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林夕的拳頭再次握緊,藏好烏利亞對於警方來說不是難事,想必盧克不會拒絕的。只要完成這個要求,就能知道維羅妮卡的下落,她不禁心內澎湃起來。
餐盤裡的食物早已涼透,油脂凝固在一起,這頓飯趙林夕一口沒動過。
她跟着沃倫身邊那位中年男人走進一間屋子,與“巴瑞格拉”充滿古典藝術氣息的裝修風格不同,這間屋子明顯在走質樸路線。
中年男人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姿勢,他的動作很是謙恭,但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在這間稍顯陰暗的屋子裡,從她身上散發的氣場令她更覺周遭陰暗。
“請坐。”
趙林夕坐在椅子上,與剛剛吃飯的包廂相比,這間屋子小了一多半,尤其在黯淡的光線影響下,她產生一種錯覺,自己就像被捉進審訊室的犯人,即將等來未知內容的審問。
面前是一張半米長的小紅木桌子,只有一隻筆孤零零地躺在桌邊。
此時,由坐姿帶來的視線所到之處,最能引起她興趣的便是牆壁上的小窗,剛剛進來時,她便注意到了那隻窗子,因爲它的位置遠高於人。
見現在還不是解決正事之時,他繞過了桌子,來到牆壁跟前,只能仰起頭看着距離自己半米高的窗子。
她試着伸手去碰窗子邊緣,就在即將觸碰到時,一道響亮的聲音阻止了她的動作。
“住手。”
趙林夕的手猛然停住,回過頭看着櫃子旁的人。
“怎麼了?”
“那不是你該碰的地方。”
趙林夕皺起眉頭,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放下手,這裡畢竟是人家的地盤。
“別忘了你是來做什麼的,有些地方不能動。”
像是被批評了一頓,趙林夕訕訕地坐回椅子。
“我還要等多久?”
“三分鐘。”
說完,他便離開了房間。
趙林夕百無聊賴地坐在椅子上,一會把玩桌面那支筆,一會又擡頭看看對面牆壁上奇怪的窗子,從坐着的視角,她只能看見窗戶玻璃外的一半風景。
她之所以願意在這裡繼續浪費時間,一切都源於沃倫給予的承諾。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在重利商人的面前就吃過不少虧,如鮑勃次次在交易裡小坑她,又如之前雜貨店那個瘋老闆給她帶來的傷痛,其實在她的眼裡,商人早就失去了可信度。
但她還想要賭一把,她不相信一位在坎坷人生中摸爬滾打數十載的垂暮老人,還能有那麼多心思去騙她?若是不願意告知維羅妮卡的下落,他又怎麼會要求她過來簽下保證合約?更何況她現在只能走沃倫這一條路。
“這是漢森,我的管家,以後我們的事情都由他出面,由他代替我全權處理。”
“他能完全代表您的意思?”
“是的,我無條件信任他。”
這是趙林夕離開餐桌前與沃倫最後的一段對話。
想必此後都是這名叫做“漢森”的中年男人出現吧,也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沃倫。
一分鐘後,漢森手裡拎着一隻長條形狀的黑色大包走進來。
趙林夕撇着頭,從他進門的第一時間,視線便一直跟隨他的行動路線。他將布包打開,從裡面取出了三腳架,又從櫃子裡拿出一隻攝影機。
“這是做什麼?”
“錄像。”
“不至於吧?簽了合同都不夠嗎?”
“一切都必須按照沃倫先生的要求來做。”
“他有這麼謹慎小心嗎?”
“最近幾個月是的,他希望凡事都能做到雙重保證。”
鑑於沃倫經歷那些曲折的故事後,早已產生了陰影,對人已不再信任,她只能盡力去理解如此小心的用意。
“恕我冒昧的問一句。”
“沃倫到底有多少私生子?”
“尚不確定。”
簡短的回答卻令趙林夕不禁咂舌,看樣子數量真的不少,民間還不知道有多少被遺落下的,不然也不會到不確定數量的地步,這種有錢人不都應該將私生子們牢牢地把控在手心裡嗎?爲什麼在沃倫的眼裡,這些後代大多不重要?
“目前確定的有多少?”
“四個。”
快速在心內羅列起人名,目前她能從新聞與八卦裡能找到的私生子數量只有三個,還有一個是誰?她直覺這個人會非常重要。
“能告訴我都是誰嗎?”
“不能。”
“沃倫不讓你說嗎?那你爲什麼還告訴我有幾個?”
“不,是我的意思,他現在不在意這些往事,他只想守住當下的人。”
“烏利亞?”
“是的。”
“那維羅妮卡呢?”
漢森不再說話,只是按下了攝影機的按鈕,小小的屏幕裡立馬映出滿臉鬍子的的趙林夕,她正眼神灼灼、充滿希冀的望着攝影機上空的方位。
攝影機背後的漢森擡眼看了趙林夕一眼。
“好了,可以開始了。”
他又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三個文件夾,放在了桌面上。
趙林夕大致翻了一遍,三個文件夾內容相同,很符合普通商業合同的格式,只是內容卻很奇怪。
“這是什麼時候做好的合同?”
“一個月前。”
“什麼?他能未卜先知嗎?”
“你可以這麼說。”
趙林夕滿臉都寫着驚異與不解,她本以爲是沃倫這邊行事效率極高,餐桌上他們還正討價還價時,漢森便已開始製作這份合同。
剛打開合同時,她還在心內敬佩漢森的高效執行力,可現在看來,應該被稱讚的還是沃倫,怪不得人生起伏鉅變的沃倫能一直與惡劣環境相抗衡,因爲他能居安思危地將未來一切都提前預料到。
不愧是縱橫商場的老傢伙,他也確實有資格成爲人人無法企及的商業家。
合同內容與餐桌上二人的談判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最後那兩點令趙林夕猶豫不決,因爲遠遠偏離了她能接受的程度,也令她十分不解:
(6)絕不允許烏利亞·加西亞死於非命,若是發生此事,國家要爲他降下半旗。
(7)沃倫·加西亞逝世後,財產捐出一半於公益事業,另一半由烏利亞·加西亞繼承,由漢森·彌勒協助打理。烏利亞·加西亞逝世後,財產全部由漢森·彌勒繼承。
“搞什麼?第六條和我有什麼關係?爲什麼出現在我的合同裡?”
“沃倫先生自有他的用意。”
“這應該由你和沃倫籤吧?再說了,降半旗這種事情,別說我了,就算警方也無權去做。”
“你只管簽下,能否實現另說。”
“這麼隨意嗎?那還籤這個合同做什麼?”
漢森又不說話了,面容更加冷峻,像是被趙林夕的質問觸及了某一根敏感的神經。
見他不願回答,趙林夕只好質問最後一次:“還有第三條,‘不允許烏利亞被任何陌生人靠近。’這樣的話警方還怎麼派人保護他?”
“我們會自己派人,只是外圍需要警方的協助,並且需要他們幫忙隱藏行蹤。”
沃倫這麼有錢,要想藏個人應該不是難事,爲什麼一定要警方幫忙?這份合同裡的很多內容都令她覺得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常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放下心簽上名字。
提着筆在簽名欄處猶豫了一會,趙林夕還是放下了筆。
“對不起,我暫時不能籤這個合同,裡面內容太莫名其妙了,你們不會有什麼陰謀吧?”
“不,我們沒有陰謀。”
“那就把那些不該出現的內容去掉,我纔可以籤,並且這個合同不該由我籤纔對。”
趙林夕話音停頓,看了一眼漢森,兩個人視線相交,彼此皆是冷漠。
“我不能替盧克和警局做主,即便我簽了,合約也不會生效的。”
說完,她便打算離去,剛剛站起身,便被漢森伸出的手拽住了衣角。
“還有什麼事嗎?”趙林夕毫不留情地將衣角從對方的手裡掙脫,衣角處瞬間一片深皺,可見漢森用了多大的力氣。
“你會願意籤的,不籤的話,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漢森的眼神終於有了些許熱度,看在趙林夕眼裡,就像一團懨懨的小火苗正從他的瞳孔裡向外蔓延。
“爲什麼一定要讓我籤?你應該知道,不該由我籤的。”
“因爲你是薩姆,只有你是造成一切事件的***。”
趙林夕輕輕搖晃了一下頭,遮眼的碎髮快速掃過鼻樑處,不僅眉頭緊皺,就連鼻樑處也被她皺出了兩道橫紋。
“我?你搞錯了吧?是維羅妮卡,她纔是***。”
“不,你是錯的。”
一直保持高冷的漢森突然呵呵笑了起來,陰森的笑聲迴盪在屋子裡,趙林夕感覺後背一陣涼意。
她不怕找線索的路上有失敗,但她最怕自己的路線徹底偏離,她可不希望這麼多時日的折磨卻一直在毫無意義的道路上前進。
“你到底什麼意思?”
漢森的笑還未停止,但從趙林夕站着的方位看過去,只能看見漢森高揚的嘴角和微微聳動的下巴,她不知道是否應該重新坐回去,仔細看看漢森的眼神與表情,他到底在笑什麼?
“你知道什麼?你和沃倫到底都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