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出現了下崗這個詞以後,許多企業改制了,也有許多企業倒閉了,連H市曾經的老字號企業S廠也未能跟上時代潮流的腳步。在這個時代,跟不上,就只有被拋下,所以曾經輝煌一時,曾經是幾千人的國營大廠的S廠,一樣宣告破產倒閉了。
倒閉廠子的工人只能跟隨着宣佈全部下崗,葉子明的父親就是其中一員。
不過與那些年輕的工人相比,葉父還是比較幸運的,因爲他已經接近退休年齡,工廠在倒閉的同時也爲這些爲廠拼搏奮鬥了一輩子的老工人們做出了儘可能合理的安排,爲他們交納了數年的社會保險,使這些老工人們晚年也可以衣食無憂了。
S廠曾經是H市裡數一數二的大廠子,佔地數平方公里,廠內綠樹成蔭,道路平整,所有的車間都零散的分佈在樹林之中,葉父曾經告訴過葉子明,這是因爲S廠的前身本是軍工廠,這樣的建築設計是爲了保密。不管當初這樣的設計是爲了什麼吧,總之S廠的綠化可以說是不遜色於各大公園。只是那些原本是工人們休息時納涼的樹陰下,或是曾經在上下班時人潮擁擠的道路上,都不再有往日的繁華,春天只見鳥兒飛過,秋天惟有落葉一片。偌大的工廠變得冷清起來,只有葉父等一些老工人,有時候還會相偕一同去廠子裡看一看。
就是這樣一個寂靜得如同死地一般的地方,卻忽然被一陣警車鳴笛的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寧靜。
葉子明與同事從警車上下來,看到出事地點早已圍滿了人,父親與幾個老同事正在人羣中間等候着警察的到來。葉子明皺了皺眉,似乎人總是這樣,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都躲得遠遠的,可是有了熱鬧卻一個個的爭先恐後,惟恐自己少看到一眼。
“與案件無關的人統統讓開!如果破壞了現場要你們負責!”同事小張嚴厲的衝着四周喊了一嗓子,果然圍觀的人羣頓時作鳥獸散,卻又不忍心徹底離開,都躲得遠遠的向這邊張望。
“怎麼你也在這?”幾個老工人之間竟然還站了一個年輕人,看樣子大概30左右歲,尖嘴猴腮、黑黑瘦瘦的,葉子明一看見他先是一愣,然後脫口問了一句。
“子明,好久沒見了。”這個人一臉訕笑的跟葉子明打個招呼,“是廠子安排我在這看看門啥的”。
葉子明對他顯然沒什麼好印象,只是面無表情的對他點了點頭。
這個人叫劉林,雖然他比葉子明大着幾歲,卻是葉子明小學時候的同班同學。學習不好到從一年級就開始留級,一直留到歲數實在超齡了,纔不得不跟着比他小好幾歲的一班同學一直讀了下去。劉林的父親也是廠裡的老工人,死於一次工作中的意外,爲了照顧他們孤兒寡母,廠裡破格給他安排了個工作。說起來他也不是什麼太壞的人,可是手腳不大老實,生活作風也不怎麼樣,所以葉子明看到他就煩。
“……這邊野菜多,所以我們走着走着就到前面那片樹林了……”
“然後我們就聞到一陣很臭的味道,找來找去的竟然找到這個鬼屋前面來……”幾個老人家正你一言我一語的對記錄人員講述着發現屍體的經過。
“鬼屋?這裡不也是廠裡的車間嗎?”負責記錄的小方插嘴問了一句。
“……”幾個老人忽然都不說話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臉上流露出一種極不自然的神情。
葉子明與其他幾個同事檢查現場。
這間廠房坐落在廠子比較偏僻的地方,前後雜草叢生,看起來不像是廠子破產以後纔沒人打理而產生的,似乎更像已經荒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房子。窗戶和門早不知被什麼人拆走了,前後樹木也茂密得將所有窗口統統擋住,即使是在白天,空房子裡看起來黑漆漆、陰森森,一陣風吹過,發出一種近似女人哭泣的“嗚……嗚……”聲。
空房子的門前有口廢棄的井,大概是當年走水暖管道使用的,井蓋也早已不見蹤影,葉父等人正是在這口井的井底發現的屍體。
屍體已經從井裡吊了上來,散發着一陣陣讓人作嘔的惡臭,吸引了無數的蒼蠅在附近飛舞着。葉子明等人捂着鼻子,簡單的對屍體進行了一下檢查。屍體已經開始腐爛,從外部特徵觀察,除了死者的性別爲女性,身高大約160公分左右外,其他的都不太好判斷,看來只能回到局裡,讓法醫做驗屍後才能得出確切的結論了。
葉子明安撫了下父親和幾個伯伯,與同事一起離開了現場。
途中,小方突然問了起來:“葉哥,剛剛伯父他們說到這個案發的空房子,都稱它爲鬼屋,可是卻不肯說出來其中的原因。你是在這長大的,你知道爲什麼嗎?”
葉子明點上了一根菸,挑眉問了一句,“這個跟案子沒什麼關係吧?”
“好奇不可以嗎?”小方不依不饒地追問,“難道你這個堂堂的人民警察也相信這些鬼怪之類的無稽之談嗎?”
“撲哧——”一邊的小張笑了出來,“方枚枚,真有你的啊,爲了聽故事連激將法都用出來了。”
“其實事情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大人們談論過一些。”葉子明揉了揉額頭,“大概二十年前,有個女人被廠裡的一個地痞在那個車間強姦了,事後女人不敢報警又想不開,就在那個車間上吊自殺了。她的丈夫報了警,但是從法律上來說,她是自殺身亡的,說強姦也沒有確實的證據,最後只好不了了之。女人的丈夫並不甘心,在一天夜裡把這個地痞找到車間裡打暈,然後用車牀活活把他碾成了碎末,血和**流了一地,男人也在那裡自殺了。從那以後,很多值夜班的人都說聽見女人哭泣、男人慘叫的或者機牀碾着什麼東西的聲音,還有的說看到這幾個人的身影出現在車間裡。不過這些都是傳聞而已,久而久之越傳越離奇,廠領導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廢棄了這個車間。”
方枚枚聽得一陣陣的乾嘔,“太殘忍了,竟然用車牀將人活活碾成了碎末。”
“那後來那個地痞的家人和女人的孩子到哪裡去了呢?”
“不知道,”葉子明掐滅了香菸,“聽說事發後地痞的老婆就帶着孩子偷偷溜走了,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兒子也被別的親戚收養帶走了。”
一段塵封的悲慘往事被講述了出來,車內一陣的沉默……
驗屍報告終於出來了,死者年紀大約24歲,死前有過性行爲,死因則是被重物擊頭而死。兇手的手法很殘忍,打死人後繼續用重物砸了死者頭部很久,案發現場應該就是那個廢棄的車間內,在車間的一個角落處發現了一片死者的血跡和一塊帶有血跡的石頭。
作爲廠子裡唯一的看守人,劉林被帶到局裡進行了問話。其實說是看守,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那麼大的廠子,一個人怎麼可能看得過來。
劉林的態度有些不自然,但是他卻死咬住自己從來沒見過死者,也不知道這個人怎麼進來廠子的。廠子的圍牆已經四處破損了,哪裡都能進得去人,案發現場又是早已經廢棄的空房子,劉林說他不知道死者是如何進去的也是極有可能的。
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劉林回去了。
那麼,這到底是姦殺?情殺?還是仇殺?沒有任何可以證明死者身份的東西,兇手也沒有留下任何線索,警方似乎陷入了一團迷霧當中。
晚上十點一刻,葉子明在局裡通過電腦聯網查看着失蹤人口的資料。
“嗡——”腰間一陣的振動把葉子明嚇了一跳。
“喂——子明——”手機另一邊傳來女朋友韓曉溫柔的聲音,“還在局裡呢?”
“是啊,怎麼這麼晚給我打電話呢?”
“想你了,不可以嗎?”韓曉調皮的回了他一句。
“子明——我……”
“怎麼了?今天說話吞吞吐吐的呢。”葉子明馬上感覺到韓曉給他打電話似乎還有別的事情。
“有點事想拜託你——”
“什麼時候學得跟我還這麼客氣了,什麼事直接說。只要不違反原則……”
“當然不違反——”韓曉連忙說,“是這樣的,我同學的室友出去兩個禮拜沒回來了,她想讓你幫忙查一查。”
“哪個同學?”葉子明有點不太好的預感,“失蹤人口直接報警就可以,幹嗎還找我幫忙查?”
“就是——就是……”韓曉又吞吐了一會,“就是安靜了。”
我就知道!葉子明心裡想到。
“曉曉,我不是早告訴你少跟這個人來往?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她的室友能是什麼好東西,誰知道去哪裡賺外快去了,還用查?!”
安靜是韓曉的大學同學,爲人卻與韓曉大不相同。韓曉雖然獨身一人在H市生活,卻非常自立和自愛。安靜則不同,她的人生目標除了錢還是錢,幾次傍大款不成,最後乾脆去做了什麼公關,暗地就是三陪小姐。
“子明!”韓曉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安靜纔沒辦法報警。但是她說她這個室友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多少錢,也沒有帶換洗衣服之類,不應該一去這麼多天不回來。而且你是個警察,你的責任就是保護市民的安全,難道你還要挑選市民的職業纔來決定保護與否嗎?”
“……”一番話將葉子明說得啞口無言,“對不起,曉曉,我最近查案子查的實在太累了,脾氣不太好,安靜的事我後天找你一起去問問,好嗎?”
葉子明第N次來到S廠的案發現場,只是這次他是一個人來的。雖然他知道這裡已經被徹徹底底的搜查過了,自己很難再發現什麼線索,但是他還是再次踏進了這片被人們遺忘多年的樹林。
天有些陰,不過下午2點鐘的光景,天色已經昏暗的彷彿是晚上5、6點鐘一樣。一陣陣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整個空間安靜得讓人有點窒息。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有植物腐爛的味道,也有屍體腐爛的味道,甚至還有血腥的味道,幾種味道混淆在一起,讓人無法抑制的產生嘔吐的感覺。
“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回憶往事恍如夢……”一陣女人輕柔的歌聲飄了過來,聲音竟然是從空房子飄出來的!
“誰!”葉子明大喝了一聲衝了過去。
就在他到達空房子跟前的時候,歌聲忽然停止了,他似乎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一閃而過。可是他衝進房子卻什麼都沒有發現。一切似乎都跟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區別,地上的血跡早已經乾涸,卻發出陣陣腥臭的味道,引來了附近無數的蒼蠅爲之轉動。
“……從那以後那個女人的身影常常會在午夜的時候出現在空房子裡……”老人們間流傳的話在葉子明耳邊響起,讓他突如其來的打了個冷戰。
不可能,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自己是個警察,更不應該相信這些鬼怪的傳說。如果說自己看到閃過的人影是幻覺,歌聲卻絕對是真實的,那麼剛剛唱歌的女人哪裡去了呢?
葉子明又在空房子裡轉了幾圈,仔細了檢查了所有地方,可是除了蒼蠅、血跡及灰塵外,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