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安平, 見於秀秀是必須的。她懷着身孕,肚子已經顯了,行動有些笨拙, 見了霍菀, 還是高興的上前迎。
“我還以爲有一陣子會見不到你了。”於秀秀拉着霍菀的手, 見她指尖微涼, 還用力捂了捂, “怎麼回來了?駙馬和你一起麼?”
“駙馬去玉和關了。”
她風輕雲淡的提起,於秀秀露出錯愕的表情,但馬上又安慰她, “會回來的。等下次我生了,帶駙馬一起來喝滿月酒。”
霍菀但笑不語。
於秀秀還是老樣子, 但有了身孕後要比從前柔軟很多。霍菀想, 這就是爲人之母的天性吧, 在意識到自己即將成爲母親,對待萬物似乎都更有包容之心。
兩個人坐進了屋子裡, 要是放在從前,於秀秀肯定會藉着賞雪之名拖着她天寒地凍的在涼亭裡聊天。但現在她還要考慮腹中的寶寶,所以選擇了更爲暖和的室內。
她果然不忘上次沒有聊完的話題,想要即時瞭解霍菀和鄭旭的最新進展。在聽見她承認兩人確確實實有了夫妻之實後,於秀秀高興得差點就地生娃。
“你再努把力, 咱們的孩子說不定能在同一年生呢。”
霍菀聽於秀秀一口一個“孩子”, 她記得嫁人前的於秀秀總說不喜歡小孩, 不想嫁人不想生孩子。結果呢, 這胎還沒出來呢, 就已經在考慮之後還要生個七八個了。
於秀秀的丈夫是個老實人,家裡世代從商。她丈夫是最小的兒子, 平日裡幫着家裡打理生意,沒什麼花花心腸,對於秀秀也很好。
“不知不覺的,大家都長大了。當孃的當娘,當爹的當爹。”霍菀下意識的提起這個,她是想說顧長生當爹了,於秀秀也要當娘了。
果然,於秀秀一聽就知道她在說誰,臉色剎那間變得有些難看,故意岔開話題,“你也趕緊的,咱們都當娘了纔有話題聊。”
霍菀嘴上附和着,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眼下要孩子那不是給霍安和鄭旭添亂麼,她要不起。
“你二哥呢?我先前聽說他好像帶了個女人回去?”
於秀秀在八卦方面的嗅覺一向是極其敏銳的。看她雙目發亮,霍菀甚至都懷疑她前面鋪墊了那麼多都是在爲後面打探霍安的八卦做準備。
“咳。”霍菀下意識的清了清嗓子。她對霍安和春和的事瞭解其實也不多,說不出個所以然,“他說……是一箇舊識。”
“舊識?”於秀秀半信半疑,“你二哥可不是那麼慈悲爲懷的人啊。”
“我也不知道。他不肯多說。”霍菀趕緊呷了口茶,把話題中斷。
“你二哥年紀也不小了,一直不成家也挺奇怪的。”於秀秀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的嘟囔。
霍菀假裝沒聽見,雖然想替霍安辯解,但霍安的野心總歸不好跟於秀秀說。
兩個好閨蜜又聊了一會,霍菀怕打擾於秀秀休息,沒再多留,而是直接離開了。她走出於秀秀住的宅邸,外頭還很亮堂,她改變了主意,想去街市稍微逛一逛。
從於秀秀住的地方步行到街市不用多久。她想買點胭脂水粉,再買些燒鵝燒鴨帶回去給霍安當下酒菜。走到賣燒鵝的攤檔,才發現春和竟然也在。
“安平公主。”
春和朝霍菀福了福身。
“你怎麼也來了?”霍菀擡眼看了看攤檔,“是我二哥哥讓你來的。”
“是。”春和應了聲,臉上有些刻意掩飾情緒的僵硬。
“啊。”霍菀有些失落。她本想給霍安獻殷情的,現在也沒了機會,“那……一起走走吧。”
安平的街市要比霍菀在時整齊乾淨很多。在她出嫁後,霍安一直把安平打理得不錯。
春和不是多外向的人,霍菀也不是,兩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走在一起,氣氛多少有些尷尬。其實霍菀心裡還是有很多問題想問的,但她怕太過冒犯,所以屢次話到嘴邊都給嚥了下去。
“爺很疼安平公主。”率先打破安靜的反倒是春和。
“啊?爲什麼這麼說?”
“爺一聽說安平公主要回來,立馬就吩咐下人們收拾院子,還特意準備了很多安平公主愛吃的東西。我進了府後,還是第一次見他那麼雀躍。”
聽了春和的話,霍菀很想說“那你大概不會知道他因爲質疑駙馬是否忠心在信裡提過要求駙馬和我圓房的事”,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我從小就被父母賣掉,被培養成殺手。”春和提起她的過往,“我不知道有父母手足在身邊是種什麼感受,也不知道親情、愛情,究竟是什麼。但……”
她有未說完的話,卻沒再繼續說下去。
霍菀猜,她是想說霍安讓她漸漸明白那些她曾不理解的感情究竟爲何物。可惜自古最是帝王無情家,春和不會明白手足之間爲了皇位,爲了利益相爭時的醜陋模樣,也都是真切的。
從街頭逛到街尾,春和沒有買什麼東西。霍菀見她手裡攥着的銀子不少,想來霍安應該是囑咐過她,有什麼想買的也可以買一些。
可春和除了給霍安帶東西,自己的什麼都沒買,還是霍菀硬塞了盒胭脂到她手裡,說着:“女孩子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春和下意識想推掉,說:“我用不着。”
“你先拿着。”霍菀看了她一眼,“會有用到的時候的。”
回到府裡,已經是天將將暗下去的時候了。霍安見霍菀和春和一起回來,眉頭一皺,有些不明所以。因爲是除夕,霍安特意準備了好酒好菜。
大冬天的,霍安和兩個女人一起守歲,總感覺有些怪異。霍菀沒什麼感覺,她的丈夫不在身邊,哥哥能陪在身邊也不錯。
春和安靜的待在一旁。霍安和霍菀坐着的時候她絕對是站着的。她明白身份有別,也沒曾想過霍安會否給她更多。
對她而言,能活下來,能住到公主府裡,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她不敢再奢求什麼。
“等明年……”霍安一邊烤火,一邊忽然開口,“等明年鄭旭也在,我們再一起過年。和兩個女人待在一起,喝酒都不盡興。”
提起鄭旭,霍菀心裡一酸。她不好意思告訴霍安,鄭旭剛走沒多久時,她晚上會跑到書房去睡,因爲那裡有鄭旭的味道。
她的沉默卻讓霍安誤會了。霍安以爲霍菀對鄭旭仍舊是從前的態度,他試圖去勸她,說鄭旭這人還可以吧?總歸沒有怎麼傷過她。
霍菀躊躇了半天,一句“他是挺好的”就是說不出口。
霍安喝着小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笑了笑,“我記得你小時候,大冬天的光着腳丫子到處跑,腳上長滿了凍瘡。一個公主,腳上生凍瘡,帶你的嬤嬤都忍不住流眼淚。”
他的語氣是戲謔的,可眼眶卻有些紅,不知道是喝酒喝的還是因爲別的。
“我總在想,霍瑾有的你也要有,可惜,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沒能當上太子,自己帶的妹妹也要比另一個妹妹低一等。霍安活到現在似乎總在抗爭,卻總離自己的目標差一點。
對霍安說的,霍菀其實都沒什麼印象了。在她的記憶裡,童年的自己自由又快樂。唯有知道顧長生選擇了霍瑾的那一刻她對霍瑾充滿了羨慕,其他時候,她並不覺得自己擁有的就比霍瑾少。
“可是和二哥哥在安平的日子很快樂。”霍菀也喝了點酒,身子暖暖的,很多話也更易於說出口了,“比在宮裡頭快樂多了。”
霍安摸摸她的腦袋,她不知道,擁有絕對的權力才能保證絕對的平安。她的快樂也是因爲有其他人擋在她身前換來的。
“只要你快樂就好。”
霍安說這句話的時候,春和在角落裡突然一顫。她擡了擡眼,又很快的垂下去。
霍菀和霍安自然沒有注意到她的這個小動作。
守歲到了半夜,噼裡啪啦的爆竹聲響起,把昏昏欲睡的霍菀給震醒了。她原本趴在霍安屋子裡的貴妃榻上,聽了爆竹的聲音醒來,才發現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霍安和春和都不知所蹤。
好不容易等爆竹聲都沒了,四周終於靜了下來,霍菀隱約間聽見了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還聽見了大門打開的聲音。霍菀遲疑了一下,心裡想着“不會吧”,連披風都沒披,急匆匆的奔向了公主府的大門口。
雪夜裡總是靜得出奇。府裡掛着的燈籠發出昏暗的光,印着地上的積雪反出不真實的白光。
霍菀踩在雪地上,不斷髮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她快步穿過迴廊,心口砰砰直跳。只要再拐過一個彎就能到大門口了。
她走得急,夜裡又看不太清楚,等她注意到面前出現了一個人的時候已經有些剎不住腳了。
“……”
她在離那個人還有半步的距離時急忙停住,藉着月色想要看清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誰。
“鄭……鄭旭?”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原以爲至少要再過一陣子纔有可能見到他。
鄭旭只是凝視着她,一言不發,目光灼灼。
有什麼在空氣中醞釀,一觸即發。
還需要思考什麼麼?她對他的心意,還需要再矜持多久?
她往前邁了半步,兩條纖細的手臂輕輕將面前的鄭旭圈住,“你終於回來了。”
鄭旭先是一愣,然後也擁住了她,低聲說道:“嗯,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