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夕垂着頭,盯着腳邊地板的縫隙,喃喃自語道:“不是說還有幾個月的時日嗎?”
但那個老頭的話應驗了,“他死如我生。”這句話,是真的。
漢森並未告知她死因,趙林夕本想問出口,卻被漢森打斷了話頭,也許,現在問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沃倫是真的死了,不然最後見的那個老頭,也不會以那樣一句奇怪的話來說明自己與沃倫的關係。
她的腦中生出了一幅景象,不知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實的感知。
沃倫死後,也許如她一般,靈魂附身於他人,也就是9號間那名一直對着牆壁睡覺的老頭,怪不得最後一次要求見她時,與她對話的老頭換了人,恐怕,他的芯裡已經換成了沃倫的靈魂,這也是他爲什麼執意要提醒自己的原因吧。
如今,想明白這些,她倒開始慶幸與沃倫籤的那個協議,沃倫死後仍舊要想辦法爲她提醒最後一次,那麼如果她最終還是要面臨生死危機時,沃倫又會用什麼辦法幫她化解?這也是她同樣疑惑的問題。
“沃倫死了,你聽說了嗎?”消息發出後,彷彿石沉大海,她的心也如碎石般沉浸在無法呼吸的海底中,
她想找個人說話,想找個可靠的人將此刻的心情盡情宣泄,明知傑瑞會爲71分局的所有人帶去忙碌,但她還是想將這個訃告一般的消息告知盧克,也許,他和盧克能爲沃倫做的,便是按照他生前的要求,保護烏利亞的安全,將維羅妮卡帶回去。
直到第二日早晨,趙林夕頂着雞窩頭從被子裡鑽出來時,電話聲纔再度響起。
“傑瑞全招了,可以放心了。”這是盧克的第一句話,近一週以來,她收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消息。
“還要多久可以開庭?”
“很快,只是,還沒找到布蘭頓。”
電話兩邊各自沉默了一會。
“沃倫的事,我知道了。”
“烏利亞那邊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
趙林夕的心裡涌上一股酸澀感,她忽然覺得有些無力。不知爲何,她似乎對這個世界,對這副身體,對來到這裡以後遇到的這些人產生了一種情愫,一種已經能完全融入的代入感,彷彿她就是那薩姆,她不是什麼趙林夕,她便是這個世界裡真實的一個人,一個土生土長,靈肉統一的人。
帶着複雜的情緒,她又來到了匹羅倫斯警局,這也許是一次告別,真正的告別。
“他們已經走了。”
“走了?我昨天不才出獄嗎?”
“是啊,有人保釋他們,帶他們離開了。”
趙林夕一手抓住白頭警長的胳膊,力氣大到快拽壞他的袖管。
“誰把他們帶走的?這回總能告訴我了吧?”
白頭警長任趙林夕死死拽着自己,四處看了看,將她帶到了一處角落,用僅能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新鎮那位。”
“新鎮?誰?”
白頭警長一拍腦門:“哎,我忘了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新鎮實際意義上的老大。他的事,你可別瞎管,你也管不了。”
他這麼一說,趙林夕便突然記起新鎮那位土皇帝,說起來,他的存在對於趙林夕來說無關痛癢,更何況,維羅妮卡就是在他的幫助下才找到的,可是,現在她又不得不與他打上 交道了。
“我總可以聯繫那位吧?”
白頭警長沒成想趙林夕又打起了找人的念頭,他將袖管扯出來,和趙林夕交換了姿勢,抓住了趙林夕的胳膊,聲音有些焦急,但依舊儘量壓低着聲音:“你快老老實實待着吧,別再自找麻煩了,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新鎮的老大,其實我知道他,我見過他,只要不觸犯他的利益,我只是找兩個老頭子而已,他總不會刻意爲難吧?”
聽完趙林夕的話,他的手抓的更緊了。“說你不懂,你就是不懂,你以爲你想做什麼,人家就眼看着你去搗亂嗎?你要是去找他,保不準就再也別想出新鎮了。”
趙林夕剛剛張開嘴,想與他繼續爭辯。
“我實話告訴你吧。”他將頭貼在趙林夕耳邊:“安娜就是他的人。”
趙林夕猛地轉過頭,兩個人視線相交,眼看着都是對方放大的一張臉。
“我再提醒你一次,要是去找他,可能下一秒,他就會拿出你打算買通安娜替你頂罪的證據。”
“你這太危言聳聽了吧?他就算在新鎮隻手遮天,他的手也不至於伸到這麼遠吧?”
“他最護短了,安娜確實犯了法 ,但是能在犯法後被他花重金保出來的人,在他心裡的位置絕對不容小覷,一定不能動。”
“嘁。她要是真這麼重要,爲什麼還要認罪?”
“他從來不做賠錢的買賣,他做的所有事都一定有能帶來利益的理由。”
“這麼和你說吧,他現在肯定把安娜看的很緊,你一旦靠近她們,一定會被整的很慘,相似的事情可不是沒發生過。”
看着白頭警長複雜沉鬱的臉色,趙林夕沒再說話,大家對於新鎮那位老大的平價似乎都很一致,那是一位絕對不能惹得人物。
趙林夕眼波流轉,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依你看,安娜會是什麼角色?”
“呃,我怎麼知道呢,肯定是他手底下的人,又或者沾親帶故?總歸很重要,不,非常重要,這些年也沒見他保過幾個人。”
也是了,安娜的重要程度直接關乎到她對於薩姆案件的調查方向,沃倫附身的老頭說的沒錯,這個機會只有抓住了,她才能離開自己當前這條錯誤的路,走上正途。
“我真的需要見安娜,或者和她通話,你還有什麼辦法能幫我嗎?”趙林夕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眼神,望着他。
白頭警長打了個冷戰,鬆開了抓着趙林夕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哎,我真的沒辦法了,你如果一定要聯繫她,可能只能等到開庭吧。”
趙林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警局的,整個人渾渾噩噩夢遊般,倒也回到了酒店自己的房間中。
最初在新鎮見到那個老人時,儘管也得知他與良善無關,但由他找到維羅妮卡時,她覺得這個人還是有一鎮之主的魄力的,他並未經常使用自己權力的便宜去包庇他的人,但是,安娜的事情,讓她意識到,也許他並不是公正嚴明的人,而是還未觸及到他的最大利益,不值得他去用心處理。
此行最艱難的任務原來在這裡等着她呢,可惜她現在根本沒有任何辦法找到安娜,更準確地說是她不敢去找。
安娜以及新鎮那個領頭人,他們的能耐到底有多大,竟然連能將那個神通廣大的網站屏蔽掉,如果他們有心藏身,就憑她這兩下子,怎麼可能找得到?
雖說安娜已認罪伏法,但這個案子還是要耽擱一段時間,不管她和洛克是否情有可原,事實都是傷害了別人,怎麼也要去法庭走一遭,她只能無時無刻不在期盼着案子快些了結。
“怎麼樣了?”
“先等等看吧。你肯定不會有事的,就算有事,也是那個洛克。”
“你能不能給我個開庭的大致時間?我真的很着急。”
趙林夕的手緊握不停,竭力壓制着心內的焦躁感,恨不得立刻就上法庭。
“不好意思了,這個我真打聽不到。”
律師離開前,趙林夕都一副即將爆發的狀態,直到酒店房間只剩下她一人,她才大吼出聲,盡情發泄着心內的憋悶。
直到開庭前,趙林夕都一直過着乏味至極的日子,被保釋後,她只能在所住酒店周圍3裡地內的範圍活動,最遠也不過是到酒店樓下最近的一條街裡逛一逛,可惜大多數時候,她並沒有什麼心情,畢竟除了那個每次都板着臉只愛談工作的律師外,她只能孤獨一人。
開庭的日子比她想象中到來的時日要早一些,開庭的前一天,她才收到通知,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纔多少對未來的境況多了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