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員們剛剛踏入一樓,黑皮就從辦公室後窗跌出,在混亂的警報聲下,破窗聲和身體落地聲顯得異常微弱。
在這之前,屋內的電腦又發生了幾次小型爆炸,從天花板管道向下潑灑的水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
消防員們穿着防護服,衝了進來,踏入地板的“小河”中,“呲呲呲”,他們舉着滅火器,對着半個屋子的火舌噴過去。
電腦盡數銷燬,桌子大部分成爲溼漉漉的黑炭,除了一直浸在水中的那部分,天花板上噴淋水管的水流開始逐漸減弱。
火熄滅了,人沒了。一晚的努力全部泡湯,還損失了兩名警員寶貴的生命,盧克不顧胳膊的傷口,另一隻胳膊在牆上砸了好幾下,一旁的同事趕忙抱住他的腰,阻止他的自殘行爲。
這時,牆壁上的通話器傳出聲音:“他從窗戶跑出去了,他跑了。”
“快去後樓看看,一定要攔住他。”盧克大聲的嘶吼。
三名警員疾步衝下樓,盧克飛奔進技術部。
在辦公室門前,他停住了步子,他看見消防員進進出出,四處抽拔電線。從門口可以看見屋內的一片狼藉。
濃煙只消失一半,屋內具體景象還不甚清晰。
他不由自主的擡起袖子捂住口鼻,咳嗽兩聲,走了進去。
最開始頭部中槍的警員早已死去,半個身子都被燒成焦炭般,他還維持着坐着的動作,上身彎曲,脖子垂下九十度,彷彿桌子還在他頭下抵着。
紅髮警員泡在水中,身體周圍一大片淡紅色的氤氳,在水流的沖刷下,腹部兩個血窟窿流出的大量鮮血洇染了他半身衣衫,脣邊的血已經被沖刷乾淨,面容一片灰敗慘淡。
他的雙手和臉頰邊側,不少皮膚都呈現了淡綠色的金屬瘢痕。
盧克走到他的身邊,手覆在他毫無神采的眼睛上,他可以睡了,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了。
又站起身走到那扇破碎窗戶前,窗戶把手上拴着一條皮帶,皮帶下還掛着長長一根槍繩,就像電話線一樣垂在窗外,隨風晃悠着。
這個兩米長左右的拼接繩子,爲黑皮提供了很大的緩衝作用。
盧克將頭伸出窗外,後樓區只在車庫後門處有兩盞燈掛在牆邊,燈光微弱,不能將整個樓後院子照明。
他只能從這微弱的光線下依稀看見地面的草地有兩個坑,因爲那兩個坑附近的花草被壓倒了幾片。
這個傢伙真是夠命大的,這都沒把他摔死。
盧克走至那張尚算完好的辦公桌前,上面落滿黑灰,文件紙張全部溼乎乎的粘在一起,字跡全部洇溼看不出原樣。桌子下一大灘血跡,已經被水衝散了不少。
“盧克,他跑了,不知道哪去了,我們只在樓下找到一部手機。”
盧克留下兩個人處理現場,便趕到樓後。
趙林夕這邊進展飛速,只是發生了一個小插曲,老傑克從後臺服務器中調取第二個神秘賬號時,那賬號開始顯示異常,並導致了老傑克的電腦中毒癱瘓。
他興奮地對趙林夕喊:“他以爲這麼點小手段就能攔住我?這可是我十年前玩剩下的。”喊完還不忘哈哈大笑兩聲。
他就像重拾了兒時最喜愛的玩具,那十萬塊錢也不能帶給她如此大的樂趣。
趙林夕早就從餐桌搬了把椅子過來,一直坐在老傑克身側。當她看見屏幕突然出現一大堆亂碼時,便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將手按在了老傑克的肩上。
“別擔心,我對付的了,這都是小把戲。”
這不過是那個神秘賬號自己加上的一點小阻礙,擋擋一般的黑客還可以。
可正巧老傑克年輕氣盛之時與一名業內大人物賭拼過,那時他就是用了類似的代碼,卻被那位前輩輕易破解,他也因此學到了這一破解招數。
趙林夕緊張的手終於放了下來,他可是很害怕老傑克失敗的。這一晚上,如此的難捱,她只想快點得到想要的線索。
她必須搞清楚諾諾的秘密。
東區醫院內,Lee正在從昏迷轉爲昏睡,這麼多天沒有進食也沒有活動過,全靠輸液藥水維持着生機。
他手指動彈的那幾下,爲所有人帶去了希望。
盧克的電話早被水泡壞,現在,他也沒心思去理會手機的事情,裡裡外外的事情全需要他來打點。
醫院的電話便打到了安東尼的手機上。
他當時正在車裡,抱着胳膊,縮在棉襖裡呼呼大睡。
Lee的家除了他們這幾個警察,再也沒人踏入過,殺手似乎也認爲最有價值的東西肯定都在Lee的身邊,比如他的手機。
於是這棟樓反而是這起案件中最安全的地方,也是工作內容最輕鬆的地方。
安東尼接通了電話,聽到電話內傳來的消息,他瞬間從睡眼朦朧變爲神采奕奕,對着司機位上同樣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同事笑了起來。
“哈哈哈,Lee快要醒過來了,就在這兩天了。案子終於有着落了。”
警局大樓,樓後的草坪上好幾片血跡,稀稀拉拉,一路延伸到地下車庫入口。
草坪上掉落的手機不是Lee的手機,而是黑皮自己的手機,也是他從東區醫院裡打劫的,從那名警員身上搜刮來的手機。
裡面的手機卡正是他今晚來到警局與線人接頭前新買的。
他如願以償搶走了Lee的手機,幫助那幕後操縱者阻止警方得到重要證物,可他用來聯絡的手機卻交換給了警方。
一部他們認爲重要的手機而已,卻換掉兩條人命,以及黑皮自己嚴重受傷的肩胛骨。
他可能很快要回到“鬼樓”去和小辮子做伴了,小辮子斷了腿,他殘了胳膊,真是難兄難弟。
有警員已經沿着血跡將沿路搜查了一遍,待發現黑皮唯一的出路就是那車庫時,便立馬有人守在了出口處。
一名警員牽着一隻威風凜凜的德牧警犬,它嗅了幾下血跡便帶着幾個警員飛奔到漆黑的車庫後門處,那扇門正緊閉着。
盧克則來到監控室,那名值班人員多少有些心虛,就怕被責難。
盧克調取了十分鐘之前的監控。
只能從樓後唯一的攝像頭看到當時的情景:皮帶一端系在窗框上,黑皮手裡拎着皮帶踹開玻璃,掛在樓外牆上。隨後,他身體下滑近兩米,但他依舊牢牢墜在牆邊,想必就是那高彈力高承受力的槍繩幫助了他。
兩根槍繩,也是他曾經從東區醫院警察的身上打劫來的,這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靠着這段拼接繩子,他下滑了近五米的距離,而後他踩在一樓窗戶上端。藉此力,他又滑到了稍遠一點的一根外水管上,就那麼靠着一隻胳膊和兩條腿的力量,一點點挪下水管,離地兩米高的時候跳了下去。
他栽倒在地,很快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衝向地下車庫的矮小後門。
此時,監控有些遠,不能看清他是怎麼打開車庫後門,但是能看出他並不是使用暴力打開的。
“他是怎麼打開那道門的?”
“看不清。”
“門上怎麼沒有攝像頭。”
“那裡一直沒有,進了車庫纔會有。”
這個監控值班員總算有點用處,他對警局內的監控分佈點倒是清楚的很。
調出車庫內的監控,只能看見黑皮沿牆壁潛行,一直到一處死角,隨後便看不到他的身影。
而後一輛車從車庫死角處急速行駛,沿途還擦撞了幾輛停靠的汽車,也不知道是哪些同事的車遭了殃。
監控畫面被放大,車牌號映入眼簾。
這輛車毫不意外就是警局內部人員的,能在三分鐘內將一輛現代的汽車打開只能靠鑰匙。
盧克不相信有如此多的巧合,正巧他能輕鬆打開車庫後門,正巧他能撿到一輛車庫內汽車的鑰匙,而正巧那輛車還停在監控死角處,這一切都太過巧合。
只能有一種原因造成這一切巧合,那就是預謀,這一切早就預謀好了。
中午纔在醫院決定要來警局搶東西,他不信這個殺手有如此厲害的手段,可以快速的將這一切都計劃好。
他認爲警局裡出了奸細。
“查一下登記處,確定這輛車車主的身份。”
盧克來到地下車庫,按照監控顯示的黑皮行動路線,他確實找到了牆邊一路留下的血跡,甚至牆壁上還蹭到了不少。
牽着警犬的警員從車庫外的馬路上返回。
“只能順着馬路找一段,之後就找不到了,很可能坐車離開了。”
“他進了車庫就找到了車,自己開車離開的。”
四樓衛生間內,矮個子線人依舊不敢出去,他可不敢輕易現身,他必須以被人發現暈倒在廁所裡的方式出現,現在,他可是很危險的,搞不好就會成爲第一嫌疑人。
他有些慶幸,他故意開了一輛即將報廢的車,否則就這麼在監控下明晃晃的成爲嫌疑車輛,車以後可就再也要不回來了。
儘管他靠出賣警局內部消息賺了大把鈔票,可他依舊吝嗇的很,他不允許自己隨意浪費掉一輛好車。
他現在只能維持一開始醒來的樣子,跪倒在地,雙手趴在馬桶上。
沒人發現他,就決不會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