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忽冷忽熱 - 東方圖書-免費在線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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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忽冷忽熱

第24章 忽冷忽熱

我好像從噩夢裡驚醒,這纔看到眼前一隻黃白色的鸚鵡正站在桌子中間用嘴巴梳理羽毛,王美晨正睜着大眼睛看動物園大熊貓一樣盯着我看,而美惠子和純一郎笑得前仰後合,好像要從椅子上掉下去了。

這時候,那鸚鵡梳理完了羽毛,把頭擡起來盯着我看,呼啦着翅膀用嘶啞的嗓音叫喚道:

“你個二貨,你個二貨,你個二貨……”

好吧,我承認我是個二貨……

山口純一郎笑道:“子路君是不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了?”

“甭管想到什麼,都是想多了。”我笑道。

“當年我做網絡編輯的時候,聽到不少這樣的事情。很多作家寫小說寫入了神,常會在日常生活裡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想這也是所謂的職業病吧。比如有一個作家寫鬼故事,結果晚上睡覺的時候,老覺得牀底下有人在爬。還有一個女作家,一個人坐電梯的時候,就會想到自己看的寫的那些鬼故事,心臟‘砰砰砰’得跳個不停,老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山口美惠子笑道。

“我覺得一切都可以解釋,其實無所謂真正的‘病’。你之前都說了嘛,是‘寫入了神’纔會這樣,那‘入了神’自然可以‘見到鬼’,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是所謂的‘鬼神’嘍。所以我覺得作家這個職業和其他很多的職業一樣,都是可以通靈的,可以打通神人鬼三界,有一種連通三界的作用。以前讀大學的時候,聽到同學也碰到靈異事件,所以我覺得‘學生’這個職業也可以通靈。她們說在主教學樓裡上廁所,然後就看見從廁所隔間的木頭隔牆下面,伸過來一隻手。”王美晨笑道。

“照鏡子的時候,看到自己的背後,閃出一個人來。”美惠子接着說。

“一般鏡子小姐的眼睛和廁所先生的手上,都要滴着血。”純一郎也笑着說。

“嗯,日本的鬼故事也這樣?”王美晨轉過頭看着純一郎,笑道。

“日本的鬼和中國的鬼都是鬼嘛,說不定還有血緣關係。”一郎回道。

“還有可能你們日本的鬼都是中國的留學鬼。”王美晨笑道。

“我覺得這個中日兩國的關係蠻有趣。當年唐朝的時候中國強大,所以很多日本人到中國留學,清朝的時候日本強大,所以很多中國人就到日本留學。”我說道。

“嗯哪,這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意思。”王美晨笑道。

“江山輪流轉。”美惠子笑道。

“從前讀書的時候,看到阿里巴巴的員工喜歡倒立,所以也跟着學。後來覺得,這其實是一種智慧,當你倒着看世界的時候,壞就變成好,好也就變成壞了。”我笑道。

“對啊,你也可以等着,靜靜得看着,時間會讓一切改變。”惠子笑道。

“或者,你也可以走。大步離開,不停得走,空間的變幻也會讓事情發生逆轉。”一郎笑道。

“因爲世界是個球啊!”王美晨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也跟着大笑起來。

這時候,王美晨的兜裡“叮咚”一聲,一股光穿過她的口袋發射出來。我一個激靈,伸頭看去,見王美晨也好像被驚到了,低下頭,把手伸進了口袋。

等她把手從口袋裡拿出來,我看到原來是她的手機。她劃一下屏幕,看了一下笑道:“知道嗎,鄭州的大爺大媽發明了新的廣場舞,就是打架,還有歌詞,叫做‘扭腰扭到腳抽筋,小拳拳打你胸口’。”

大家一起大笑起來。

惠子笑道:“這,恐怕就是苦中作樂吧。”

“痛並快樂着。”王美晨又“沒事偷着樂”了。

一郎看看我,默不作聲,兩個人就一起笑起來。

美惠子拿杯子敲一下桌子,模仿中國說評書的的驚堂木,然後笑道:“各位看官,咱們書接上回,再表一表那御廚山家的故事。”

王美晨笑道:“你得先說‘忽冷忽熱’。”說的時候模仿單田芳的嗓音,真是惟妙惟肖。

一郎轉頭看王美晨,問道:“爲什麼要這麼說?”

王美晨撫摸他一頭秀髮,好像撫摸自家貓咪,語氣溫存得彷彿教導自家的小孩,笑着說:“孩子,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你這個外國友人且有的學呢。”

我哈哈大笑。

惠子笑道:“姐姐告訴你,這是中國一個很有名的評書藝人的經典開口詞。”

一郎把頭靠到惠子的肩膀上,甜滋滋得笑道:“還是姐姐好。”

惠子用手撫摸一郎的腦袋,甜甜得笑。

王美晨也哈哈大笑起來。

過一會兒,見姐弟倆還甜蜜着呢,我笑道:“兩位這是要秀恩愛到地老天荒哪?”

王美晨把頭湊上去笑道:“要不俺兩個迴避?”

一郎把頭收回來,撓撓腦袋羞澀得笑,美惠子笑道:“嗯,繼續講故事。”

我們都正襟危坐,惠子便繼續說道:“話說上回,明智光秀帶兵出征,路上越想越冤枉,於是勒住馬頭,命令部隊調轉方向,前去織田信長所在的本能寺,要去找他說個清楚。誰想織田信長見他大兵所指,卻認定他是要兵變——就是造反的意思啦,於是調集軍隊和明智光秀打了起來。結果織田信長被亂兵殺死,這就是日本歷史上著名的‘本能寺之變’。”

“一頓晚飯引發的血案。”王美晨呵呵得笑。

“如果我是織田信長,我也會覺得明智光秀要造反。”我笑道。

“在那種情況下,如果要保住性命,必須要先打贏。哪怕打贏之後再說。如果沒有戰爭上的勝利,即使說清楚了,明智光秀也很可能因爲之前受的冤枉,而取消掉織田信長的領導地位,殺掉他也有可能。”一郎分析道。

“嗯,有道理,不愧是正宗的日本人。”王美晨點頭笑道。

“這種時候,就是秦朝陳勝造反時候說的,‘聽話赴任是死,舉兵造反也是死’,甭管怎麼樣,結果都是不好的。也就是所謂的‘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不得不這麼做了。”我繼續說道。

“不得不愛……”王美晨哼起了潘瑋柏的歌《不得不愛》。

“事後諸葛亮,咋說都在行。”美惠子看着我們這頭頭是道的點評,笑道。

“那明智光秀後來怎樣?”王美晨問道。

“豐臣秀吉打着‘爲主公報仇’ ( ̄皿 ̄)的口號,起兵攻打明智光秀,不僅將他斬首,而且進一步繼承了織田信長的勢力,成爲日本新一代的攝關。”美惠子笑道。

“攝關是攝政和關白兩個官職的合稱,相當於中國古代的“攝政王”,代表天皇掌握日本的實權。”純一郎解釋道。

“這傢伙那天也去織田信長的夜宴了。”王美晨說道。

“所以,有人認爲,夜宴上的人肉,很可能是豐臣秀吉假借明智光秀的名義送去的。然後吃到一半讓織田信長到後廚發現這個可怕的事情,使他生氣而怪罪明智光秀,然後提議給織田信長讓他派明智光秀外出帶兵,再派人繼續在光秀耳邊絮叨,讓他回兵本能寺,在織田信長身邊安插的奸細就趁機說光秀造反,從而使得織田信長和光秀開戰,這時候信長身邊兵力不多,極可能兵敗,接着豐臣秀吉就可以藉口爲信長報仇而殺掉光秀,趁機取代信長,獲得日本的大權。”山口純一郎分析道。

“哇,套路好深。”王美晨咂咂嘴,睜大眼睛感嘆道。

“所以說官匪一家嘛,你以爲這些權貴人物哪個不是陰謀家?”我笑道。

“不是陰謀家,就是陽謀家。”王美晨笑道。

“算計呀,這想想都是算計呀,真是機關算盡。”王美晨搖搖頭,繼續感嘆。

“資本赤(啥)裸(也)裸(沒)得(穿)來到這個世界上,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裡都滴着血污。”美惠子笑道,“資本是這樣,你以爲權力不是麼?”

“這麼一想,忽然覺得無產階級挺好的。起碼很乾淨。”王美晨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得說。

“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一郎脫口而出。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我笑道。

“般若波羅蜜!”王美晨把手上揚,頭也上揚,作出要飛的樣子。

“哈哈,這個我看過,《大話西遊》!”美惠子指着王美晨,另一隻手捂着嘴巴笑道。

“其實佛教的東西很簡單啦,一句話,放棄幸福,自然就免了痛苦了。不花錢,自然用不着賺錢了。”王美晨笑道。

“一郎覺得佛教是一個很博大的東西,未必能夠一句話概括的,甚至‘佛教’這個詞也不能完全概括它所指的那個宗教。”一郎笑道,說得卻彷彿很謹慎,讓人感覺他對佛教還是滿尊重的。

佛教在日本具有很大的影響力,日本戰國時代,佛教本願寺派還成爲一家諸侯,參與各位大名(日本官職名,相當於中國的諸侯王。)的戰爭,獲得了天皇的承認。現代日本本願寺派依然很有影響力,日本很著名的幾所大學在內的很大一部分資源,都是本願寺控制的。所以,日本的僧人,有錢有權,而且有老婆,絕不是唐僧那樣的“貧僧”。

我想一郎的這種態度,就是因此而來的。

“咦,我們不是講御廚山家的故事嗎?這位大神怎麼樣了?”王美晨忽然想起什麼的樣子,問道。

美惠子笑道:“這位大神,當然是碼字去了呀!”

我大笑起來,王美晨萌萌得問:“碼字什麼意思?”

“對呀,第一次聽說,只聽過打字。”純一郎也完全不懂。

“碼字是現在作家們對寫作的調侃,‘碼’是‘搬運,堆砌’的意思,‘碼字’就是‘搬運文字,堆砌詞藻’。因爲現在網絡文學界很浮誇,往往要求作家的作品字數要很多,一部小說動輒幾十萬字幾百萬字甚至上千萬字。結果作家們不得不沒有思想沒有感情得堆砌文字,寫作變成了一件很低級的事情,本來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作家們,變成了搬磚砌牆的建築工——當然建築工也可以很高尚,只是現在的房市太浮躁。”我笑道。

“誰說作家就得高尚?寫作變成碼字,好像小孩子玩積木,不也很可愛嗎?”王美晨探着腦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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