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萱走出文館,太陽已經落山,暮色漸起,籠罩在斑駁的城牆上,外四門的夜景初見端倪,街兩旁的樓館都點了燈籠,有雙蝶繞花的,有鳳凰展翅的,有雙魚戲珠的……綴着七彩流蘇,映着月光,當真是五彩斑斕,絢麗奪目。
這外四門裡雖然熱鬧,三教九流的也多。玉萱一個姑娘,揹着五百兩銀子,自覺不太安全,便想僱一輛馬車,拉自己回府。
只是這“計程馬”不知道要怎麼打,玉萱在拐角處尋了幾個擺攤的打聽,知道街西便有個馬車鋪。
玉萱背好包袱,穿過人流,快步走到街西。果見有間大門面,門口停了數量馬車,旁邊搭了個涼棚,車伕三三兩兩坐在裡邊,喝水納涼。
玉萱走上前,“這馬車租麼?”
車伕頭也未擡,粗聲道:“到裡邊問去。”
想這些車伕是被主家僱的,對生意好壞並不怎麼上心,尤其入了夜,巴不得早點回去睡覺。
玉萱也不和他們一般見識,提着裙襬進了屋。只店鋪收拾的到也乾淨,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站在櫃前,低頭打着算盤。
玉萱走到櫃檯前,輕輕釦了扣櫃檯。老者擡頭,見她花容月貌,衣飾華貴,忙賠笑道:“姑娘要用車麼?到什麼地方去?”
玉萱道:“去二門裡乾元路。”她出門時候特意留心,記住了武寧侯府的位置。
老者先是一愣,隨即有些爲難,“姑娘,這內四門入夜就宵禁了,這會兒送您回去,可回不來了。”
玉萱一驚,不知京城裡還有這個規矩,急道:“我加錢,你們要多少銀子?”
老者一看她便是貴人,眼看是樁好生意,還是爲難的搖了搖頭,“宵禁之事可大可小,內四門裡住得都是侯門貴人,豈是隨便進的?價錢不說,若被抓到,可不是鬧着玩的。”
玉萱見老者沒問能給多少,便矢口拒絕,便知這確實是件極爲難的事兒,心頭一沉。依他的說法,自己就算徒步走回去,怕也要趕上宵禁,難道真要睡在馬路上?
正自無法,忽見兩個漢子走進屋來,手裡各拿着一個長形包袱,喊道:“老頭,車準備好了麼?”
老者一見二人,忙迎上去,恭恭敬敬地道:“早就準備好了,二位爺這邊請。”
玉萱心覺好奇,這兩人也不知是去哪的,這會兒還僱馬車,若讓她知道是去內四門的,非讓這老頭好看不可。
二人走到門口,驗看了下馬匹,道:“車伕找好了麼?”
“門口的四個都閒着呢,爺看上哪個隨便挑。”
那人微一點頭,“熟悉內四門的路就行,其他的到不妨。”
玉萱一聽這話,氣得七竅生煙,這老頭到底什麼意思?這會兒明明還能送,卻跟自己打馬虎眼!
她正想上前理論,那二人又進了門,行走時腰間的包袱一抖,露出森寒冷光。
玉萱心頭猛地一顫,包袱裡分明放着兩柄明晃晃的尖刀!
再看兩人面相,凶神惡煞,目光陰騭,一看便不是善類。他二人來這鋪子裡租車,想必這老闆也不是什麼好人。想到這,玉萱警惕地抱緊包袱,順着牆角溜出車鋪。
走到人羣繁嚷之處,玉萱才舒了口氣。幸好自己沒坐他家的馬車,否則將自己賣了都不知道。這京城裡還真是龍蛇混雜,自己冒冒失失地跑出來,也沒打聽清楚,想到此,些微有些懊惱。
玉萱只得碰碰運氣,再尋車鋪。走了一陣,忽覺眼前一花,一個黑影在身前閃過,轉瞬沒了蹤影。
玉萱心頭一跳,汗毛都豎了起來,忙轉身後逃。一瞥間,忽見牆角站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身穿寶藍色百壽吉祥紋錦衣,肩膀單薄,正氣喘吁吁地跑着。
玉萱見了人,心頭略微放心。剛纔見到的人影只怕是他,暗笑自己風聲鶴唳。哪知正此時,忽見兩人從牆頭下竄了下來,手裡拿着根木棒,跟在少年身後。
玉萱眯眼細看,這二人不正是自己在馬車鋪遇到的,他們要做什麼?正疑惑,只見一人欺到少年身後,手中的棒子向少年頭頂打下!
玉萱大驚,下意識喊道:“小心!”
話一出口,她便後了悔,剛纔情況危機,她斷不能見死不救,可這一來,自己恐怕也要遭殃了、
玉萱抱起包袱,轉頭就跑。卻覺身後腳步聲聲,夾帶生風。兩人很快攔在她面前。
玉萱嚇得滿頭冷汗,只見那少年已被打暈,被那漢子夾在肋下。她轉身又逃,卻覺脖頸一痛,也被削了一棒子。
“怎麼搞的,怎麼還多出來一個?”
“管他呢,一起帶回去就是了!”
玉萱只聽見這兩句話,便暈了過去。
等玉萱醒來的時候,眼前漆黑一片,鼻端傳來一股汗臭。身子正有節奏的搖晃着,是坐在一輛馬車裡。
玉萱鎮定了心神,懊惱不堪。今日這番遭遇,自己真應該好好檢討。首先是沒有調研清楚,不知道京城有宵禁的說法。其次是多管閒事,救不了人,還把自己搭進去。
只是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沒用,只得想辦法看看怎麼脫身。她動了動身子,想去推開車門,卻發現這馬車木頭所制,車身釘的死死的,只在車板間留了些縫隙透風。
玉萱收回手,忽覺自己碰到了什麼,仔細一瞧,身邊竟還躺着個人,身穿寶藍色束腰錦袍,正是自己在路上碰到的少年。
少年一動不動的躺着,眉尖微蹙,嘴脣輕抿,也不知是生是死。玉萱晃了他兩下,輕喚道:“喂,你醒醒,醒醒!”
那少年只是被人打暈,被她一碰,便睜開了眼,待看到自己處境,張大了嘴,便想大叫。
只是玉萱的動作比他還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別叫!”
少年睜着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映着微弱的光,波光盈盈,嫵媚動人。由於緊張,不停喘着粗氣,胸口起伏高聳,玉萱一眼瞧出,這竟是個女扮男裝的丫頭。
“你別喊,我不是壞人,剛纔在巷子裡跟你一樣,被人打暈裡抓到車裡的。現在不知道抓咱們的是什麼人,別驚動他們,你聽懂了就點點頭。”
她聽了玉萱的話,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玉萱顫抖地將手放開。那丫頭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了下來,一把扯住玉萱的袖子,“我……我害怕!”
玉萱心亂如麻,看她只顧着哭,恨不得打她一巴掌。低聲斥道:“別哭!別讓他們發現咱倆醒了,一會兒見機行事!”
少女忙又點頭,眼淚還是噼裡啪啦的止不住。