笑了,“我累了,想睡。”
“那好,你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說着話我想將她放回牀上。
“別放開,我想就這樣睡。”她把頭枕在我肩膀,雙手摟着我的腰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