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坐在梳妝鏡前, 還有些發愣。
如同做夢一般,她就要在這個時代嫁人了。
正發愣間,喜婆咋咋呼呼的進來了, 一看葉尋居然在發呆, 頓時大呼小叫起來:“哎呦, 姑娘啊, 這都什麼時辰了, 怎麼還愣着呢,趕緊的趕緊的,準備起來啊。”
說着, 喜婆對外面的人招呼着:“快進來,伺候姑娘梳妝, 趕緊的, 先把臉絞了。”說着, 指着一個小丫鬟道:“快去請夫人過來,先把臉給姑娘絞了。”
然後, 又指揮着小丫頭們打水的打水,梳頭的梳頭。見葉尋的精神似乎有些萎靡,忙安撫道:“女人的一輩子啊,就這麼一件大事兒,雖今日起的早了, 但是也一定要精神着點兒。”說着, 偷偷的往葉尋手裡塞了一個小荷包, 笑道:“論理, 今日是不能吃東西的, 不過也不能餓壞了身子,裡面有些松子糖, 姑娘餓了就偷偷的吃一些。”
葉尋接過了,笑道:“多謝您了。”
“您客氣啦。”喜婆扎着手,笑成了一朵花兒。
正在這時,葉夫人——葉尋名義上的母親進來了,她穿着色彩稍嫌豔麗的外套,打扮的也甚是隆重,笑道:“哎呀,快來讓我看看,真是好看,咱們今日吶,一定要好好爲難一番新郎官兒。”
一番話說的葉尋羞澀不已,葉夫人見她害羞,笑着挽起她的手道:“放心吧,定會有分寸的,不讓你心疼。”說着,撐不住自己也笑了,頓時一屋子人笑作一團。
正熱鬧間,一個小丫頭領着全福媳婦過來了,所謂的全福媳婦,就是父母兄弟夫君兒女俱全的,也是這葉府中一個頗爲體面的掌事媳婦,便被請了來給葉尋開面。
那媳婦進來,先見了禮,說過幾句吉祥話就動手了,再然後,上妝穿喜服等一系列活動便順利進行,就是那鳳冠太沉重了些,扯得葉尋頭皮疼,本想悄悄的挪動一下,沒想到那喜婆見了頓時大呼小叫,不許她挪動,葉尋無法,只好忍着了。
待打扮完畢,便只待吉時,葉夫人將伺候的人都暫時打發下去了,親熱的挽着葉尋的手道:“我原也沒個女兒,今日你既從這出嫁,以後葉家便是你的孃家了,若是程文華那小子有什麼不好,你只管過來告訴我,看我不收拾他。”她家與程家原是極相熟的,否則葉尋也不會從她家出嫁了。說着,褪下了手腕上的玉鐲戴在了葉尋的手上,拍她的手道:“知道你不缺這個,一番心意,拿着就是了。”
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好推辭,葉尋收了,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外面喜婆慌慌張張的進來了,“快,把蓋頭給新娘子蓋上,時辰到了,新郎官兒已經過來了。”葉夫人詫異道:“這麼早?”話一出口便知失言,幸而那喜婆子機敏,笑接道:“早好,早好,早生貴子。”一時間便圓了過去。
葉夫人自喜牀上起身,笑道,“那趕緊的準備起來,告訴姑嫂們,咱們都帶上傢伙事兒,待會兒啊打新郎去。”因還有的忙,遂向葉尋告辭,趕緊的去忙活了,新郎來的這般及時,想來對新娘子也是重視的,葉夫人心下熨帖,不能更滿意。
且說程文華這邊,自前一天晚上便有些睡不着覺,不過他素來強壯,因此雖輾轉失眠了一晚上卻也不大看得出來,今日不到時辰,他便早早的起牀,將喜服穿了脫脫了又穿,一時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這般傻樣子,看的父母皆是搖頭嘆氣,這個傻小子呦。
因着程文華派人催促,今日的儐相到的也是格外早,說來還有一樁趣事兒,本朝規矩,這儐相自來是要未婚的,可程文華已經是屬於晚婚的大齡青年了,因此竟一時間找不着合適的儐相,只好挨個問相熟的,有沒有未成婚的弟弟,要能捱打的,單是這個還不行,才學好的也要一個,程文華不通詩詞,這催妝詩之類的,是做不來的,說不得只好拜託這位儐相了。因此說來好笑,今日的儐相中,竟有一位十三歲的少年,就這,還是程文華死皮賴臉和外家借來的,無他,這小子才學極好,便是程文華,也想在婚禮上撐撐面子。
待得人都齊全了,自是受了一番好小子你也有今天之類的嘲笑,等着時辰到了,程文華趕緊的便去接親,幸而現今已經是早春,程文華爲了臭美並沒有穿厚的衣裳,因此雖有些冷,但還是熬得住。程文華從未騎過如此慢的馬,因要等着後面擡聘禮的隊伍,是以不敢快行,只好緊緊的握住馬繮,又怕趕不上時辰,怕葉尋等的急了,更有兩旁看熱鬧的百姓的目光加持,天氣雖涼,手心裡竟全是汗了。
一旁的燕興注意到程文華偷偷在喜服上擦了好幾回手,登時大呼有趣,向着後面的儐相使眼色,能來做儐相的,自來是關係不一般的,或是相熟人家的子弟,或是好友的兄弟,因此都是不陌生的,各位見了程文華這番樣子,都暗暗嘲笑,想着自己將來可萬不能這般,那真是大大的丟臉。
程文華雖激動,但後面的動靜還是知道的,回頭看各位儐相擠眉弄眼的看自己,不由莫名奇妙,想着今日是不是衣服出了什麼岔子,低頭巡視一番,見一切都好也就放了心,燕興見此,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路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終於是到了葉府,聽得新郎官兒來了,葉府門前圍觀的百姓登時簇擁着後褪了一些,給新郎空出地方,葉府的家下人早有人通知,等新郎還有段路程的時候,便緊緊的關上了門,只等新郎來叫。
葉家雖無女兒,兒子可是不少,大多都成了親,加上近親的族人親戚,是以姑嫂們還真是不少,本朝規矩,新娘家的門的不能開的,姑嫂們守着,非要等的新郎好話說盡,再許幾封大紅包不可,開了門後,便要由個能捱打的儐相一馬當先的衝在前面,無他,這些守門的姑嫂們手裡都是傢伙的,要衝着新郎和儐相們一通亂打,意在告訴新郎官兒,咱們孃家是有人的。
聽得新郎官兒的隊伍將至,各位媳婦兒們頓時熱鬧起來,雞毛撣子、擀麪杖、棒槌,拿什麼的都有,只等着新郎官兒到了,給個厲害的看看呢,葉家好些個兒子都是程老將軍的下屬,因此家風如何可想而知,是以,雖是女眷們,戰鬥力可着實不差,人也是多。
說來也好笑,因着打新郎要多少人這事兒,葉夫人還特特的去程府問過,因着人越多越方顯着新娘子有底氣,是以程文華這沒經過的,也沒問程夫人,直接回了句越多越好,這可叫葉夫人犯了難,說是打新郎,可哪兒有往死裡打的,不過是圖個熱鬧罷了,因此也就是親近的嫂嫂們,普通人家能有十二三個人也得頂天了,因程文華說越熱鬧越好,葉尋又沒有孃家人,葉夫人就做了主,將人數增至二十四人,取個吉利的意思,就這,除了人丁實在興旺的人家,是再也找不出來的了。
因此,程文華實在是無意之間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但這坑也並不是只挖給了自己,連帶着今日的儐相也一併的被他坑了,如燕興,便是程文華的發小燕過的弟弟,和程文華也是極熟的,此人原就是個紈絝,好熱鬧,對付女人尤其有法子的,更兼常惹得家裡父親生氣,從小到大,沒少捱打,最是能抗打不過,因此,程文華才讓他來做了這首儐,否則的話,此人油頭粉面,略嫌搶了新郎官兒的風頭,程文華還不想用他嘞。
閒話少敘,單說程文華領着這一衆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好不容易到了葉府門前,就見大門緊閉,一衆人都下了馬,後面的人留在原地,讓新郎和儐相們前去叫門,程文華當叫這第一下,可他是沒經過的,當下用力的拍門,大聲道:“開門。”
一聽這話,燕興就大大後悔,何以竟忘了提前教教他如何叫門了,早知道那些冊子就不給他了,給了也是白給,門都叫不開,洞什麼房啊!裡面的女人們聽了程文華這毫不客氣的叫門聲,登時起鬨不已,連孃家人都哄不會,還哄夫人呢,歇着吧。
聽到裡面的噓聲,燕興趕緊擠開程文華,貼着門笑道:“各位姐姐嫂嫂行行好,幫忙開個門,在下祝開門的那位,芳華永駐。”這般吉利的話一出,裡面的人登時覺得熨帖了,當下就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隔着門回道:“那不開門的,就不芳華永駐了?”
燕興是個慣熟的,當下貼着門,兩手互拍,裝作自打耳光的樣子,賠笑道:“是我不會說話了,各位仙子們,都是……”話未說完,沒便被從裡面開開了,他說話的時候,就有人塞了紅包進去,剩下的人都死死的推着門,想要推開,沒想到門突然從裡面開了,這般猝不及防,推門的人都沒收住力,當下就向門內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