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鄭旭和霍菀起了個大早。
一夜風雨後,雨並沒有止息,只是從大雨轉爲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兩人尋了個茶樓,點了壺雨前龍井,開始就前一夜鄭旭的發現展開討論。
鄭旭依舊是沿着上次探路的小徑一路尋到了樹林深處,爲了避免迷路,他特意在沿路做了標記。與上次不同,這次他抵達圍牆的時候聽見裡面傳來響動。雖然正下着大雨,但他清楚的聽見圍牆的另一邊傳來號令,聽上去像是男人的聲音。
“男人?號令?”霍菀皺了眉頭。
她點了一碟綠豆酥做茶點,就着茶一點一點的吃着。她把綠豆酥放進嘴裡,櫻桃小嘴,玉指纖纖,鄭旭看了,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
他把目光移開,內心禁不住嘲笑自己。他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怎麼會對霍菀這種姿色的女人有所動搖?
“然後呢?接着說呀?”霍菀見他好像走了神,忍不住問道。
“嗯……號令。”鄭旭深吸了口氣,繼續說道,“我聽着像是在校場纔會聽見的聲響。”
“你是說,有人在裡面練兵?”
鄭旭點了點頭,“我從未聽說在這一片有練兵之地,我想,有人私自養兵的可能性比較大。”
“有可能是誰?膽子這麼大?”
“不知道。”鄭旭也拿了塊綠豆酥吃,“看來除了你二哥哥,還有人覬覦着那把龍椅。”
“會是顧長生麼?”霍菀問。
“以他目前的能耐,應該還沒有這個本事。”鄭旭回答,“不過……不排除有人授意。”
除了皇帝,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敵人。
“這麼說,毒氣一事和校場有關聯?”
兩處離得這麼近,疫病一事後朝廷的態度也是模棱兩可,要說毫無關係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或許吧。目前查到的只有這麼多,何況我在朝廷已經人微言輕,說什麼都不會有人相信,這也是打發我來調查的原因之一吧。”
“這件事得告訴二哥哥。”
“自然。”鄭旭有些不滿的橫了霍菀一眼,“你真是你二哥哥最忠實的心腹。”
“那當然。”霍菀覺得他說的簡直就是廢話,“我從小是跟着我二哥哥長大的,我不是他心腹,難道是霍瑾的心腹?聖上的心腹?”
鄭旭覺得她渾身都在冒傻氣,“你就不怕你二哥哥爲了自己的利益把你除掉?”
“我二哥哥纔不是這種人,不許你挑撥離間。”霍菀最聽不得人說霍安的壞話,她斜着眼回瞪鄭旭,“那你怎麼不說,你會爲了自己除掉我呢。”
在她看來,這個概率更高!
“那你得小心了,我在沙場上殺過多少人我自己都記不得了。”鄭旭幽幽的說着,還有閒情逸致呷了口茶,“不過放心,真有那一天,我會給你個痛快的。”
霍菀差點氣絕。
她氣鼓鼓的瞥向窗外,才發現外面雨停了,烏雲漸漸散去,不遠處竟然還出現了彩虹。她興奮的站起來,伸手指了指那道彩虹,驚呼道:“快看!”
鄭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波瀾不驚的挑了挑眉。
不過是一道彩虹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過看到霍菀轉陰爲晴的神情,鄭旭的心情不知爲何也好了起來。
趁着雨停了,兩個人又去往村莊,想要看看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爲了掩人耳目,霍菀一直是男裝的打扮。她扮成鄭旭的一個小跟班,乖乖的跟在他身後。有時候鄭旭也會差遣她做一些事情,美其名曰是讓他們之間的身份看起來更像是主僕,可霍菀卻覺得他是藉機會故意找她茬。
比如下馬車的時候幫他掀簾子,比如上馬車的時候要扶着他,用這些雞毛蒜皮瑣碎的事沒完沒了的折騰她。
他一個馳騁沙場的將軍,哪兒來的那麼多事兒。
雖然滿腹抱怨,可霍菀也沒有辦法,在回京之前只能先忍着。她暗暗記下這些仇,想着回頭一定要在霍安面前狠狠告他一狀。
兩人來到村莊,這裡依舊是一片死寂。
霍菀又去了上次調查過的幾戶人家,裡面的陳設同上次來時無異。這座村莊已經沒有人了,儼然是個鬼村,而荒廢成這樣也無人理會,看來當地的官員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這裡的官員怕不是成日想着怎麼欺上瞞下,藉着疫病的名義讓朝廷撥款,拿了錢吃喝玩樂去了。”霍菀退到門外,重重的嘆了口氣。她想到安平,好在那裡有霍安守着,否則變成這樣也是遲早的事。
鄭旭沒有吭聲。當今聖上繼位後,像這樣的地方難道還少?霍菀畢竟還是待在閨中,知道的已經算少了。他時常在朝堂上聽朝臣們報,哪裡哪裡又發了水災,哪裡哪裡又鬧饑荒。可皇帝對這些奏報從來不理會,甚至會認爲天災也是朝臣的原因,不但不予撥發銀兩,甚至還扣其俸祿。
漸漸地,朝臣們開始報喜不報憂,開始一味迎合皇帝的喜好。那些真心實意想要爲百姓做事的朝臣們反而遭到了排擠。
他沉默的環顧了四周,他知道,毒氣與那個校場脫不了干係。
“若是能找到放毒氣的證據還好……”他沉聲說道。
那一頭霍菀已經開始挨家挨戶翻找起來。
若要放毒氣,最有可能的就是通過門縫和窗戶縫,所以她重點排查這兩處。找了半天,一點收穫都沒有。她有些氣餒,從一戶人家出來後,插着腰茫然的站着。
這麼找真的能找到麼?
她自己不禁也犯嘀咕。
鄭旭瞧了她一眼,果然還是一副傻樣。他想起那年霍菀臉色灰白的跑到宮門下找他,那時她也是一臉茫然。兩年過去,她還是一點都沒變,還是撐不起場面,還是要靠他幫着出主意。
“你這麼找能找到才奇了怪了。”鄭旭不好氣的說,“那個商人說入夜後會有濃霧,濃霧裡帶着毒氣。放毒的地方恐怕不是這裡。”
“那會是哪裡?”
霍菀很想暴揍他一番。她都找了這麼久,鄭旭不能早點告訴她麼。
“濃霧恐怕是有人將水霧混着毒煙通過某種方式擴散到村子裡的。”鄭旭往村口望了一眼,“比如,從樹林裡。”
霍菀想起樹林裡被人爲猜出來的小徑。如果每夜都有人往來,那就不奇怪爲什麼樹林裡會有多條這樣的小徑了。
“你是說,是圍牆另一邊的人做的?”
“也許。”鄭旭回答得很快。
“爲什麼?只是爲了殺掉村民?”
“原因可以有多種。一是爲了測試毒煙的威力,事實證明,他們嘗試了多個夜晚才把大部分的村民毒死,二是爲了造成恐慌,讓其他人不要靠近這裡。”
鄭旭這麼一分析,霍菀覺得似乎有點道理。問題在於就算知道緣由又如何?他們什麼都改變不了。
“現在怎麼辦?你要如實回稟聖上麼?”
“就算我說了,他還得聽得進去才行啊,何況那麼多人要和我作對。這件事暫時不要在皇帝面前提及爲妙。”
霍菀也同意。此事背後水有多深,鄭旭和她心裡都沒底。
“我還得託你二哥哥幫忙查一查。總之,先打道回府吧。”
事情終於有了一些眉目,也不枉過來一趟大費周折。霍菀仍舊是小弟的打扮跟着鄭旭進府的,中間還得靠着老管家打掩護才躲開了其他下人的視線。
回到將軍府,霍菀趕緊沐浴一番,把衣裙換上,總算可以做回女人了。
她的衣裙平時都用香薰過,所以總是帶着淡淡的香氣。鄭旭命人準備了晚飯,送到他住的院落裡。下人問用不用也準備一份給夫人,他想了想,故作鎮靜的說:“把夫人叫過來一起吃吧。”
下人有些驚喜,這可是將軍第一次邀夫人一起共享晚餐啊,看來他們將軍離有後又進了一步。於是趕忙小跑着去通知霍菀,霍菀剛洗了頭髮,頭髮還是溼的呢,只得披了條毯子墊在背上,以防頭髮把衣服浸溼了。
她慢悠悠的來到鄭旭的院落,其實她是不太想和他一起吃飯的,但想着還是給鄭旭一個面子,這纔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來赴宴。
鄭旭正在獨酌呢,擡頭就見到霍菀走了進來。他腦海裡的霍菀還在穿男裝,結果眼前出現的人已經是溫婉淑女的模樣。
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霍菀哪知道他在想什麼,直接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帶起的風把她身上芳香也送到了鄭旭鼻子前。
他不動聲色的嗅了嗅,嗯,確實有些好聞,是姑娘家該有的味道。
“怎麼突然有興致和我一起吃飯了。”她一直覺得鄭旭是不喜歡她的。
“一個人有些無聊。”鄭旭強裝淡定的回答。
“哦?你也有覺得無聊的時候?”霍菀瞪大了眼睛,像發現了什麼有意思的事一樣。
“誠如安平公主會有無聊的時候一樣,我自然也會有覺得無聊的時候。”他把一盤菜推到霍菀面前,“這是安平那邊的特色菜,我特地讓他們做的,你嚐嚐,正不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