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後,尹流袖依依不捨地送走了沈以鈺,便回了房。
尹流袖託着下巴,又想到了沈以鈺,不由莞爾一笑。
她是尹左相的嫡女,尹相愛妻,且尹相夫人是跟着尹相吃過不少苦,幫着尹相拉攏着各官家夫人們,因此他縱然無子也不願納妾,而沈以鈺是右相。
不過二十來歲的沈以鈺憑着自己的本事一路走到最後,在殿試中即興作出《竹》一詩得到皇上的欣賞,又對當時朝廷中一時無法解決的問題提出了精妙的方法。
其才華讓當今聖上讚不絕口,從而令他頂替了原先告老還鄉的右相之位。
但畢竟太過年少,又有着不知深淺的才華就與尹相平起平坐,這自然引得尹相不滿。
尹相帶頭抵制此事,卻最終是以皇上震怒吐血只得作罷。
因皇上近來身體越發的衰弱,尹相自然不會再違逆聖言。
但本就不滿沈以鈺,又在一些朝事上與沈以鈺持有不同意見,於是經常與沈以鈺針鋒相對。
而尹相在朝多年,朝中幫襯者衆多,自是多數以勝利告終,然尹相下朝後細細一思索也覺得他的確別有一番見解。
這一來二去的,而沈以鈺待人又溫和有禮,雖同在相位但對尹相十分尊敬,讓尹相不由地漸漸心生好感,畢竟都是爲朝辦事,既然不是空有其表那年少又何妨。
時間久了,兩人便有了交情,私下來往也愈發密切,於是尹流袖和沈以鈺便也有了來往。
而尹相久了也便注意到了尹流袖對沈以鈺的小女兒神態,便和尹相夫人商議着。
沈以鈺父母雙亡,家世清白,爲人也不錯,才華出衆,女兒嫁與他也好,且沈以鈺也住於京城,離孃家也近,更重要的是女兒對他有意呀!
私下找沈以鈺談談心,得知沈以鈺對女兒也有意便十分愉快地捋着鬍子敲定了這件事,只是還不捨得女兒這麼早嫁出去,便沒有確定婚事。
對於和沈以鈺的婚事尹流袖自然是心悅的。
而她現也已及笄近一年,這婚確實也可以成了。
只是……她若成了親,嫁與沈哥哥,那小眉沒有她的庇佑在府中定會步步艱辛,而且小眉一定會孤單的。
而她又不能總是回孃家探,總會招人閒話的,就算沈哥哥不會在意,但她畢竟不願沈哥哥因爲她的事而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想到爹爹孃親對小眉的冷漠憎惡,尹流袖不由抿脣一嘆。
尹眉不是她的嫡親妹妹。
當年尹相夫人難產生下尹流袖,雖然母女平安,但也因此尹相夫人的身子落下了病根,往後難以再孕育子嗣。
偏偏尹流袖是女子之身,尹相雖然並不在意這些,可尹老夫人不贊同了。他們尹家還需要男子來傳宗接代呢!
可是不管是明壓暗打,尹相就是死活不肯納妾,無奈,老夫人只得放棄,然後將尹相喚來書房裡最後交代一些事便打算離去。
尹相一聽老夫人放棄了,眉頭一鬆如釋重負地來了,一邊感激母親的收手,一邊終於鬆了一口氣放鬆地喝了一口茶。
正打算勸說自個年紀大了的娘別再折騰顛簸地回老家了,他卻感覺全身火熱,口乾舌燥,暗道不好。
誰也沒料到老夫人竟然對自己的兒子下這種藥。
老夫人見狀滿意地拍拍手,房外走進一位女子,那女子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竊喜,讓他一陣厭惡。
他跌跌撞撞地想要出門,老夫人又豈能讓他如意,命令幾個侍衛將門鎖着,守在房外,不得放任何人進來,便拂袖而去。
後來,那女子被老夫人保護起來,也不知是女子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能說動老夫人冒險做出如此莽撞之事,總歸聽聞僅那一天的關係便是真的有了身孕。
尹相夫人早已從一臉悔恨的尹相處得知此事,知他不是有心,而也確實沒人能料到老夫人會下藥,只罰他睡了幾天那一天的書房,膈應了他幾天便也沒遷怒於他了。
他本想派人去打了那女人肚裡的孩子,卻被老夫人警告不准他動那孩子,若孩子沒有順利地生下來,別怪她心狠手辣對尹相夫人母女動手。
尹相素來是瞭解自個兒的母親的,知她動了真章,一時之間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派人去查那女子的身份。
卻發現了更爲重要的事情。
那女子原是尹相夫人身邊的陪嫁丫鬟玉歡,因陪嫁丫鬟也可以做通房丫鬟,而這丫鬟是尹相夫人父親的繼室遣予,她並不喜歡,也便沒把她留在身邊,而是打發下去做個普通丫鬟了。
順藤摸瓜地查下去,發現她與煎藥的丫鬟來往密切,緊接着竟查出是她往藥里加料致使尹相夫人難產傷了身子。
因爲她每次加的藥料很少且方式極爲隱秘,所以衆人都沒有察覺出什麼。
隨後命人又去打探那天的幾個侍衛,得知本來老夫人是打算放棄,哪知玉歡自薦出了那個主意說服老夫人,老夫人想了想便也死馬當活馬醫同意了。
看到這些消息時,尹相是火冒三丈,手指抓着羊皮紙因用力過度而泛着青白色,眼中盡是狠辣。立刻派人將那幾個吃裡扒外的侍衛處死。
再後來,玉歡生了,卻還是個女孩。
因着老夫人對此的重視,產房外戒備森嚴,而生產當天老夫人更是在旁看着,玉歡想找個男嬰以防萬一的頂包都沒辦法。
於是,當老夫人看到生出來的是個女嬰時,當即大怒拂袖離去。
而玉歡見生的是女孩老夫人震怒,當即就瘋了。
尹相擔心老夫人再有什麼做法,這次也確是被老夫人鬧急了,不惜以自身性命相逼頂撞。
老夫人氣極反笑地指着他罵道“孽子!孽子啊!今後再不會管你!”隨即暈闕過去。醒來後居至大明寺便一心向佛,再不踏出寺廟半步。
尹相令人秘密處決已經瘋了的玉歡,而那女嬰,尹相夫人不忍對一個孩子下手,但認爲她畢竟是尹府的血脈,尹相便讓人帶回府中放養從“黴”中取名諧音“眉”,雖不曾薄待她,但府中人亦都不待見她。
尹流袖自小喜歡同尹眉一起玩,後來大了些知曉了這些事卻也認爲固然是尹眉孃的錯但也不該讓無辜的尹眉來承擔,也未曾疏遠尹眉。
只是很顯而易見,尹相及尹相夫人並不是這麼想的,尹流袖能理解父母的芥蒂,因此並沒有過多強求,好在有尹流袖的庇佑,尹眉在吃穿上與尋常小姐的待遇並無不同。
但尹流袖卻無法管住所有下人們的嘴,不管在什麼時候,一些齷齪的閒言碎語也是於無形之中傷人至深。
要麼她與小眉一同出嫁!?尹流袖眼眸一亮。
待她和沈以鈺訂下婚約後,她就可以幫小眉挑選一個優秀的男子,這樣小眉也便不用在府中遭受衆人的排擠,也多一個人用心疼愛她了。
再次思慮諸多良久,她終是覺得這個主意是最爲放心的。
看了一眼窗外亮的通透的月,她舒心一笑,熄燈入睡。
——
深夜降臨,月亮也被黑雲籠罩得若隱若現地透出微弱的光,但有人還沒睡。
“魚兒就快可以收網了。”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不知是感慨還是嘆息,揉了揉太陽穴,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目光投向遠處。
一陣冷風吹來,男人輕微咳了兩聲。
“是的。”候在一旁的奴僕恭敬地迴應,“夜裡寒,請您就寢吧。”
男人看向這個身邊跟了自己很多年的老僕,沒有說話,又將目光投向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麼。
“希望能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